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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第 5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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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转眼过去了半个月,这半个月里陈知贤一直在陈府里安安静静地养伤,没有发生任何事情,陈府其他人也表现得十分低调。渐渐地,众人对陈知贤的热情淡了,便开始把注意力转移到别的事情上,曾经一副甚嚣尘上的关于陈府的议论慢慢消失了。
这一天,许久没有上朝的陈忠仁突然出现在朝堂上。此时景帝还没有来上朝,见状朝堂上很多大臣都围了过来,关切地问道:“陈相,您今日怎么过来了,令孙小陈大人的身体怎么样了?”
陈忠仁拱手道:“多谢各位关心,知贤的身体已经好多了,太医说他再养几个月就能彻底康复。时近年关朝廷需要处理的大小事务很多,老夫身为丞相不能因为自己的事情误了公事,所以从今日开始正常上朝。这些天老夫一直在家照顾知贤,所延误的公务多亏了大家替老夫分担解决,老夫铭记于心,在此多谢各位达人。”
众人听了连忙表示:“举手之劳而已,陈相客气了。”
他们正说着,突然只听不远处传来一声冷笑。那冷笑十分突兀,陈忠仁和其他人不禁停下交谈,一齐扭头朝声音的源头看去。当发现那声冷笑是徐府山发出来的以后,有几个人立刻忍不住皱起了眉。
徐府山对其他人投过来的敌视目光视而不见,见陈忠仁看了过来,他咧嘴一笑,不怀好意地向陈忠仁打招呼道:“呦,这不是陈相吗?真是好久不见了。”
陈知贤神色淡淡微微颔首:“确实好久不见了,徐相的闭门思过已经结束了吗?”
徐府山一噎,然后才道:“陛下开恩,前两日已经准许我出来了。倒是陈相,小陈大人半个月前的情况还那么严重,半个月以后居然就没事了,这听起来简直不可思议。陈相该不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不好对我们说出口吧?陈相放心,我这里还有很多珍贵药材,陈相如果有需要的话,我可以随时让人送到府上。”
此言一出,陈忠仁身边的大臣顿时对徐府山怒目而视,然而陈忠仁却依旧一副冷静的模样,不动声色道:“徐相的好意老夫心领了,但是知贤身体确已无碍,这是御医亲口诊断说的,并非老夫随意扭曲事实,所以徐相的药还是留给自己日后用吧。”
徐府山见无论自己怎么挑衅,陈忠仁都丝毫没有被激怒,不禁有些沉不住气起来,皮笑肉不笑道:“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能无碍,小陈大人的身体真是异于常人。”
陈忠仁平静道:“徐相过奖了,知贤只是运气好而已,可能这就是天意吧。”
徐府山奚落陈忠仁不成,气得直磨牙,他正要开口再说些什么,只听一道声音响起:“陛下驾到——”
众臣闻言立刻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徐府山不敢造次,只好瞪了陈忠仁一眼,愤愤转过头去。陈忠仁见状,不慌不忙地走到徐府山右边,低头站好。
片刻之后,景帝在太监的簇拥下从外面走了进来,文武百官向他行礼跪拜:“参加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
“都平身吧。”景帝坐到御座上,待众人都站起来以后,他看到陈忠仁,目光闪烁了一下:“陈相,你来了。”
陈忠仁不卑不亢地抬头看向景帝,回答道:“是,陛下。”
景帝和陈忠仁的视线在空中相撞,无形中仿佛有火花迸溅,他们两个谁都没有提陈知贤的事。随后景帝移开目光,宣布道:“开始议事吧。”
闻言,几个早有准备的大臣开始依次出列奏事。最近年关将至,各部事务繁多,每日都有大量的事情等着景帝和一众大臣商议后做决定,廷议的时间因此变得很长。等景帝把这几个大臣所奏之事都解决完后,时间已经不知不觉过去了两个时辰,所有人都忍不住露出疲态。景帝揉了揉眉心,问道:“还有人要上奏吗?”
“陛下,微臣有事要奏。”礼部尚书赵平出列道。
景帝看了他一眼:“讲。”
赵平道:“微臣奉命筹办正月初一举行的新年祭典,需要用白银十万两。但是由于今年朝廷在青州一事上支出了大量银钱,导致现在国库空虚,所余钱财扣除其他必要费用剩下的不足以支付这笔款项。为了减轻国库的压力,微臣想请示陛下,这次的祭典是否可以适当从简,除了祭祀所必需的器具以外,其它东西一律用过去几年旧的代替,这样就能够省下一笔不小的费用了。”
赵平话音刚落,不等景帝说话,徐府山立刻跳出来反对道:“不行!新年祭典是一年一度的大事,怎么能用旧的东西呢?这样做岂不有辱皇家尊严?赵平,你是存心想让陛下脸上无光吗?”
赵平大呼冤枉:“陛下,微臣没有这个意思,实在是因为国库拿不出钱微臣也没有办法啊!”
当即有大臣看不过去,站出来顶撞徐府山道:“国库没银子又不是赵尚书的错,徐相何必为难赵尚书?徐相要是不想让皇家尊严受损,何不自己拿出十万两银子?谁不知道徐相你富可敌国,区区十万两对徐相来说算得了什么?”
此言一出,徐府山脸色顿时涨的通红,他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坐在上方的景帝,生怕他会觉得富可敌国四个字刺耳。然而只见景帝神色未变,一句话都没有说,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一样。见状徐府山悬着的心放回了原地,他恼羞成怒地瞪着说话的那个大臣道:“我们现在正在谈论国事,这跟我自己有没有钱有什么关系?你不要把这两件事混为一谈。当然,陛下对我恩重如山,如果陛下需要,我愿意出这十万两银子。”
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徐府山又看向了景帝,这次景帝终于有了反应,他打断了徐府山的话:“够了,这笔钱不用你出。”说完看向赵平,问道:“如果祭典仪式从简,一共大约能节省多少银子?”
赵平道:“微臣初步估算了一下,至少能省下三万两银子。”
景帝不假思索道:“好,那就从简吧,一切由你安排。”
赵平躬身道:“微臣遵旨。”
景帝站起来:“今日就到这里,大家都散了吧,有什么事明日再议。”
廷议结束后,大臣们陆续离去。赵平也准备回到礼部,就在这时他突然听见有人叫他,赵平回过头去,发现叫他的人是陈忠仁,赶忙往回走几步来到陈忠仁面前,恭恭敬敬地拱手问道:“右相有何吩咐?”
陈忠仁道:“吩咐不敢当,老夫看到刚才大人受了委屈,所以有几句话想要对大人说。老夫知道,这次祭典经费有限,最难办的就是身为礼部尚书的赵大人了,徐相不知道其中的艰辛,所以对大人出言不逊,希望大人不要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接下来好好筹备祭典的事。”
赵平听到陈忠仁的话心里顿时仿佛有一股暖流流过,他感动道:“多谢右相安慰我,右相能这样体谅下官的辛苦,下官就算受点委屈又有什么关系呢?右相放心,下官一定会把祭典的事安排好的。”
陈忠仁微微一笑,突然话锋一转:“不过虽然陛下同意了将仪式从简,但是徐府山说的话却也不无道理,新年祭典关系着皇家脸面,所以还是不能办的太过简单,有些不能省的地方还是不能省。”
赵平愣了一下,然后道:“右相说的是,下官也是这么想的,只是在钱上——”
陈忠仁打断他道:“大人如果在筹备祭典的过程中发现钱不够用了,可以来找老夫商量,老夫帮你想办法解决。”
赵平面露意外,他没有想到在陈知贤出事以后陈忠仁居然还能一心为景帝着想,陈忠仁果然和大家说的一样品性高洁,他心里不禁充满了对陈忠仁的敬佩,感动道:“右相肯帮忙那是再好不过的,下官在这里先谢过右相。”
“大人不必客气,我们同朝为官,都是为了陛下办事,互相照应是应该的。说起来,老夫虽然年年都参加新年祭典,但是却对祭典的仪式不太了解,大人不忙的时候,可否找一些相关文献供老夫研究?”
陈忠仁刚刚帮他解决了最大的难题,赵平对于他的请求当然不会拒绝,立刻爽快答应道:“右相既然开口了,下官当然义不容辞。正好礼部有一套本朝所有仪式大典规范的典籍,下官回去以后就让他们给右相送过去。右相研究过后,如果有什么不懂的地方随时可以来问下官。”
陈忠仁满意一笑:“好,那老夫就不客气了。”
赵平和陈忠仁约好了送书的时间便先行离开了,陈忠仁来到自己办公的地方,开始处理他这段时间不在的时候积压的朝务,等把那些紧急的事务都处理完后,陈忠仁看时间差不多了,于是便坐轿子回到了陈府。
“老爷回来了。”陈伯看到他立刻恭敬地打招呼道。
陈忠仁换下朝服,问道:“陈伯,贤儿今日怎么样了?”
陈伯道:“孙少爷很好,他刚刚喝完药,老爷可要去看看他?”
陈忠仁点点头,转身朝梧桐苑走去:“好。”
陈伯连忙在后面跟上。
陈忠仁走进梧桐苑的时候,陈知贤正靠在躺椅上披着大氅望向窗外。听到脚步声,他转过头,发现来的人是陈忠仁,立刻撑起身子努力想从躺椅上坐起来,陈忠仁见状连忙快步上前按住了他,口中道:“哎你不要乱动,小心扯到伤口。”
陈知贤闻言只好作罢,他重新躺了回去,仰视着陈忠仁一脸孺慕道:“祖父,您来了。”声音充满了亲近和依赖,早已没有了半个月前的歇斯底里和仇恨。
“嗯,”陈忠仁走到窗边将窗户关上,然后道:“我听说你已经把药喝完了,现在外面这么冷,你怎么能坐在窗边还把窗户打开了呢?万一被风吹着了怎么办?”
陈知贤笑道:“孙儿在床上躺了这么多天,躺得骨头都散了,所以特意求了奶娘把孙儿扶到躺椅上看看外面的雪景,奶娘怕孙儿冻着,拿了这件大氅给孙儿盖上。其实就一会时间,根本不会有什么事的。”
陈忠仁听了不赞同道:“事关你的身体,凡事都不能大意。”
陈知贤垂下眼帘道:“祖父说的是,孙儿不会再这样做了。”
陈忠仁见陈知贤表现得十分乖顺,不禁悄悄地点了下头,他心里虽然还对陈知贤那天的发疯有些耿耿于怀,但已经不像之前那么生气了。他问道:“贤儿,你的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
陈知贤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奶娘就欢天喜地地替他回答道:“回老爷,孙少爷恢复得很好,他今日如厕时已经能够尿到尿壶里了。”
陈知贤的脸顿时涨的通红,他连忙喝止道:“奶娘,你别说了。”
陈知贤因为那里挨了一刀,虽然接上了,却不像以前那么好用,这段时间经常不受控制地尿床,或者把尿洒在尿壶外面,这让陈知贤遭了不少罪,同时心里充满了羞耻。现在虽然这个毛病好了,但是陈知贤依旧不愿意听别人提起。
陈忠仁却没有考虑到陈知贤敏感好强的心情,他高兴得双眼发亮,立刻道:“为什么不让她说?贤儿,这是好事,你刚才就应该跟我说的。”
陈知贤听到陈忠仁的话,脸色微变,低下头不说话了。
陈忠仁没有注意到陈知贤的沉默,他还沉浸在刚刚听到的这个喜讯中,几乎不假思索地说道:“我要把这件事告诉太后。”
陈知贤身子猛地一个激灵,连忙抬头道:“祖父不要!”
陈知贤的话像是一盆冷水,顿时浇灭了陈忠仁喜悦的火苗,他低头看向陈知贤,这才发现他的抵触,陈忠仁皱了一下眉,有些不悦道:“贤儿,太后从小看着你长大,你所有样子她都见过,你在她面前还有什么可害羞的?现在太后为了你的事在后宫日日悬心,食不下咽,你难道不愿意把你的好消息告诉她让她高兴一下吗?”
屋内的气氛顿时冷了下来,陈知贤被陈忠仁的一番话说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他用力握紧了在大氅下的手,半响勉强挤出一丝微笑:“祖父说得对,孙儿不该这么自私,祖父想告诉太后就告诉吧。”
陈忠仁这才满意:“好,那祖父这就去派人进宫,贤儿你好好休息,我之后再来看你。”
陈知贤松开大氅下的手,面无表情道:“祖父慢走。”
陈忠仁和陈伯离开以后,陈知贤目光空洞地望着他们离开的方向,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奶娘倒了一杯茶送到他身边,对他说:“孙少爷,您刚才说了这么多话一定渴了吧?喝杯茶润润嗓子。”
闻言,陈知贤转头看向奶娘,目光从她脸上慢慢地移到她手里的茶杯上,突然他的脸上闪过一抹戾气,伸手用力打掉了茶杯!
“孙少爷!”奶娘被陈知贤突然爆发的怒火吓了一跳,不知所措地愣在原地,像是想不明白刚才还好好的陈知贤怎么突然生出这么大的火气,呆呆地看向陈知贤。然而只见陈知贤的神色已经恢复正常,他看都没看奶娘一眼,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把头转向了一边,闭上了眼睛。
此时陈忠仁已经回到了书房,他拿起笔写了一张纸条,把它放进一个小匣子里,然后交到陈伯手里,对他说:“你让人把这个送到太后手里。”
陈伯答应一声,却拿着匣子没有动。
陈忠仁看向他:“你还有事?”
陈伯一脸犹豫,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跟陈忠仁开口。
见状,陈忠仁面露了然,他坐到书桌后面,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刚才跟贤儿说话的语气有点重了?”
陈伯惊讶地瞪圆了眼睛:“老爷怎么知道小人想说什么?”
陈忠仁道:“你心里想说的话全都写在了你的脸上,我怎么会看不见?”
闻言,陈伯尴尬地笑了两声:“老爷别怪小人多嘴,小人知道老爷和孙少爷之间的事轮不到小人插嘴,但是小人和老爷一样都是看着孙少爷从小长到大的,刚才见孙少爷被老爷说的脸都红了,心里实在有点不忍心。”
陈忠仁问:“你是不是觉得我刚才做的很过分?”
陈伯诚惶诚恐道:“小人不敢。”
陈忠仁淡淡道:“没什么不敢的,你实话实说,我不会生气。”
“是。”陈伯斟酌了一下用词,然后道:“小人认为刚才的事老爷对孙少爷确实太不近人情了一些,孙少爷这么大的一个人,不愿意让太后知道这些关乎他脸面的事情很正常,这一点老爷应该也能想到。但是老爷却不分青红皂白训斥了孙少爷一顿,让孙少爷不得不同意把这件事告诉太后,这并不像是老爷的作风……老爷以前从来都不会对孙少爷这样的。”
陈忠仁叹息道:“连你都看出来我对贤儿的态度不对了。”
陈伯听出陈忠仁话里的自责,连忙话锋一转:“当然,老爷这样做也是为了让太后能够放心——”
陈忠仁打断了陈伯的话:“其实我刚才并不想训斥贤儿,但是我却控制不住我自己。”
陈伯一脸愕然道:“老爷?您这是什么意思?”
陈忠仁苦笑一声:“自从半个月前那件事发生以后,我现在每次见到贤儿,脑子都会忍不住想起他冲我大喊大叫的那些话,然后我就控制不住想对贤儿发脾气。”
陈伯听了不由急道:“老爷,那些话都是孙少爷一时冲动的气话,不能当真啊!”
陈忠仁抬起头望向屋顶,闭了闭眼:“我知道那些话不能当真,但是我无论如何都忘不了它们。最近我一直在想,贤儿在心里究竟是怎么看待我和太后的?他会不会一直对我们有所不满,甚至是怨恨?”
“怎么会呢!”陈伯立刻坚定地否认道:“孙少爷绝对不是这样的人,老爷您不要再继续胡思乱想下去了,要是孙少爷知道您这样怀疑他,他该多伤心啊。”
陈忠仁听了沉默许久,然后长长吐出一口气:“你说得对,贤儿是个好孩子,我不能这样对他。”
陈伯见陈忠仁听进去了自己的劝说,高兴地笑道:“老爷这样想就对了,您一定是因为最近遇到的事情太多,所以才变得疑神疑鬼起来。”
陈忠仁揉按着眉心道:“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的确太多了,不过马上就好了,只要再忍耐一段时间,事情就会柳暗花明,到时候贤儿就会明白我和太后的一片苦心。”
听到陈忠仁语焉不详的这一段话,陈伯眨了一下眼睛,不解地问道:“老爷,您说的事情会柳暗花明是什么意思?”
陈忠仁却并不打算跟他解释,他又开始拿起笔在纸上写字,头也不抬道:“此事与你无关,你赶快让人把信送到宫里去吧。”
闻言,陈伯知道自己问到了不该问的问题,他于是躬身道:“是,小人告退。”
说完陈伯便离开了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