《九中》则囚斯生

4、吃糖

　　“有什么可说的。”
　　老师的声音很大，扫过一眼人群又将目光移到画上。
　　班的气氛还是怪，像石头一样压得我抬不起头来，像板子一样抽的我动不起手腕。
　　“这不太好，铺底色的时候把手放开，这样铺。”
　　“啊啊……好。”
　　巡逻的同学看了我许久，俯下身来拿过我的笔洒脱的粘了颜料在纸上扫。
　　“别描，描是初学者最容易犯的错。”
　　这个同学说的话很温柔，他照顾着我是新来的。但我接过笔心里却不是很舒服，眼睛酸酸的。
　　“又犯了，画的太慢。摆笔，别描。”
　　“嗯嗯。”
　　又一次，老师回头看了我一眼，我不知道怎么做到他们那样的洒脱摆笔，尽管已经急得不得了了。
　　“说一次不改就不好说第二次了，他看着你是新来的才这么耐心的跟你说。你把花放在心上了吗，改。听见没有。”
　　另一个同学路过时大声吼道，并狠狠给了我后背一巴掌。
　　“是……”
　　我抬手想将画撕下来。
　　“在这没人惯着你，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别撒癔症。”
　　“嗯……”
　　我的手悬在空中，双唇颤颤，缓了许久才继续动作。我抹抹鼻子，努力平复着自己，但眼泪不争气，它像豆粒一样从眼皮下露出，我真的画不好，我没有不用心，我有在改，我好想说出来，但我不敢。我哪里不知道自己错了，我更知道我不该委屈，但眼泪不争气啊，但我连抬手擦擦眼泪都不敢。我的手停不下来，重复着粘纸的动作，粘湿画笔，再试。
　　“小柏。”
　　我埋头自己画着，忽然老师的声音响起，很细很小很温柔，第一声我没有回头。
　　“小柏。”
　　老师又叫了一声，稍微大了点声，并拍了拍我的肩膀。于是我也回过头来。
　　“吃个糖。”
　　“唔。”
　　他轻轻捏着半展糖纸中的糖果，扶着我脑袋将糖塞进我的嘴里，甜味在我嘴中散开，我眨眨眼，不明所以地吐出舌头来确认。
　　“画画不能迁就，心情不好是画不好画的。吃个糖，乖。”
　　“啊……”
　　老师的声音温柔又轻，一只手摸着我的脑袋，我干愣了好久才明白来。我鼻头一酸，好像把这几天的累全哭了出来。我以为他是来指导我用笔的，就是只教我用笔也好，我没有想要严厉的老师会成为第一个将糖喂进我嘴巴的人，我从来没吃过这么甜的糖。我轻轻将脑袋埋进他怀里，他没有躲闪和挣扎，只是抱着我的脑袋。我大哭一场，没有出声，泪全都蹭在老师的衣服上。
　　“乖。”
　　就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老师抱着我。
　　“画你们的，别管我。”
　　“老师…呜…”
　　我轻轻的呜咽出来，他只是温柔的挠了挠我的发顶。
　　“我在呢。没事了。”
　　我的力气全用在落泪上，很快困和累卷的我睡着，在老师怀里睡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从凳子上醒来，身上还盖着一件大衣。
　　“睡醒了？”
　　外面的天已黑，老师正自己收拾着大厅，我连忙做起帮人收拾。
　　“你去画画，我没收静物，画吧。我在这陪着你。”
　　“啊？”
　　他挣脱我要拿走扫帚的手，指指孤零零的画架说到。
　　“不愿意吗。”
　　“愿意愿意！”
　　“你好像很开心的样子，睡了一天还这么高兴……”
　　“嘿嘿。”
　　老师很快扫完了地，搬了凳子坐在我的旁边。
　　“明度太高了，降点。”
　　他拿手托着下巴盯着我的手。
　　“苹果暗面增点纯度，突出一下。”
　　老师真的很温柔啊。
　　“再画一张，如果需要我做范画就告诉我。别等着我自己问。”
　　老师总是严厉地说暖心的话。
　　“老师，你不休息吗。”
　　“我不困。别想偷懒，好好画。你可是睡了一天。”
　　我看到他垂着头时眼睛半眯在一起，上眼皮贴着下眼皮用力都睁不开，他还说不困。
　　“真的不困吗。”
　　“不困。”
　　“我想吃糖。”
　　“没有。”
　　老师骗人，老师明明有糖，老师明明很温柔。
　　“你要实在是画不下去，就下去睡觉吧。”
　　“老师你陪我吗。”
　　“我为什么要陪你。”
　　我的眼睛从始至终都没盯着画啊，是在看着你啊。
　　“求求你了老师。”
　　“行行行行。走吧走吧。”
　　嘎吱踩地板的声音响起，一盏灯还留给两个空座和一张画，一盏灯还留给两个背影和一块糖。
　　“睡觉吧，睡觉吧。”
　　“老师，床够大。”
　　“别得寸进尺了，我不要和你睡一张床。我睡地铺。”
　　“呜呜好吧。”
　　我托着脸趴在床上，看老师侧着身子躺在铺好的褥垫上，双睫紧闭，长长发丝散在地上双手抱在怀里很快睡着，久久不能入眠。
　　“老师，我喜欢你。”
　　一句话在心中盘旋了许久，或许这时间太短了些，我不敢说出口来，我怕他听到，怕他在梦里对我骂道我不配。
　　天近亮，我总算睡着了。次日早上又是被老师叫醒，搬东西时老师多看我两眼都觉得是幸福的。
　　“今天好好画，让他们拿不住你把柄就不会说你了。”
　　老师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到。
　　“干的好，今晚有糖吃。”
　　我笑着，坐下来。或许是心情好，或许是突然开窍，我洒脱地放笔，令所有人震惊的进步，我知道是老师给我的勇气。
　　“画的不错。”
　　巡逻的同学在我身后说到，多么骄傲啊。我知道是老师给我的勇气。
　　“你进步很大嘛。”
　　阿槐蹲在我身边说到，多么喜悦啊。我知道是老师给我的勇气。
　　“你是真的爱吃糖。给。”
　　老师从兜中找了半天，掏出一颗塑料纸包着的糖，我塞进嘴里，廉价色素和糖粉的味道在嘴里散开，但却是令我快乐的。
　　“以后不用我给你糖也能画的这么好就行了。”
　　他托着脸笑着说到，我第一次看到他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