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有个小傻子》黎耳

13、挂帅出征

　　逗留驿站一月有余，费萨收到沙敕王来信，信上沙敕王顾念席复体弱有孕，不得已恩准使团护送席复返回上京，又命费萨预备沙敕医师，随时照料席复的身子。

　　至于对晋长厥的处置，信上没说，按照费萨的理解，或许沙敕王是默许了他这个“儿婿”。

　　得到准许，使团即刻护送晋长厥和席复回到上京。

　　在此之前，晋长厥已书信通知府中爹娘，告知他们席复有孕一事。二老听闻消息震惊多日，而后方才喜笑颜开，早早地命人修缮府邸上下，还为席复添置了不少东西。因而回府第一天，丞相府张灯结彩，大摆筵席，以此迎接席复回府。

　　一去一回，席复近四个月的肚子已经显怀，且比常人还大上一圈。每日晋长厥最喜做的事除了亲席复，便是捧起他软绵绵的肚子摸摸蹭蹭，耳朵贴上去听声音，日子过得甭提多舒坦。

　　然等开了春，舒坦日子被边疆战事戛然中止，古彝国时隔四年，再度进犯上京。

　　朝堂之上众人商议，神威大将军年事已高，不适合挂帅，而纵观朝野，熟悉古彝战术的便只有晋长厥一人。

　　晋长厥心知这一仗迫在眉睫，遂主动请缨带兵出征。皇帝应允，当日下发圣旨册封晋长厥为元帅，带五十万兵将出征古彝，三日后启程。

　　晋长厥奉命出征的消息传到丞相府，被席复听了去，躲在房内哭了整整一日。他忆起自己十四岁那年晋长厥也是前去边塞打仗，一去四年，他们分别了足足四年，回来时晋长厥满身伤疤。

　　这一次晋长厥又要走，一去还不知道要多久，又要受多少伤？越想席复心里越难受，手搭在肚子上哭得哑了声。

　　晋长厥忙完军队的事回来，瞧见屋里黯然流泪的人儿，心疼地搂住他，再三保证自己定会平安归来，唯独可惜的……怕是难以赶到孩子出世前回来。

　　席复只是窝在他怀里哭，一句话也不说，二人相依，气氛沉重，各怀心思地过了一夜。

　　直到次日清晨，肿着眼睛的席复主动拉过晋长厥的手盖到自己的肚子上，一板一眼地学着大人的语调，说：
　　“胖胖，我想明白了，我是要做爹爹的人，要勇敢，不能总是让你们担心。你安心地去打仗吧，我虽然傻，可是玩过很多过家家，会照顾好宝宝。”

　　说着说着，孩子心性露了出来，他揉揉涩红的眼，哽咽道：
　　“不管你去多久，我和宝宝都会一直等你回来，可是，你也不要去太久，不然我会很想很想你，想得睡不着觉。”

　　晋长厥拭去席复眼角的泪，把他的手团进掌心包住，抱着人小声哄，内心却早就骂街，恨不得把古彝祖宗十八代骂个遍，气他们早不挑事，晚不挑事，偏选在他席复儿最需要他时闹事。

　　虽说府中下人齐全，他爹娘会照料席复，可他免不得担忧，忧心席复没有他陪着，会不会生病的时候闹着不吃药？会不会在生产的时候惧怕？会不会夜里偷偷躲在房间难过？会不会出点他预料不到的意外？

　　越想越心烦难耐，他便更气古彝不自量力，竟敢在这节骨眼惹上他？！

　　二度出征，席复因有孕，只能在家门口送别，临走时，晋长厥圈着人抱了一刻钟，最后单膝跪地，吻了吻席复圆鼓鼓的肚子，信誓旦旦地丢下一句承诺：
　　“席复儿，等着，夫君我定会赶在宝宝出生前回来陪你。”

　　此时席复已有孕五月，按十月怀胎来算，顶多还有五个月就要生产。

　　五个月平定古彝，听起来多少令人觉得不切实际，毕竟上一次花了四年才让古彝投降，因此无人将晋长厥此话放到心上，更不相信其五个月就能平定战乱。

　　出征第一个月，上京兵马抵达边境。
　　出征第二个月，上京与古彝交战三回，两胜一败。
　　出征第三个月，前线传来急报，晋长厥带兵夜袭古彝总军营，不幸落入敌手被俘。
　　消息前脚传回上京，尚未发酵，后脚的加急军报立时轰动朝堂。

　　“报——”书信使手捧急报上殿，双膝跪地，激动得手脚颤栗。

　　朝堂上全是昨日听闻晋长厥被俘，等在殿里候了一夜消息的人，见书信使半天不说话，一个比一个急，催促声肆起，书信使磕磕巴巴禀报道：

　　“报！回禀，回禀陛下……
　　晋帅他……
　　晋帅他……”

　　众人大气不敢出，生怕吸口气的功夫听到的就是晋长厥的死讯，然信使一个大喘气，贺喜道：

　　“晋帅他端了古彝的总军营，如今已带人攻入古彝皇城！”

　　“……”鸦雀无声。

　　转瞬，惊叫滔天。
　　“什么？！！！”

　　皇帝腾地站起来，目怔口呆道：“长厥他！他端了古彝的军营？！”
　　这才三月有余，怎可能如此迅速？

　　信使回道：“确实如此，晋帅他故意被俘混入敌营，和我朝兵马里应外合，成功歼灭古彝总营，可喜可贺啊，陛下！”

　　何止是可喜可贺？简直是天赐时运，天大的喜报！

　　谁能料到，年仅二十的新帅晋长厥，能仅用三月便能击败古彝大军？而更令众人惊奇的远在之后，往后半月，前线喜报连绵不断传回上京，一直持续到……

　　“报——回禀陛下！晋帅带兵成功攻占古彝皇城，古彝灭国了！”

　　“！”

　　古彝灭国，上京战胜的消息不胫而走，举国沸腾，人人夸赞晋长厥乃天降帅才，天佑上京降下来的福星。

　　而他们口中的帅才福星，早在军队整合完准备班师回朝前，就先一步快马加鞭赶往上京。

　　晋长厥长途奔波，耗费十多日于深夜潜回上京，他寻了家客栈，洗净身上灰尘和血气，偷摸溜回丞相府。

　　他哪儿也没去，直奔西园厢房。到了地方，屋外守夜的婆子被他惊醒，一看是他回来了，喜得险些叫出声。他吩咐婆子回房休息，随后轻轻推开门，径直走向床榻。

　　窗外月色清明，隐约能照出屋内景象。

　　晋长厥褪去外衫，蹬掉布靴，小心翼翼地爬上床，借月光端详席复的脸。

　　往常喜爱侧卧的席复如今平平地躺着，被子安分地盖在身上，两只手护住十分明显的孕肚，睡态安稳。

　　晋长厥忍不住上手蹭了蹭席复的鼻尖，指头向下掀起被角，偷瞄了眼席复的孕肚，近九个月的肚子圆滚滚，大得出奇。晋长厥不由多心，心道这肚子未免比寻常九个月的孕肚大出太多，难不成是孩子吃得好，被养得白胖些？

　　正出神，睡梦中的人似乎被什么惊动，难受地嗔吟了一声：
　　“嗯哼~”

　　晋长厥立马紧张起来，放下被子伸手拥住席复，虚搂在怀里。席复两条腿蹬动了一下，缓缓睁眼，带着朦胧睡腔央求道：
　　“别踢别踢，肚子要破了，宝宝乖乖睡觉，别让爹爹难受。”

　　梦呓般的嘀咕完，人又闭上眼睛重新入睡，浑然未觉晋长厥躺在身边。

　　听到席复这番话的晋长厥再度把目光移到肚子上，不禁新奇，刚才是宝宝在动？他想摸一摸，可一想到席复难受，便强行压下了这个念头，转而落了个吻在席复眼皮上。

　　他搓热手掌，躺进被窝牵住席复的手，数月的疲惫此刻烟消云散，他就睁着眼，静静地注视着席复的侧颜。

　　过了片刻，似乎是肚子里的宝宝又在闹腾，席复被吵醒，难受得皱紧眉头，饧着眼唤屋外守夜的婆子：
　　“李娘，你进来一下，我不舒服。”

　　晋长厥握紧席复的手，低声询问他怎么个不舒服法？
　　席复半梦半醒地望了一眼晋长厥，往他怀里缩：“宝宝们踢我，肚子疼。”

　　闻言晋长厥轻抚席复的肚子，声音柔得化水：“宝宝听话，乖乖睡觉，不要再欺负你爹爹了，你听话的话，爹给你唱摇篮曲。”

　　席复缓了两句话的功夫，这才意识到晋长厥回来了，他捧住晋长厥的脸：
　　“胖胖，我听他们说你打赢了，他们都夸你厉害，可是你有没有受伤？前几日我梦见你流血了，吓得都哭……”
　　说到一半，席复自觉说漏嘴，忙改口：“我没有哭，只是很担心，很害怕，快让我看看，你有没有受伤？”
　　说着席复想爬起来，可碍于肚子不方便，被晋长厥按了回去。

　　晋长厥亲亲他的脸：“没有，我一点伤都没受。”上战场怎会不落伤，只是他实在心疼席复，不愿叫他再担心，瞒着不说而已。

　　席复展露笑颜，勾住晋长厥的手指，将他贴得更近：
　　“胖胖，你回来了真好。我有一件事想跟你商量，你能帮我吗？”
　　“你说，什么事我都愿意。”

　　席复眨动着天真无害的双眼，语出惊人：“就是，嗯，我肚子太小，装不下两个宝宝，能分一个出去吗？”

　　噗——
　　晋长厥虎躯一震，结舌道：“两个？！两个宝宝！席复儿，你，我……”
　　他看看席复的肚子，总算明白为何比寻常的大。他忽然不知该从何喜起走，这一遭，他和席复竟然能同时有两个孩子。

　　席复自是不能体会晋长厥的快乐，他沉浸在自己的忧虑里：
　　“我跟太医说，他不同意，你对我最好，我不想让两个宝宝挤在一起，我每天都在担心肚子会破，你帮帮我。”

　　晋长厥哭笑不得，又不能拒绝，只得先哄着：“好，别担心，我去跟太医说。”
　　席复嘻嘻笑，突地打开了话匣子：“胖胖，我肚子里有床吗？宝宝他们吃什么？嗯……他们会不会把粑粑拉在我肚子里？”

　　晋长厥失笑，觉得自家席复实在可爱得紧：“咳咳，席复儿的肚子里有床，自然也有恭房，宝宝们不会随便拉粑粑，别担心。”

　　“哦——那就好，那就好。”席复多日的疑虑总算解除，他大气长舒，抱住晋长厥的一条胳膊，打了个哈欠迷糊入睡，睡前不忘提醒晋长厥：
　　“胖胖明天要记得告诉太医，把宝宝分出去一个，哈——”
　　第二个哈欠打完，话没说完人就睡了。

　　三日后上京军队凯旋，全城人民齐聚城门迎接他们的元帅，殊不知他们的元帅，此刻正在丞相府胡吃海喝。
　　自从打仗回来，晋长厥饭量见长，一顿早饭二十个包子两碗粥，午饭三大碗米饭一只鸡，晚饭四碗面条不在话下，平时走哪儿吃哪儿，八辈子没见过吃食似的。
　　弄得丞相夫人忍不住问他是不是在边塞没吃过饱饭？

　　晋长厥硬塞完最后一块茶点，拍拍鼓囊囊的肚子：“你不懂，我这不是为了自己而吃，而是为了媳妇吃。”
　　说完他扔下筷子，一溜烟跑回厢房。

　　他刚一进门，正巧撞上午睡醒来出门寻他的席复，他小心揽住席复的腰，把他送回床上。
　　“席复坐好，有个惊喜给你看。”

　　席复咧出一口白牙甜笑：“好哇，什么惊喜？”
　　晋长厥重新起身，站得笔直，他有样学样，一手扶腰一手捧肚，挺了挺自己吃撑的肚子：
　　“席复儿你摸摸看，我是不是也有小肚子了？”

　　席复很是愣了半晌，半信半疑地摸了一把晋长厥衣裳下凸起的弧度，仅一下他便慌了起来：
　　“啊？！胖胖，你也有小宝宝了吗？”

　　这些日子席复每日都担心自己的肚子会被两个孩子撑破，晋长厥别无他法，又不能真把孩子取出来一个，遂想了个瞒天过海的法子，刻意养出小肚子来安抚席复。
　　他言之凿凿：“是，我把席复肚子里的宝宝分出来一个放进了我的肚子里，现在席复儿就别再担心肚肚会破了。”

　　席复信以为真，忙牵住晋长厥的手，护住他的小肚腩催他坐下：
　　“快快快，胖胖你坐好，你说过有了宝宝不能乱动，我，我去膳房给你取好吃的。”

　　晋长厥拽回人，指着席复的肚子笑道：“席复儿忘了？你肚子里也有宝宝，不能急急燥燥地乱动。”

　　席复只得乖乖坐回去，看稀奇物般的眼神盯着晋长厥的肚腩，凤眸里满是期许：“我和胖胖都有宝宝了，真好。”
　　他学着往日晋长厥的动作，凑过去吻了吻晋长厥的肚腩，又把耳朵贴上去听，可除了一阵难以描述的，犹如拉肚子的“咕咕噜”声音外，什么动静都没有。

　　席复心道：“宝宝不会在胖胖肚子里出恭吧？”
　　想至此处，他难掩嫌弃地拧紧眉头，仿佛已经嗅到了味，只差没捂鼻子。
　　晋长厥自然不知道他的心思，还自顾自沉浸在自己的聪明才智中。

　　小两口在内院蜜里调油，浓情蜜意，殊不知此刻上京朝堂上迎来了一波麻烦事。

　　仗是打胜了，上京的名望也威震四野，按理来说可喜可贺，可诸位跟着晋长厥上战场的将领们回到朝堂上，一个比一个面色难堪，各个紧抿双唇，均有难言之隐的模样。

　　皇帝和文官不解，追着副帅问半天，副帅叹了口粗气：
　　“我们是赢了，可现如今关外各国对晋元帅的议论……”副帅喉头一哽，攥紧拳头道：
　　“不堪入耳啊！”

　　皇帝追问怎么个不堪入耳法，副帅直言：“他们都说，咱们上京养了条姓晋的疯狗，绳一放咬死一片！”
　　“岂有此理！谁放出的此等缪言！”皇帝大怒。

　　副帅道：“禀陛下，也怪不得别国这样说，你是不知道，晋元帅上了战场真跟脱绳的那啥一样。”
　　旁的兵将附和：“昔日晋元帅抵达边关第一日就挂帅亲阵，完全不按计划行事，带兵直捣敌营，我们哪里见过此类激进的打法，几番劝诫元帅保守为妙，谁知他根本不听，越杀越疯，吓得我们以为他着了魔。”

　　又一人顶道：“元帅哪里是着了魔?分明是思妻心切。当日元帅入古彝皇城，持剑斩首古彝君王，我在旁侧听到他亲口所说，说什么‘耽误老子照顾媳妇，罪不容诛’。”

　　皇帝：……
　　上百文官：……

　　良久过后，皇帝扶额：“晋元帅乃我朝元帅，怎能被说得如此不堪？”
　　他转问满朝文官，让他们献策：“来吧，众爱卿说说看，现当下有什么法子能对外澄清晋元帅不是疯狗一事？”

　　上百文官：这……要不，让晋元帅讲两句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