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序逢缘》祝有余

65、第 65 章

　　无论在哪个时代，过年前的最后几天都是过得最快的，往往人们还没有反应过来，旧年的最后一天就来临了。这一天一大早，李文昊就被一阵噼里啪啦震天响的鞭炮声给吵醒了，他穿好衣服走出屋子，发现整个徐府里的人都动起来了，扫院、挑水、贴春联、挂彩灯，擦桌子、搬凳子，进进出出，说说笑笑。虽然外面很冷，但是每个人的额头上鼻尖上都挂着热气腾腾的汗水，场面十分热闹。李文昊刚在旁边站着看了一会，就也被叫着去干活了。然后在接下来的一天里，李文昊就像是一只陀螺一般，被叫到五六个地方干活，连喝一口水的时间都没有。一直等到了晚上徐氏父子和一众亲朋好友在花厅吃完年夜饭，开始去后院喝酒听戏的时候，李文昊才终于被告知可以休息了，这时他的嗓子干得仿佛能喷出火来。
　　给下人们吃的年夜饭被安排在三间屋子里，李文昊先痛痛快快地灌了好几杯水，然后才去吃东西。吃完饭以后，下人们有的开始打牌赌钱，有的跑到外面看鞭炮和烟花，还有一些人则跑去跟自己关系好的人喝酒。李文昊想到自己平时在徐府里除了跟阿才的关系算是比较好的以外，剩下的人能说有几分交情的就只有那几个门房大哥了，于是他便拿着徐海赏给他的一些瓜果朝大门门房走去。
　　到了门房以后，李文昊还没进去，就听见从里面传来门房激烈的划拳声，间或夹杂着酒杯碰撞的声音。李文昊推门走进去，笑道：“几位大哥的兴致很好啊！”
　　只见屋内有一个圆桌，五六个门房围坐在圆桌旁，桌子上摆着几道菜，全都是烧鸡酱鸭猪肘子之类的肉食，还有几瓶酒。门房没想到这个时候会有人来，李文昊进来把他们全都吓了一跳，以为是有人来查岗了。随即他们发现进来的人是李文昊，紧绷的身体的顿时放松下来，其中一个门房拉着李文昊坐下，笑道：“李兄弟，你怎么有时间过来？”
　　李文昊笑道：“里面的事情忙完了，我闲的无聊，来看看各位大哥。这是小徐相赏我的瓜果，听说是从西域运过来的，吃起来又甜又爽口。我想各位大哥今夜一定吃了很多肉菜，胃里肯定不舒服，所以特地把它们全都带来了，你们吃了正好解解腻。”
　　门房们十分惊喜地从李文昊手里接过瓜果，拿在手上从上到下，从前到后翻来覆去地看，嘴里发出惊叹的声音。其中一个门房有些不好意思道：“李兄弟，这东西太名贵了，我们见都没见过，你把它给我们吃，岂不是糟践了？”
　　李文昊立刻摇头道：“哎，话不能这么说，这东西本来就是给人吃的，少爷既然把它给了我，那么我想怎么处置它就怎么处置它。我把它送给几位大哥，这是我的一番心意，怎么能算糟践呢？”
　　门房们听了大喜，笑道：“李兄弟都这么说了，那我们几个兄弟就不客气了。李兄弟吃了吗，要不要和我们吃一点？”
　　李文昊连忙摆手：“不用了，我刚才在里面吃了很多，现在一口都吃不下了，几位大哥吃吧，不用在意我。”
　　坐在李文昊右手边的门房将一个酒杯推到李文昊面前，说：“那李兄弟陪我们喝几杯酒吧。”
　　李文昊举起酒杯：“这个可以，不过我明天还有事情，只能喝一点，不能多喝。说起来，几位大哥明天不是还要守门吗，喝这么多酒没关系吗？”
　　门房们笑道：“放心，我们都干多少年了，喝着点酒不会醉的。”
　　李文昊听了于是不再多问，和门房们碰起杯来。他喝了两三杯便不再喝了，门房们于是不再管他，继续划起拳来。
　　李文昊在门房坐了一会，觉得待的时间够长了，于是便生出了想回去的念头，他刚要和门房告别，突然只听“砰”的一声，一个非常巨大的声响在外面炸开，仿佛打雷一般，李文昊感觉桌子上的东西似乎都跟着震动了一下。他吓了一跳，连忙伸手扶稳桌子，一句“这是什么东西”刚要说出口，又一声和刚才音量一样大的声响再次炸开。这次李文昊终于喊了出来：“这是什么东西？”
　　只见其他门房脸上没有任何受到惊吓的表情，见李文昊反应这么大，他们忍不住哈哈大笑道：“李兄弟，你不别怕，这是皇宫在放烟花呢。”
　　李文昊惊魂未定道：“烟花？”
　　门房七嘴八舌道：“每年除夕皇宫都会放烟花庆祝，那烟花又大又漂亮，半个皇城都能看到。李兄弟还没见过吧？你可以出去看一看。”
　　李文昊听了有些心动，这时一个胖胖的门房插话道：“这里有墙挡着，看烟花不清楚，我去把门打开，让李兄弟到外面的台阶上看，那里看得最清楚。”
　　李文昊听了连忙表示：“不用这么麻烦，我出去站在院子里看就行了，大门不能随便开，要是被人发现了就不好了。”
　　胖守卫道：“哎，没关系，这会又没有人来，不会有人发现的。”
　　说完，胖守卫不再给李文昊继续推辞的机会，直接站起来朝外面走去，示意李文昊跟上。他们来到大门前，胖守卫卸下门拴，将大门推开一个能让一人通行的缝子，然后和李文昊一前一后走了出去。他们刚一出来，就听见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一阵鞭炮震天响的声音，蓝黑色的夜空中热闹非常，不断有烟花从皇宫那里的方向升起绽放，红红绿绿，什么颜色的都有，将夜空映照得明一阵暗一阵。
　　李文昊惊讶地发现，这里的烟花居然和他们那个时代的烟花差不多，甚至最近几年因为要保护环境，城里禁止燃放烟花爆竹，他们那里放烟花的规模还不如这里这么盛大。李文昊看着烟花，突然有种自己回到了小时候的感觉，在这一瞬间他忘记了自己现在的处境，眼睛专注地看着远方的烟花，感受到了久违的快乐。
　　胖守卫搓搓手，哈了一口气，陪着李文昊在外面站着看了一会烟花，然而他的心却始终惦记着屋里还没有喝完的酒，最后他终于忍不住开口道：“李兄弟，你在这里慢慢地看，我先回去，有事你进去叫我。”
　　李文昊不想这么早就回去，于是道：“好的大哥，你先回去吧。”
　　胖守卫又叮嘱了一句：“外面冷，你也别待太长时间，小心着凉。”
　　李文昊答应一声，继续欣赏烟花，胖守卫跺跺脚，转身走进了门里。
　　皇宫的烟花放了很久都没有放完，越来越多的人被外面的声音吸引，从家里走出来和街上的人一起抬头欣赏这美丽的景色。徐府因为占地巨大，附近没有其他民居，所以这条街上只有李文昊一个人。夜越来越深，街上渐渐起了风，李文昊在外面待了一会，察觉到了冷意。他被迫从回到童年的甜蜜想象中回到现实，想到自己明天还要跟着徐海进宫，完成陈忠仁交代给他的任务，于是便恋恋不舍地收回看烟花的视线，准备回去休息。他转身正要朝里面走去，就在这时，突然从街上的阴影中走出两个人，一个不确定的声音响起：“师哥？”
　　李文昊身子巨震，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他猛地转过身去，不可置信地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只见胡明和张小迪一脸惊喜地快步朝他走来，胡明激动得声音都颤抖了：“师哥，真的是你！”
　　“胡明？小迪？”李文昊跳下台阶紧紧地抓住他们两个人的手，惊喜万分地问道：“你们怎么会这个时候来这里？”
　　张小迪道：“我们看到外面有人放烟花，就出来走走，然后就想到了你，便过来碰碰运气，没想到这次真的见到你了。师哥，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我们上次来找你的时候那些看门人说你出门了。”
　　李文昊道：“我也是最近几天才回来的，我知道你们来找过我，但是我不知道你们住在哪里，所以没办法去找你们。”李文昊一边说，一边借着徐府门前悬挂的灯笼打量着他们，在回答完张小迪的问题以后，李文昊问道：“胡明，你现在怎么会和小迪在一起？”
　　胡明道：“那天我们在城隍庙里，突然有一群官兵跑来要抓我们，我运气好找到了一个狗洞逃过一劫，之后没几天就在街上遇到了小迪，但是姗姗和张芸她们却被抓走了，我——”
　　见胡明脸上露出自责难过的表情，李文昊摆摆手示意他不用再说下去了。李文昊看了看身后的大门，然后压低声音安慰他道：“没关系，她们的事情我都已经知道了，别担心，她们现在很安全，虽然暂时没有自由，但是总归没有危险。”
　　尽管之前心里便隐约有了这种猜测，但是直到亲耳听到李文昊说起，胡明心里的大石头才总算落地，他连忙问道：“师哥，你知道她们在什么地方？季晨说她们被人带走了，没有在大牢里。”
　　“她们现在在陈——”李文昊的声音猛地一顿，差点没能控制住音量，他的目光在张小迪和胡明脸上来回移动：“季晨不是在皇宫里吗？你们怎么能见到她？”
　　一提到这个问题，胡明下意识地看向张小迪，张小迪道：“说来话长。”他语速飞快地把他和江蓉儿结交的过程以及江蓉儿是太傅的女儿可以进宫和季晨见面的事情说了一遍。这段经历实在太过离奇，李文昊听得目瞪口呆。张小迪说完后，立刻问道：“师哥，你刚才说姗姗和张芸在哪里？”
　　李文昊回过神来，他知道他们的时间不多，于是暂时把震惊的情绪放在一边，三言两语地便把陈相找他做交易的事情说了出来。
　　张小迪和胡明听完受到的冲击同样不比刚才的李文昊小，胡明道：“所以师哥你明天就要进宫去见季晨？”
　　李文昊点点头，张小迪皱眉，心里弥漫着不安：“这件事情太奇怪了，我总感觉那个老家伙没安什么好心，师哥，你还是得小心一点，我——”
　　张小迪话还没有说完，他们身后突然响起了声音，李文昊张小迪胡明同时紧张起来，李文昊转身看向大门：“谁？”
　　一个人影急匆匆地从大门里面走了出来，是刚才带李文昊出来的胖守卫，他一边走一边说：“李兄弟，巡夜的人来了，你快进来，我要关门了。”
　　话音刚落，胖守卫看见和李文昊站在一起的张小迪和胡明，一时没有认出他们是谁，惊讶地问道：“李兄弟，他们是谁？”
　　李文昊道：“他们是我的朋友，就是之前来找我的那两个人。”
　　胖守卫咕哝道：“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说完又连忙向李文昊招手：“李兄弟，你快上来，马上就来不及了！”
　　“师哥！”张小迪和胡明见李文昊完走，纷纷不舍出声。李文昊用力握了握他们的手，道：“我先走了，等明天过后，我去找你们。你们住在哪里？”
　　张小迪立刻报出了地址，李文昊记在心里，然后道：“时间不早了，你们也快回去吧。”说完，李文昊抽回手，冲他们挥了挥，然后走上台阶走进门里。
　　门砰一下关上了，此时皇宫的烟花表演也逐渐到了尾声，只有零星几个烟花还在绽放。隐藏了大半个夜晚的月亮终于从云层后面露了出来，洒下明亮的银晖。李文昊走了以后，张小迪和胡明也很快踏上了归途。他们脸上红扑扑的，因为见到了李文昊而感到兴奋。他们一边走一边进行刚才没有结束的讨论，张小迪问胡明：“你觉不觉得陈相提出的要求有点奇怪，他的女儿就是太后，他想干什么找太后不就可以了吗？为什么要这么大费周章地让师哥去找季晨？”
　　胡明道：“我也觉得那个陈相没安什么好心，如果他是好人的话怎么会想到用张芸和季晨来威胁师哥？”
　　张小迪忧心忡忡道：“可是我们就算知道对方不怀好意也做不了什么，一想到明天师哥就要进宫了，我心里七上八下的，总是不放心。”
　　胡明突然心生一计，提议道：“哎，我们要不要去找江小姐，让她进宫提前去跟季晨通个气？这样让季晨心里也好有个准备。”
　　张小迪听了眼神一亮，心中豁然开朗，他激动地看着胡明道：“对啊！”
　　于是第二天，张小迪和胡明便急急忙忙地赶到了江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