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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沙敕秘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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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医师来房复诊,将安胎药交予费萨让他喂席复服下。吃过药,前半夜席复虽还昏着,但情况不算太差,岂知到了后半夜,他却忽然高烧不退。
费萨寸步不离守在床前,用温巾热敷降温,不合眼地照顾到天色全黑,席复的烧才降下一星半点。
眼看天蒙蒙发灰,费萨难得歇上一口气,侧靠在床架上疲惫地揉动山根。
以他过往经验,孕期前三月最为脆弱,席复本就乱过胎气,如今又高烧,若再不好转,那腹中孩子怕是难保住。
正想着,门外统领低沉的声音传来:“储君,侯爷来了。”
不多时,屋顶响起哐哐踩瓦声,一道黑影落到门外走廊。
“席复呢?”
“侯爷莫急,殿下在里面。”
“哐!”
梨花门被人踹开,晋长厥手中提剑,看模样应是连夜赶来。他一眼望见躺在床上的席复,心里的弦啪地断裂。
他怒火中烧,冲上前揪住费萨的衣领奋力一甩。
“咚”的一声闷响,费萨被甩到地上,统领赶上前来扶人,怒瞪着晋长厥刚想动手,就被费萨眼神制止。
晋长厥恼红了脸,转身想抱起席复一走了之,谁知费萨却厉声喝止:
“别动他!”
晋长厥眸色骤暗,理智瞬间瓦解在滔天怒火下,他以为费萨是想阻拦,噌地亮出银剑直指费萨:
“去你妈的!我不管你们沙敕是有三十万还是三百万!有本事就出兵!老子亲自出征来迎!人,我一定要带走!”
费萨见他生了误会,情急之下脱口而出:“他怀孕了!”
“……”晋长厥眼中的愤怒蒙上了一缕迷惘。
费萨起身,说得更为详细:“兰阿诺他已有两个多月的身孕,如今动了胎气需要静养,不能再跟你奔波受累。”
怀孕?
晋长厥懵了,谁怀孕?怀什么孕?
费萨的意思是,席复怀孕了?
这对于从小被告知女子才能怀孕的晋长厥来说,莫过于晴天霹雳。
他匪夷:“你放什么屁?他怀孕?怀谁的孕?”
费萨愠怒道:“怀谁的孕?你好意思问?我还想问你他怎么就怀孕了?”
晋长厥扔掉佩剑,手足无措地回头看看席复,不自觉地降下音量:
“席复是男子,男子怎会怀孕,你们弄错了吧?”
费萨和身旁统领对视一眼,皆无声轻叹。事到如今,有些事不说也瞒不住了。
“你跟我来,去别处说,别吵到兰阿诺。”费萨说。
晋长厥虽不舍离开席复,可心底的疑惑和震惊让他必须跟过去弄清真相。
三人同行进到隔壁客房,关上门,费萨背朝晋长厥,问:“侯爷可知沙敕国人为何常年避世?”
晋长厥自然不知,费萨犹疑片刻,说出一件令晋长厥当场大惊失色的密闻。
“因为我国无论男女皆可受孕。”费萨继续:“百年前曾有人得知此事,大肆抢夺我国国人,致我国民不聊生。后先祖便封闭国门,再不许国人与外界往来,为的就是守住沙敕的这一秘密。”
晋长厥半呆半傻地愣着,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兰阿诺是沙敕人,所以他天生也有受孕之体。他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晋长厥不假思索:“肯定是我的。”
细算日子,两个多月,应是他和席复第一次房|事后便种下的果。
普天之下无奇不有,然而晋长厥觉得没有哪一奇,能奇过席复有朝一日能为他生孩子。
费萨将该说的全部坦白:“我知道你一直不愿我们带走席复,是担忧他在沙敕国的安危,怕我们对他另有所图,然而你真的想多了。你先前一直有诸多疑问,我未解答,如今我全告诉你。”
他右手端至腹前:“兰阿诺的生母,其实就是将他拐走的,我的那位王叔。”
毫无疑问,又一惊雷。
王叔?席复的生母!
那,那席复岂不是……
依费萨所言,他父王年幼时与他王叔交好,本该是兄友弟恭的感情,却在他父王继承大统后变了质。
他父王在王叔大婚之日带兵抢亲,无故将王叔降罪打入大牢。那时沙敕全国上下都不知君主为何忽然降罪自己的胞弟,而他父王也从不解释。
直到两年后,王叔在狱中诞下兰阿诺,他父王才放王叔出牢房,将他接入后宫,封为“左后”,甚至还欲下旨,册封自己名义上的侄子兰阿诺为储君。
沙敕全朝震惊,这才缓过神,明白他父王与他王叔有了不伦的关系。
那时的费萨还小,每次去后宫总能看到郁郁寡欢的王叔,他不明白,王叔近乎得到了父王全部的宠爱,为何还会不高兴?
直到稍微年长时他才明白,原来王叔并不喜欢父王,而是被迫留于宫中,被迫诞下了先天不足的兰阿诺。
在兰阿诺六岁那年,王叔预谋造反,起兵前夕他将兰阿诺送出沙敕,交到了上京神威大将军手中。他大抵是觉得自己此次一搏凶多吉少,不想连累兰阿诺。
后来起兵失败,王叔被俘,死活不愿告知兰阿诺去向,他父王便下旨将其处死。到如今,整个沙敕都知王叔已死,可只有费萨自己知道,他的王叔依旧被他的父王囚禁在密室中,至今不见天日。
说至此处,费萨颇是伤怀:“这是沙敕王室的绝密,亦是有关兰阿诺身世的所有。”
短短半个时辰里,所听所见简直颠覆晋长厥过往人生中的固有认知。
席复的生母,竟是他自己的王叔,他的王叔和他的父王。因而,这就是席复天生痴傻的原因。
太离奇,太匪夷所思,太过震撼……
坦白一切的费萨更多的是为后事头疼,以席复如今的情况,长途跋涉回沙敕定是不行的。
然他父王不惜费时费力,为的就是找回兰阿诺,又怎会轻易放弃?且,自己最珍视的孩子莫名其妙怀了别人的种,他会善罢甘休?
费萨唤回晋长厥的心神,肃色道:
“兰阿诺暂时去不了沙敕,只能回上京安胎。我会写信告知我父王,不过,我不确定他听到兰阿诺怀了你孩子后,是愿意松口放人,还是派暗探来弄死你,你小心提防着。”
晋长厥沉浸在百感交集的情绪中,哪里会忌惮这点威胁?
他审度费萨的神情,又听出他言语中大有不愿席复回沙敕的意思,忍不住问道:
“敢问储君一句,出于私心,你是否愿意席复回沙敕?”
“不愿。”几近果断,费萨解释:“并非我担忧他争储君位,而是我父王此人偏执暴虐,他对所爱之人有着近乎毁灭的控制欲。兰阿诺的诞生本就是一场悲剧,他纯真烂漫,不应囚于深宫。让他待在你身边,是最好不过的归宿。”
经过这一遭,他算看出晋长厥对席复用心之真,不然不会带人埋伏在他们队伍之后,计划掳人。
晋长厥抱拳:“那就烦请储君多费些心思,晋长厥感激不尽。”
费萨点一点头,叮嘱了他几句有关席复养胎的事:“兰阿诺胎气不稳,已有小产的征兆,待他苏醒,你定要平复住他的情绪,解释清楚事情始末。”
听闻“小产”二字,晋长厥一阵心惊,匆匆别过费萨,赶去照料席复。
人走远,劳累一夜的费萨头昏脑胀,他扶住额头,片刻,一块结实的胸膛抵住他的后背。
统领搀着人:“储君,可要我现在给王上传信?”
费萨靠住他,提点道:“添油加醋,将兰阿诺一路以来的情况写得严重些。”
他那个父王心中真正在乎的,怕是只有王叔和兰阿诺。要想让他父王放手,只能用兰阿诺让他心软。
费萨幽幽叹气:“当下可如何是好?帮了兰阿诺,我回去免不得有一顿重罚。”
说到这儿,他似是想起某些不太好的回忆,身子不住地抖了抖。
统领垂眸,从后将他拥住:“君有过,臣担错。我代储君受罚。”
费萨浅浅一笑,回过身抱住统领的腰:“有些乏了,该回去陪阿莱睡觉了。”
“阿莱长大了,不需要你我作陪。储君今夜在此处安心睡下,我守着你。”
……
昔日瑞龙殿上的情景,仍历历在目。
“第二个呢?”
“恳请陛下废我爵位,贬我为庶民,将我逐出上京。”
“长厥,你真要离国抛家去沙敕?”
“并非如此。姑父,我让你帮我拖住使团一个月,是想在一个月内安排我的人手赶到上京边界。我计划一路潜伏,跟随在使团队伍后,一旦他们走出上京地界,就动手将席复劫走。”晋长厥横眉冷凝:
“此事无论得手与否,我都难逃一劫。若成功,沙敕必将把矛头先指向我,届时实在隐瞒不住,就请姑父颁布圣旨,废我为庶民,不要让沙敕迁怒上京。”
当时自以为计划可行,万无一失,晋长厥如今才惊觉自己真是蠢钝如猪,险些害的席复和孩子丧命。
他捏着席复细小的手腕,这腕比之前瘦了两圈,两根手指圈起来绰绰有余。他视线移到席复的脸上,走时玉润白皙的人,现在黄皮瓜叟,看起来虚弱得一碰就碎。
晋长厥看得出神,伸手抚了抚席复的脸,手不由自主地下滑,悬到席复的小腹上。
其实到现在晋长厥还云里雾里的如踩云端,他不敢相信自己要当爹了,不敢相信他和席复会有孩子,有一个小生命留在席复肚子里。
他就那么一直悬着手,实在胆怯去碰席复的肚子,最后只是落下时指腹轻轻刮蹭了一下被褥面,满足了一次瘾。
快马奔波一夜,他着实困得紧。可一探席复的额温见还烧着,他立马睡意全无,挽起衣袖出门打了盆温水,守在床边为席复降温。
席复幼年时常常发烧,晋长厥照顾他已经照顾出了门路,隔天正午,席复的高烧成功退下,沙敕医师来替他诊过脉,多煎了一副安胎药嘱咐晋长厥照料他喝下。
两碗药喂完,晋长厥擦去自己嘴角的药渍,正要帮席复擦,闭着眼的人悠悠转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