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序逢缘》祝有余

8、第 8 章

　　李文昊听着外面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连忙冲小魏子比了个“嘘”的手势，急中生智道：“不要告诉别人我在这里，不然我就把你杀了李公公的事说出去！”
　　小魏子闻言脸色顿时一白，这时来人已经浩浩荡荡地走进院子，看见屋子里有光，大声喊道：“屋子里面有人吗？赶快出来！”
　　李文昊从小魏子手里接过尸体，压低声音催促他道：“快点出去吧，不然他们该起疑了。”
　　小魏子脸色惨白，仿佛梦游般开门走了出去，只见站在院子里的正是一直在追李文昊的侍卫，此时他们的人数又比刚才多了好几倍。为首一人问小魏子：“你刚才一直在屋子里？你有没有看到什么人跑到这院子里？”
　　小魏子摇摇头，声音轻的仿佛不是自己的：“没有，这里只有我一个人。”
　　侍卫不疑有他，闻言咬牙低声骂了一句：“可恶，他们究竟跑到哪里去了？”说完转身对其他人振臂一呼：“跟我继续去追！”
　　话音未落，一行人又浩浩荡荡地从院子里跑了出去。小魏子站在台阶上目送他们离开，直到听不见他们脚步声以后，他才战战兢兢地回到屋子里，关上门转身冲向屏风，却发现李文昊已经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小魏子正好迎上他看过来的视线。
　　小魏子一眼扫见李文昊空空如也的怀里，心里一突，下意识地脱口问道：“李公公呢？”
　　李文昊默默地走到屏风旁边，示意让小魏子看向里面，只见李公公正半坐着靠在屏风后面的墙壁上，血顺着他的头流了满脸，这让他他的五官变得十分恐怖可怕。
　　小魏子一看到李公公的样子就立刻移开了目光，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李文昊面对死人心里同样感到很不适，他于是默默地远离了屏风，然后对小魏子道：“不好意思刚才威胁了你，谢谢你没有把我在这里说出去。”
　　小魏子回过神来，闻言顿时戒备地看向李文昊，噔噔后退两步，和他隔着桌子相望，问道：“刚才那些侍卫是来抓你的？”
　　李文昊默默地点了下头，小魏子顿时倒吸了一口气，脸上露出紧张的神情。
　　见状，李文昊连忙解释道：“你不用害怕，我不是坏人，我没有恶意。”
　　小魏子忍不住提高了声音：“你究竟是什么人？他们为什么要抓你？”他一边说一边上下打量李文昊，皱眉道：“你也是太监？为什么我在这一片从来没见过你？”
　　李文昊露出一丝苦笑：“这个衣服是我从你们屋子里拿的，至于你问我他们抓我的原因，其实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抓我。”
　　此言一出，小魏子立刻激动道：“你骗人，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侍卫一起行动过，你一定是犯了什么大罪，不然为什么他们这么多人一起来抓你一个？”
　　李文昊无奈地叹了口气：“你不相信我也没有办法，但是我说的都是实话。现在那些侍卫们已经走了，我也该离开了。”说完李文昊冲小魏子点点头，再次道了声谢，然后便走到门口，伸手想要打开门。
　　小魏子看看他，又低头看了看地上的血迹，突然毫无预兆地崩溃了，他冲着李文昊的背影大喊一声：“站住！既然我已经看到你了，那你干脆把我杀了吧！”
　　李文昊听到他这么说，不禁吓了一跳，连忙转过身对小魏子说：“你说什么呢？我怎么会杀人”
　　此言一出，小魏子顿时瘫坐在地上面露绝望。李文昊察觉到他神色不对，问道：“你怎么了？”
　　小魏子回答道：“我刚才包庇了你，已经犯下重罪，那些侍卫绝对不会放过我的。”
　　李文昊愣了一下然后说道：“原来你在担心这个，你放心，他们不会知道的这件事情的。我可以向你保证，就算我以后被他们抓到了也不会把你供出来。”
　　小魏子摇摇头，突然嚎啕大哭起来：“就算你不供出我，我杀了李公公也注定会死。与其到时候被侍卫们折磨致死，不如现在死在你手里，一了百了。”
　　李文昊皱眉道：“你杀了李公公确实不对，但你是因为他抢了你留给你奶奶看病的钱情急之下才一时失手杀了他的，你把事情好好跟他们解释清楚，难道他们还会杀你吗？”
　　小魏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李公公是负责管教我们的太监，他死了，我当然必须要偿命，他们才不管我是因为什么杀他的。所以你杀了我吧，我不会怪你的……只是可怜我奶奶，孙子不孝，不能带她去看病了，甚至连回去再看她一眼都不能了！”
　　见小魏子哭得这么伤心，李文昊心里也不由感到一阵心酸。他现在本来应该一走了之，但想到眼前这个人可能马上就要丢掉性命，从此和他奶奶天人永隔，李文昊就迈不开脚。他看看小魏子，又扭头看向屏风的方向，心里做了一个有些鲁莽的决定。
　　“你叫小魏子是吧？你先别哭了，”李文昊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冷静：“你刚才帮了我躲开了那些侍卫的追捕，我现在愿意帮你把这件事情遮掩过去，让他们不会发现你杀了李公公。”
　　小魏子一愣，停下了哭泣，茫然地看向李文昊：“怎么帮？”
　　李文昊道：“你先告诉我，你们屋子里除了你还住着几个人？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小魏子虽然并不明白李文昊这么问的用意，但还是回答道：“还有三个，今天中秋宴，他们都被叫去帮忙了，要等中秋宴结束以后把长生殿打扫干净了才能回来，至少还要一个半时辰。”
　　“你们这里一天是十二个是时辰吗？”
　　“对啊。”
　　李文昊松了口气：“那就是说还有三个小时，太好了。”
　　小魏子见状更加茫然，声音沙哑地问道：“你问这些干什么，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李文昊看着小魏子，慢慢地说出了自己的计划：“我们可以趁他们还没有回来的时候，把李公公的尸体偷偷从这里运出去，然后再回来把这里收拾一下，血迹都擦干净，这样他们就不会发现你杀了李公公了。”
　　小魏子吓了一跳，脸上顿时露出害怕的神色，摇头道：“不行，我们这样做会被人发现的。”
　　李文昊斩钉截铁道：“不会的，我刚才往这里跑的时候发现这里很偏僻，除了追我的侍卫以外，一路上我一个人都没有碰到。现在侍卫刚离开这里，短时间不可能再回来，外面天又这么黑，我们两个只要小心一点，尽量不要弄出大的动静，就不会被发现。”
　　“可是李公公这么沉，我们两个怎么把他运出去？”
　　“我刚才看到了，你们院子里不是有一个推车吗，我们把李公公放在上面，就能把他运出去了。”
　　“可是……”
　　李文昊打断他的话：“别可是了，现在唯一的问题是，我不知道该把李公公运到哪里，最好能把他藏起来，这样他们越晚发现李公公死了，你就越安全，你知不知道哪里有这样的地方可以把李公公藏起来？”
　　小魏子下意识地开始顺着李文昊的思路思考，然后他泄气地摇摇头：“没有，我们这里不仅人少，屋子也少，如果我们把李公公藏在这里，时间一长，李公公的尸体烂了发出臭味，其他人肯定能顺着味道找到他，到时候他们只要查一查谁去过那里，就一定会查出我的。”
　　李文昊听了不禁陷入沉思，过了一会，他突然若有所思地问道：“你们这附近有没有废弃不用的水井？”
　　小魏子仔细想了想，表情逐渐严肃起来：“还真有一个，就在离这里不远的冷宫附近，很多年以前有一个疯掉的妃嫔从冷宫里跑出来跳井死了，大家嫌晦气，再加上那里离冷宫很近，所以都不愿意去那里打水，然后那个井就渐渐地就被废弃不用了——你问这个干什么？”
　　李文昊张开嘴，还没有来得及回答，小魏子猛地意识到什么，失声道：“莫非你想——”
　　李文昊点点头：“对，我们可以把李公公的尸体扔进井里，这样谁都不会知道的。”
　　小魏子瑟瑟发抖，摇摇头：“不行，我还是害怕，万一我们被发现就死定了。”
　　李文昊耐心劝说道：“你不这样做，被人发现你杀了李公公一样也死定了。同样都是死，你为什么不试一试？一旦我们把李公公成功地扔进井里，你就安全了，谁都不会怀疑上你。”
　　小魏子还在犹豫：“可是我……”
　　“想想你的奶奶，”李文昊加重语气问道：“难道你不想出去带她治病吗？”
　　一听李文昊提到他的奶奶，小魏子身子猛地一震，他看向李文昊的眼神茫然了一会，然后逐渐变得坚定，小魏子三两下用袖子擦干脸上的眼泪鼻涕，问李文昊：“这件事真的能成功吗？”
　　李文昊其实心里也没底，他实话实说道：“这个我不敢保证，但是我一定会尽全力帮你。”
　　小魏子于是感激道：“这样就够了，多谢你。”
　　李文昊站起来：“情况紧急，我们现在就开始动手吧。”
　　小魏子点点头，连忙也从地上站了起来。
　　两人说做就做，他们先简单地把地上的血迹擦干净，然后找了一块没用的布把李公公的尸体包了起来。小魏子跑到院子里把推车推到台阶下，他们两个合力将尸体一起拖到门口，然后将它抬到推车上。就在这时，从尸体上突然掉下一块腰牌，小魏子没多想，捡起来随手塞进自己的怀里，然后便和李文昊一起把推车推到院门外，关上门匆匆走了出去。
　　夜色越发浓郁，院子外面万籁俱寂，推车前进时轱辘发出的声音在黑暗中显得十分清晰，仿佛每一下都走在了小魏子的心上。小魏子心里十分紧张，不停地想四周张望，尽管黑夜之中什么都看不清楚，他仍然把眼睛睁得很大，任何一点非常轻微的响动传来都能让他胆战心惊半天。
　　察觉到小魏子的紧张，李文昊一边观察四周一边小声安慰他道：“不用担心，不会有事的。”
　　小魏子听了试图放松下来，却始终没有成功。
　　就这样提心吊胆了一路，小魏子终于带着李文昊来到了宫附近的废井旁边，他们把李公公的尸体从推车上抬下来，把它竖着扔进井里，只听“扑通”一声，李公公就不见了。
　　小魏子壮着胆子往井里看了一眼，只见里面就像是一个黑洞一样，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见。李文昊也跟着往里面看了一眼，然后拍拍小魏子的肩膀，对他说：“应该没事了，我们回去吧。”
　　小魏子点点头，于是他们重新推起推车踏上了回去的路。进入到院子里以后，小魏子首先确认了一下有没有人回来，然后心头的大石头才终于落地。他端来一盆清水，在李文昊的帮助下和他一起又把屋子里溅到血的地方重新擦了一遍，然后又把推车也擦了一遍，最后，小魏子把推车推回原位，自己又把身上溅了一点血的衣服脱下来洗干净晾上，事情这才算告一段落。
　　此时距离中秋宴结束还有一个多时辰，时间非常宽裕。小魏子心里很激动，因为就在不久之前，他还以为自己今天注定难逃一死，没想到现在他们不仅成功地把李公公的尸体藏进了井里，还顺利地处理掉了其他痕迹。这样一来，谁也不会知道李公公是死于他的手下，他不但不用偿命，甚至还保住了自己辛辛苦苦攒起来的钱！这怎能不让他感到激动狂喜？
　　小魏子没有忘记是谁帮助他逃过一劫的，他充满感激地看着李文昊，连声道谢。
　　李文昊同样也很为小魏子感到高兴，他虽然帮了小魏子这么大的忙，却并没有因此以恩人自居，对于小魏子的感谢，他说道：“你不用谢我，我这么做也是为了报答你刚才对我的帮助，等这件事结束以后，你要记得带奶奶去看病。”
　　“我会的，”小魏子表示道：“还有十天就轮到我休沐出宫了，到时候我一定会立刻带着她去。”
　　李文昊点点头：“那就好，现在侍卫们还在到处找我，我得赶快离开这里了，我们再见吧。”说完李文昊冲小魏子点了一下子头，转身朝院子外走去。
　　小魏子一愣，喜悦的头脑顿时冷静下来，喊道：“等等！”
　　李文昊闻言停下脚步，转头看向他：“还有什么事吗？”
　　小魏子一时语塞，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叫住李文昊，支支吾吾了半天，他最后憋出一句话：“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李文昊没想到小魏子居然会问自己的名字，不禁露出意外的神色，他原本以为对于像他这样一个来历不明又正在被侍卫追杀的人，小魏子应该想知道的越少越好才对。但是看到小魏子脸上藏不住的一丝不舍，李文昊仿佛明白了什么，他心里一暖，笑着回答道：“我叫李文昊，你呢？”
　　“我叫魏喜。”魏喜知道李文昊的名字以后，立刻很自然道：“李大哥，你一会打算要去哪里？”
　　李文昊道：“现在外面太黑了，什么都看不清，我先找个地方藏起来，然后等明天或者什么时候再想办法去找我的同伴。”
　　魏喜听了面露惊讶：“你还有同伙？”此言一出，他立刻意识到自己失言了，连忙道歉道：“对不起李大哥，我不是故意的。”
　　“没关系，我明白你的意思。”李文昊摆摆手，在心里飞快地计划着一会离开这里以后的路线：“只是我现在必须要走了，这里的路我不熟悉，我怕再拖下去等会侍卫们就回来了。”
　　说着，李文昊不经意地低下头，发现自己身上还穿着魏喜他们的衣服，于是跟魏喜道：“哦，对了，这身衣服能不能让我拿走？我穿上它的话那些侍卫就不容易发现我了，如果有人问起来的话你可以说丢了或者被人偷了，行不行？”
　　魏喜表示：“当然可以，这件衣服就是我的，李大哥你尽管穿就行。”
　　“好的，谢谢你，”李文昊点点头，声音急促道：“我真的该走了，再见。”
　　“哎李大哥你别走！”魏喜心里一急，再次把李文昊拦住了。
　　李文昊惊讶地停下脚步看向魏喜，心里有些着急，但还是耐心地问道：“魏喜，你还有什么事吗？”
　　魏喜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脸上露出孤注一掷的表情：“李大哥，你是不是不是这宫里的人？”
　　李文昊不知道魏喜想说什么，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魏喜说：“那你一个人出去找藏身的地方太危险了，我知道一个地方可以让你藏起来。”
　　李文昊正愁没地方去，闻言连忙问道：“什么地方？”
　　魏喜说：“就是我干活的柴房，你可以暂时先藏到那里。”
　　李文昊一愣，迟疑道：“柴房每天一定有很多人进进出出，我藏在那里不会被人发现吗？”
　　“不会的，”魏喜十分肯定道，“那里一直以来除了我以外没有人去，你在那里很安全。”
　　李文昊觉得魏喜应该没有骗自己，但他还是有些犹豫：“可是我怕如果我被人看到了，到时候会连累到你。”
　　魏喜却十分坚定道：“没关系李大哥，你救了我一命，我必须要报答你，这是我奶奶从小就教我的道理。你在柴房里，我可以每天给你送饭，还可以帮你打听你那些同伴的消息，这样比你一个人在外面漫无目的地找安全多了。”
　　李文昊听到魏喜的话，心里既惊喜又感动。惊喜是因为魏喜的帮助对于现在的他来说不啻于是一场及时雨。感动是因为他刚才帮助魏喜处理尸体完全是出于对他的同情，并没有想要求什么回报。但是魏喜却记住了他的这份情，甚至愿意冒着风险收留他。
　　李文昊徐徐吐出一口气，顷刻间他已经在心里做出了一个决定，万一以后他藏在柴房的事情暴露了，他就把所有的事都揽在自己身上，绝不让魏喜受到一点牵连。
　　魏喜还在眼巴巴地等着李文昊做选择，见李文昊一直没有说话，他忍不住道：“李大哥，你就听我的话藏在柴房那里吧，我是不会害你的。”
　　李文昊闻言收回思绪，说道：“我知道你不会害我，那就麻烦你了，魏喜。”
　　魏喜眉开眼笑：“李大哥不用客气，那我们现在就过去吧。”
　　魏喜于是带着李文昊来到了他干活的柴房，这是一间狭窄逼仄的屋里，里面的地上零零散散堆放着一些杂物。进门以后，魏喜不好意思地说：“李大哥，这地方不是很好，希望你不要介意。”
　　李文昊连忙道：“我现在能有一个地方藏身已经很满足了，哪里还能挑三拣四。”
　　魏喜听了放心下来，又问：“对了李大哥，你现在饿不饿？渴不渴？用不用我去给你拿点吃的过来？”
　　李文昊其实早就觉得饿了，但他怕给魏喜带来麻烦，因此还是矜持地问道：“方便吗？”
　　“方便，李大哥你等着，我去去就回。”说着，魏喜推门而去。片刻之后，他拿着两个馒头和一壶水回来了：“李大哥，我只找到了两个馒头，没有菜，你将就着吃吧。”
　　李文昊的确是饿了，虽然只有馒头，但是他仍然吃得津津有味。等李文昊吃完馒头后，魏喜看时间差不多了，便给李文昊留下了蜡烛和火折子，然后对他说：“李大哥我先回去了，你在这里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找你。”
　　李文昊点点头，送魏喜走到门口：“好的明天见。”
　　魏喜走后，李文昊在柴房找了一块空地坐下开始休息。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以后，李文昊的身体已经非常疲惫，但是他的精神却依旧无法放松下来。对将来可能会发生的事情的不安和对现状的担忧像一块大石头，重重地压在他的心上。李文昊将目光投向虚空，心里忍不住想，不知道小迪他们几个现在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