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殿下已就位》风慕晚

2、第 2 章

　　直到下班回家，罗茜的话还在齐家乐脑海里循环。一天没有进食的她翻了翻早晨罗茜放在厨房没有收拾的果蔬，打开冰箱拿出一盒酸奶。很久之前也有一个人喜欢给她买这个口味的酸奶，是谁呢…久握鼠标的手在冰冰凉凉酸奶盒的刺激下微微颤抖，盒子上印着的圈圈波纹仿佛一个黑洞，让齐家乐沉溺其中无法自拔。也许是太累了，齐家乐感觉眼皮又沉又烫，她想闭上眼睛休息一阵，却在不知不觉间陷入梦境。
　　在梦里，齐家乐听到了《致爱丽丝》，由模糊到清晰，由微不可闻到振聋发聩。她不由得微微颤抖。那是小学时候的放学铃声，在长达六年的时间里，甚至在此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只要听到这个声音，她都会条件反射般神经紧绷。放学就意味着她又要回到那个逼仄的家，面对或清醒或烂醉如泥的父亲。如果运气好，父亲是清醒的，他会拉着齐家乐的手问她想不想要个弟弟，只要她说想，父亲就会放她回房。反之如果父亲喝醉了，就会抓着她的头发把她往墙上磕，一遍一遍问她为什么不是男孩。
　　妈妈说，齐家乐这个名字很好。因为她最大的心愿就是一家人高高兴兴过日子。那时候电视上正在播放一对夫妻千里寻子30年的新闻。齐家乐不知道怎样糊涂的父母能把自己的孩子给弄丢，她看看正在摘豆芽的妈妈，问道：“妈妈你会把我弄丢吗？”看到妈妈一边抬起袖子擦眼睛一边摇头，齐家乐就很庆幸地拍拍胸口，“我就知道，妈妈会一直在我身边。”
　　可是她不知道，为了不把她弄丢，妈妈经历了多少痛苦。再大一些，她发现妈妈身上常常有青紫色，齐家乐不知道那是伤痕，还以为是妈妈故意涂上的色彩。有一天她提前放学回家，看到父亲把妈妈的头按在墙上踹妈妈肚子，就像同桌的爸爸打同桌巴掌一样，才知道妈妈每天都在挨打。她大叫着敲开了邻居的门，父亲微笑着和邻居说没事，关上门又面目狰狞地掐住她的脖子，“小崽子，再多管闲事信不信我抽你？”那是她第一次有窒息的感觉，从那之后，她开始害怕放学。
　　“乐哥，发什么呆呢？”同桌推推齐家乐的胳膊，“走呗，放学啦。”他们相伴走出教学楼，同桌远远看到爸爸，三步并作两步扑过去抱住他爸爸的大腿：“世界第一好的爸爸，我想要奥特曼！”明明经常被打的嗷嗷叫，同桌却并不害怕他的爸爸，在看向爸爸的时候眼睛里有细碎的光芒。齐家乐眼睛乱瞟，看到推着自行车的外公站在卖手帕的小摊前，低头认真选着手帕，眼睛一热。她清楚的知道外公已经去世10年了，却在看到外公的一瞬间忍不住期待外公会一辈子和她在一起。怪不得那些悲伤失望的家伙们，总是编造出很多美好的事情来骗人。
　　“其实一辈子也没有很长，我被父亲推搡，大腿磕在桌子角上，第二天是紫色，再过几天变成紫红，最后一点点变成浅黄色，然后就消失了。我这样数着一个淤青一点点消失的日子，一眨眼就到了16岁，想让外公一直陪着我也不是那么困难吧。”齐家乐喃喃自语，看着外公拿着小鹿手帕一步一步走近。
　　“昨天接乐宝的时候没有带钱，今天给乐宝补一个手帕，你看看喜欢吗？”
　　齐家乐握住外公生着厚茧和倒刺的手，心想果然是梦啊，事实根本不是这样，那次外公没钱给她买手帕却给大黑买了两个馒头，她在馒头店哭着不肯回家，出来找他们的外婆带着她买了芭比娃娃她才罢休。那次之后外公就再也没有接过她了，都是外婆牵她回家。
　　“喜欢，外公给我的我都喜欢！”齐家乐红着眼眶咧出微笑，“妈妈又上夜班了吗？”
　　“是呀，乐宝在外公家睡好不好？”外公的手落在齐家乐发顶，很暖。
　　其实她知道妈妈为什么开始频繁上夜班，也知道妈妈为什么宁愿让外公外婆走四十分钟来接她都不让她回家。
　　晚上睡觉的时候齐家乐一直睁着眼睛不愿意睡，她害怕睡醒之后发现自己一个人在空荡荡的房子里，手机里全是前公司的催债电话。但她年纪太小了熬不住，没一会儿就沉沉睡去。幸而第二天被大黑舔醒的时候她还躺在热乎乎的炕上。
　　被套了太多衣服，到了教室齐家乐热的满头大汗。昨天放学还兴高采烈的同桌趴在桌子上，像一个失水的小白菜。“乐哥，你说大人为什么总是吵架呢？”
　　齐家乐知道，同桌并不是真的想知道理由，他只是需要安慰。“我爸爸妈妈也总吵架，吵得特别凶，我爸还把电话往我脑袋上扔。”两年社畜的经验教给齐家乐，再也没有告诉对方我比你惨更好的安慰了。
　　那时候座机自然没有真的砸到齐家乐，但是她被砸破的玻璃划了脸，眉毛附近留了疤。说起来那是什么时候来着？小时候的记忆齐家乐一直模模糊糊的，只记得几个特殊的事情，大概海马体也觉得不好的记忆没必要记得清楚吧。如果她不会离开，难道要重新经历一次吗？或许她应该试着改变这一切…
　　时间一日一日流逝，齐家乐仍然留在7岁这一年，每天晚上写完作业就和大黑一起满院上蹿下跳，当时，上蹿下跳的是她，大黑在地上摇着尾巴喝彩。睡觉前她也会想罗茜现在是不是已经因为偷吃被油在手腕烫出了疤，赵依依是不是被当老师的父母逼着一遍一遍弹钢琴。齐家乐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这么想她们，明明之前都不稀罕和她们一起轰趴。
　　齐家乐的家人们显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觉得她越来越沉默，外婆让小舅舅找来了《芭比之长发公主》的光盘，带她看动画。齐家乐小时候很喜欢芭比系列的动画电影，十二岁生日的时候还让外婆给自己设计了独一无二的公主裙，可24岁的她看到长发公主，只觉得不真实。
　　“我们乐宝和公主一样漂亮。”外婆把她有些稀疏的黄毛编成发辫，笑眯眯夸道。
　　“不，我不是公主。”
　　“怎么不是？”舅舅啃着苹果，扬眉问她，“咱们家人都快把你宠上天了。”
　　“公主不光要有漂亮的骑士，漂亮的衣服，还要爱自己，爱别人才行。”而我最怕爱别人了。齐家乐两个手指互相纠缠，尽管她是一个成年灵魂，但似乎行为举止不受控的变得有些幼稚。
　　齐家乐的妈妈在她生日前一天问她想不想去城里玩，齐家乐不记得这时候的城里有什么好玩的，但是看看妈妈有些内疚的神情，还是点点头，抱住妈妈亲了一口表示妈妈最好了。演戏什么的，社畜最会了。
　　齐家乐的妈妈当年高考失利，只考上了卫校，读护理专业。毕业本来应该分配到城里医院的，但是外公外婆觉得厂里的医院给的工资多，把齐妈妈喊了回来，后来厂子破产，齐妈妈很早就失业下岗，在卫校同学的介绍下去城里医院当临时工。城里和厂子相距很远，所以每天一大早齐妈妈就骑着自行车在这个城市里奔波。现在自行车后座上多了一个齐家乐。
　　到了冬天，北方的路面有些结着厚厚的一层冰。除了主干道有人清理之外，很多小街上的雪都已经被来往车辆压得密实，穿着防滑鞋走路都得小心翼翼，何况是骑自行车。齐妈妈为了躲打闹的孩子，带着齐家乐连人带车栽倒在地，有个小男孩连滚带爬跑过来，小心翼翼看了一眼齐妈妈，“对不起，你没事吧？”
　　齐家乐爬起来拍了拍衣服，想质问这小孩怎么在马路上打闹，却在看到他的样貌时卡了壳，“姜韬？”原来高中时候无条件跟着她迁就她的小男孩和她这么早就相遇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