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序逢缘》祝有余

41、第 41 章

　　之后几天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李文昊自那天以后一直都没有去找陈忠仁，仿佛已经彻底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但是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却总是会忍不住想到陈忠仁跟他说的话。陈忠仁猜的一点也没错，李文昊确实想再见到季晨，所以当听到陈忠仁说的最后一句话时他才会控制不住有些动摇。
　　但是在徐府跟着徐海生活了这么长时间，李文昊见识了官场上太多的勾心斗角和阴谋诡计，这导致他无法相信陈相，哪怕他看起来是正人君子，心里装的全都是家国百姓，可是他能做到一国丞相，就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
　　李文昊担心，万一陈忠仁这么说只是为了骗他，一旦自己承认和季晨见过面，他就会向景帝揭发他们，从而趁机嫁祸徐府山——毕竟他现在是徐府的下人，按照陈忠仁的说法，青州百姓不幸的根源是徐府山和徐海，那么陈忠仁如果能借助此事成功打压到徐府山和徐海的话，就可以既为朝廷除去一害，又能帮助青州百姓，可以说是一箭双雕毫不费力，只是到时候他和季晨就完了。
　　不清楚对方底细的前提下，李文昊不想冒险让自己和季晨变成朝堂斗争的工具，于是李文昊在反复考虑了几天以后最后还是决定不再去见陈忠仁。他知道陈忠仁对此不会善罢甘休，因此从那天以后，除非又必要他都尽量待在徐府不出来。
　　然而尽量不出来并不代表不出来，因为李文昊是徐海的小厮，所以大部分徐海出门的时候李文昊都得跟着。
　　这天徐海接到帖子邀他去观棋书局，一大早他就带着李文昊出门了。路上李文昊还暗自纳闷，徐海是一个胸无点墨不学无术的草包，什么时候变得对看书这种附庸风雅的事情这么感兴趣了。等到了书局跟着徐海走进包厢以后，李文昊终于知道了答案。
　　只见徐海那些经常来往的狐朋狗友早已聚集在包厢里，徐海刚一进门他们就立刻拉着他坐到桌旁，只听组这场局的人兴奋地对他说：“小徐相你可总算来了，这次老板进的货可不一般，听说是专门花重金请南方有名画师画的，花样特别多，要多香艳有多香艳，我一知道书局进了这画册就把你请过来一起观赏了。”
　　闻言徐海顿时在座位上坐不住了，一双好色的眼睛四处乱瞟，急道：“画册在哪里？还不快点拿上来！”
　　书局伙计连忙赔笑道：“各位大人稍等，画册被我家老板放在了一个隐蔽的地方，只有他知道在哪里，一会等他过来见过各位大人就把画册呈上。”
　　此言一出，立刻有人不满地大声道：“你家老板会不会做生意？小徐相在这里你们还敢这么怠慢？”
　　伙计点头哈腰地赔罪：“各位大人请别见怪，我家老板岂敢怠慢各位，只是今日实在不凑巧，”伙计突然压低声音，露出一副恳求谅解的神色：“今日陈相也在书局里。”
　　原本因为不满而叫嚷的一群人顿时没了声音，除了徐海以外，大多数人还是害怕陈忠仁的，厢房里安静了好一会才有人问：“陈相怎么在这里？”
　　伙计解释道：“今日是初七，陈相每个月初七下朝后都会来我们书局坐一坐，这么多年从未变过，也就只有上个月陛下封妃的的时候他没有来。”
　　组局的人闻言拿扇子一敲脑袋，懊恼道：“这件事情都怪我，我光顾着想让大家快点看到画册，竟然忘了这件事！”说完他小心地打量着徐海的脸色，商量道：“小徐相，要不今日我们还是到别处玩玩吧？你知道，那些画册都是朝廷禁止流通的，万一让陈相知道我们在这里，我担心……”
　　徐海自从知道陈忠仁在这里以后就一直没吭声，这时候他突然打断那人的话，说：“不，我们哪也不去，就在这里。”
　　那人一愣：“可是陈相……”
　　徐海斜了他一眼，脸上充满傲气：“你觉得我会怕他？”
　　那人赶紧摇头。满脸堆笑地否认道：“怎么会呢？我相信小徐相没有怕过任何人——只是陈相在这里，我们看画册终究不会尽兴，不如改日再来。”
　　徐海语气蛮横道：“我都已经坐在这里了，我就要今天看。”
　　“这……”那人犹豫半响，最后还是心一横，对伙计道：“你没听见小徐相的话吗？还不快点把你家老板叫过来。”
　　伙计答应后离去，此时厢房里的气氛依旧有些压抑，没有人说话，徐海将他们每个人都看了一遍，然后道：“你们怕什么，这个书局里屋子这么多，难道陈相还会找过来不成？就算他找过来了，有我在他还能拿你们怎么样？”
　　“没错，小徐相说得对，”组局的人一边给屋子里其他人打眼色一边附和道：“有小徐相罩着我们我们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其他人也接二连三地跟着响应起来，神色都放松了许多。见状徐海满意地一眯眼，大声道：“这就对了，跟我徐海出来玩就要开开心心的！”说完他对李文昊道：“你去外面盯着，如果看见陈相来了，就进来通知我。”
　　李文昊于是走到了门外，不一会只见伙计跟着书局老板拿着一个布包匆匆忙忙地走进了包厢，隔着包厢门李文昊听见里面好几个人激动地吸了一口气。画册就在眼前，那群色欲熏心的人顿时忘了陈忠仁的存在，争先恐后地围着画册翻看起来，连书局老板的道歉都没心思听。
　　书局老板让伙计送上茶水糕点，再三赔罪，然后便留伙计一个人跟李文昊一起在门外听候吩咐，自己又去忙别的事情了。
　　厢房里不时传来□□声，李文昊听得心烦，索性站远了一些，跟留下来的那个伙计聊起天来，正好他也想打探一些消息。李文昊问道：“陈相为什么每个月都要有一天来你们书局，他是来看书的吗？”
　　那个伙计见李文昊是徐海家的下人，不敢怠慢，连忙回答道：“不是的，陈相到我们书局来并不是为了看书。这是他很早以前就定下来的规矩：每个月的初七陈相都会到我们书局专门为他准备的一间房间里见那些求见他的百姓。城中百姓凡是遇到冤屈不平但告状无门的事情就可以在这天到我们书局外面排队等候，请陈相为他们主持公道，其他没有冤屈但有求于陈相的人也可以来，陈相会根据当天的情况决定一共见几个人。如果经过谈话陈相认为那些告状的人确实存在冤情的话，他就会立刻派人调查。对于那些有求于他的人，只要要求合情合理，陈相也会尽力提供帮助。所以每个月每到这一天，我们书局里里外外都会围着好多人，都是希望能够见到陈相的。”
　　李文昊和伙计站的走廊临街正好有一扇窗户，伙计示意李文昊看向窗外，只见外面站着至少有三四十人。李文昊刚才跟徐海进来的时候走的是另外一个门，并没有看到这一幕，因此此时看到不禁十分震动。他问：“陈相这么做多久了？”
　　伙计道：“我来书局的时间也不长，我听老板说，陈相这么做已经有十年了。当时先帝刚驾崩不久，朝野上下正是人心惶惶的时候，陈相刚开始是为了安抚民心才这么做的，后来就渐渐地形成了习惯，正是因为如此，陈相在咱们民间的声望才会这么高。”
　　李文昊的目光依次从楼下等待的人扫过，他发现，虽然来这里的大多数人都是愁眉苦脸的，但是还是从他们脸上依旧能看到充满期待和希望的神色，仿佛他们坚信，只要自己能见到陈相，这些纠缠着他们的困难就会迎刃而解。伙计的话适时在他耳边响起：“看你的样子应该不是皇城本地人吧？要不然怎么会连这件事情都不知道？”
　　话音未落，伙计突然想起李文昊是徐海的人，而徐家和陈家恰好正是死对头，自己刚才说了这么多全是夸奖陈相的话，要是让徐家的人知道恐怕小命都难保。他的脸色顿时变了，连忙磕磕巴巴地补救道：“我刚才跟你说的全都是我自己瞎说的，你千万别告诉别人啊！”
　　然而李文昊根本没有听见他说的话，只见李文昊突然上半身前倾，一只手抓住窗户，大半个身子都伸出了窗外。
　　伙计顿时吓了一大跳，连忙用力把李文昊拽了回来，声音不受控制地提高了几分：“哎你不要命了吗？这可是三楼，你要是掉下去了会摔死的！”
　　李文昊的手仍然扒在窗框上，对于活计的话充耳不闻，他难以置信地看着书局门口突然出现的三个人，心里充满了震惊。下一刻李文昊的脑子尚且还没有反应过来，他的身体已经先一步做出了行动：李文昊丢下一句“我去上个茅厕马上回来”然后便冲下了楼。
　　此时李姗姗、张芸和胡明正望着观棋书局门口乌泱乌泱围着的的几十口人有些傻眼，他们今天斗志昂扬地从城东来到城西，本以为到这里就能见到陈忠仁，不料首先看到的却是这一幕。李姗姗忍不住咋舌道：“这里的人怎么这么多，我们今天还能见到陈相吗？”
　　她们试着往里面走了几步，立刻遭到周围人的呵斥：“哎干什么？没看到这里在排队吗？想见陈相的话到后面排着去！”
　　闻言，李姗姗三人只好灰溜溜地回到队尾认命地排起队来。就在这时一个人影突然从书局门口闪过蹿到他们面前，紧接着一道他们完全没有想到的声音响起：“姗姗，胡明，小芸？”
　　李姗姗、胡明、张芸惊喜地看过去：“师哥？！”
　　李文昊胸膛微微起伏，面对神色激动的三人，他抬手堵住了他们的话，言简意赅道：“我们去那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