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时间遗忘》淄河里的顽石

25、骆驼先生

　　庄南边来了一个骑着骆驼的枯瘦中年汉子。骆驼和人都是风尘仆仆，极为疲惫。到了庄头，算命先生跳下骆驼，牵着往庄里走。伴着驼铃声，中年汉子沙哑的嗓音沿着和合街传过来：“算灵卦，占灵课，批八字，讲子平，老算寿数，少算求财，婚姻成否？能破小儿煞，观阴宅，寻龙点穴，阳宅催吉化煞。算不准分文不取。”原来是位算命先生。

　　高阁庄远离大漠，极少见到骆驼，庄里小孩子听见驼铃声，觉得稀奇。于是骆驼后面缀了一群孩子。这位算命先生走到高老九家大门前停下来，看着门挂出的一块红布出神。屋里面隐约传来婴儿的啼哭。庄里的习俗，家里生小孩后用红布来阻挡邪秽之物。那算命先生站在门口，掐着手指，翻起眼皮嘴里念念有词。他向着门里哈哈大笑三声，又大哭三声，然后盘膝坐在门前一动不动。高老九抱着一个小小的婴儿走出门看到此情景朗声道：“哪里来的先生？俺家里有喜事，本来想请先生喝杯酒。怎么在这里又哭又笑，是哪个意思？”

　　那算命先生睁开眼盯着高老九怀里的婴孩看了一会儿说：“这位仁兄，你怀里抱的可是三朝未满的婴儿么？”高老九差点把鼻子气歪了，他说：“废话，这不是婴儿难道是你祖宗？”

　　那人也不着恼，还是笑呵呵道：“可否允许俺给这婴儿算上一卦？”

　　“测字、面相、八字、六爻、奇门、六壬。不知道先生用何种方法？”高老九心想，今天俺高兴，若这人说几句吉利话，看在同行的面子上请他到家吃几杯水酒也无妨。

　　算命先生摇摇头：“非也，非也，一望便知。”

　　“看来先生精通望气之术了。不知道我家是不是要出个皇帝老儿？哈哈哈哈……”在民间流传凡是懂望气之术之人可以根据气场和气的颜色就能断人成败兴衰。高老九也常出去扮瞎子算坑蒙拐骗。故作玄虚在他这里也司空见惯。高老九知道望气也是胡说八道蒙人的东西，骗人的把戏。

　　只见骆驼先生闭上眼睛，然后双手各做了个古怪的手印。一会儿，慢慢睁开眼说：“此子如若学文必金榜得中，习武必骏马得骑。此命富贵得很富贵的很啊……只是，只是，此子十四岁时会有一劫难……如果渡过此劫难可以一飞冲天。如果渡不过去……”

　　“哈哈臭瞎子不要说了。”那骆驼先生并不是瞎子。高老九习惯了出去算卦扮瞎子，也习惯了被人骂瞎子，看到算命先生就说顺了口。不等那牵着骆驼的算命先生继续说话，高老九压住心头火道，“先生真会说笑。恁是外地来的吧？干咱们这一行蒙人蒙事最好先做做功课。至少也打听打听，俺庄崔、高两姓家人，学文不应科举，习武不卖与帝王。世代在此耕读，繁衍生息，已经有数十辈人。无人会去考科举，又怎会金榜题名，做他娘鸟官？”

　　骆驼先生却依旧翻楞着眼自顾言语道，“我是说此子命贵，是富贵之命，只是流落到此，命运多舛。看先生家安在夔牛之尾，只怕……只怕……”

　　高老九心里一惊，俺爹说过，他小时候就有人说他家建在了夔之尾，而这臭瞎子怎么也这么说？不对，莫非他知道这娃娃的来历？他冷冷的说：“只怕什么？”

　　骆驼先生翻翻白眼，沉默良久，好像下定决心说道：“我实言相告，本来您家祖上家道殷实也是钟鸣鼎食之家。这话可对么？”高老九面沉似水，回头看看先祖上留下的这几间破屋，但气势还在，虽破旧可还是一眼能看出过去雕梁画栋时的辉煌。心想能看出过去家道殷实不奇怪，他点点头。那人又说，“只是这房子不该建在牛尾上。俗话说，驴骑屁股马骑腰,牛骑脖子扳犄角。”他手指高庄主家方向说，“你们庄风水宝地在那里。先生家祖上把房子建在牛尾必定根基不稳，动摇不定。到先生父辈已经是败落下来。可是对么？”高老九微微点头。他又呵呵笑道：“先生家八辈单传，且命里本该无子。好在尊祖上有德，压制住这厄运。不过运气总有用完的时候，从此便生出太多变数……”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看着高老九。高老九把大脑袋往前探了探，笑着说道：“您继续。”

　　那中年汉子掐着手指念念有词：“此子四岁始学走路，五岁说话，这十四岁吗……话好说但不好听，正所谓忠言逆耳。”他翻眼看看高老九的脸色，见高老九面无表情，并不说话。他有些艰难的说，“此子……此子十四岁必遭雷劈!”

　　高老九两眼一瞪道，“放你娘的狗屁。本该打你一顿，念你和俺也算同道中人。罢了，罢了，快滚，快滚。”他转身进了院子。

　　“这位先生，良药苦口，良言逆耳。此子如若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只是十四岁此劫难渡啊。请先生再听我一言，‘预知此子事，须向山中求。’我与此子有缘，不如舍与我吧……”

　　“吧”字刚刚说出口，还未来得及闭上嘴。就见高老九肩头一晃，飞来一物。他心中一震，本能想躲开，但还未来得及行动，就觉嘴里多了一物。鲜血从嘴里流出来。江湖上使用暗器之人多了去，但这手法速度是这位算命先生平生罕见。若不是他顺势纵身跃起，后退两步怕是连脑袋都被打穿。算命先生已知道自己远非此人敌手，也知对方并不想要自己命，不然自己焉有命在。他轻轻躬身不敢移动分毫，听里面咣当一声关了门，才又慢慢后退一丈有余，转身牵了骆驼匆匆离去。直到离庄三里地后方才站定。从身侧密林里闪出两个人，恭恭敬敬站在他身边。

　　算命先生回头眯起眼看着高老九家的方向，“噗”的一声吐出一枚鸡蛋、两颗门牙和满嘴的鲜血。他脸上一改疲态，面冷如寒霜道：“没想到这山野之地还有如此高手。”又向着牛山望一眼嘿嘿笑道，“那些寻宝的人怎么会知道真正的宝贝在这个村子里？我观这村庄邪气太重，水太深，这个浑水我烈焰门不趟了。只是此子出世必定在江湖上掀起血雨腥风，甚至会影响整个修仙界，乃至神界的格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