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起一串风铃》林崇达

23、第23章

　　宋浮也不是有意让他尴尬，贴心地重新回到原来阅读的页面。

　　“过来，我问你看得懂这个题目的意思吗？”她的右手贴着正方形的白色创口贴，正指着试卷上的第一题。

　　常野：“看得懂。”

　　“去文章里找题目里出现的单词，你找找看在哪里。”

　　常野站在宋浮身旁，探头凑到正上方，暖光台灯柔柔地洒在宋浮脸上，过一会，他背在后面的手在第三行一点。

　　“这个。”

　　“找到了哈，”她没教过别人题目，高中班上的同学都有家教，她也没有玩得很好的朋友，更别说教别人题目了，只能学着温意清教她的样子教常野特，语气也是格外的温和耐心，“给我一支铅笔。”

　　她手一摊开，铅笔悬空在她掌心，常野正准备松开的手再次握紧。

　　宋浮正纳闷他为什么不松开，他说道：“你的手。”

　　“不碍事，给我吧。”

　　他固执地收回手，连同自己的铅笔带也收了起来，“你告诉我，我来做笔记。”

　　宋浮无法，继续说道：“这个词在题目里出现你就将它圈起来，然后在这前后左右找选项里也有的单词，碰到不认识的单词怎么办？”

　　她讲话时头在晃动，仿佛在自我确认，心形耳环色泽晃神，俩人挨得近，常野若有若无闻到宋浮洗发水的味道。

　　浴室里的洗发水是相同的，在头上的味道却完全不一样。

　　“就选C！”她抬头确认常野是否有在认真听讲，结果发现常野并没有完全没有反应。

　　“常野，我说就选C，你懂了吗？”

　　“啊，”他连续摁下自动铅笔，芯长出半截，他又小心地收回去，在卷子第一题的位置写下C，声音低沉但不难听出他的自信，“懂了。”

　　“……”宋浮露出微笑，常野感到脊背一凉，却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劲。

　　“常——野——”宋浮依然微笑，重音逐渐转为轻音，手指头戳在试卷上，常野甚至觉得她想戳的不是试卷，而是他的脑门，“这张试卷老师没讲吧？”

　　常野摸摸鼻子，为自己的走神感到抱歉，“还没。”

　　“那你阅读再做一遍，做完这个阅读之后再去书房打印一份英语试卷，老规矩放在楼下的餐桌上。”

　　她说完，起身准备走，电话猝不及防响起，她关上常野的门，走到走廊上接通电话。

　　“您事务繁忙，终于有空接电话了？”齐远明讽刺性十足，咬碎的牙都快穿过屏幕蹦到她面前了。

　　“是有点。”宋浮懒得搭理他，“所以有事快说。”

　　电话那头难掩幸灾乐祸，“怎么，生气了？因为我那天提前走？”

　　“没必要，有什么事情快说，我这分分钟几百万上下。”楼下养生壶水发出咕噜噜的声音，她握着电话走下楼梯，拖鞋在木质楼梯上拖沓。

　　“不和你废话，我爸妈要求和你见一面，我明天来接你。”

　　宋浮不意外，换只手拿手机，将养生壶调成保温，问道：“老爷子呢？”

　　“也会来，你明天穿得体点。”

　　敷衍地应和了两句，宋浮还是比较关心对自己重要的事，“梦航现在还没收到你们团队的合作意向。这么久还没搞定是想反悔吗？”

　　“反悔？”齐远明冷哼，“过几天会发到他们邮箱的。”

　　“那我不能保证明天过去的是得体的我，还是你亲爱的弟弟了。”

　　沉默良久，宋浮都要怀疑他气得背过去了，他才开口道：“今晚发到邮箱。”

　　“这么帮人家梦航，该不会有什么情人在里面吧？”

　　真是可笑，好像和女人有关系的只能是男人，而不能是她们自己。

　　“齐远明，学过政治吗？”宋浮啧一声，冷冷地说道，“世界是物质的，不是男人的。”

　　不愿意同他废话，宋浮下一秒就掐断电话。

　　红枣水中上下沉浮，水汽氤氲弥漫四周，闭眼再睁开雨丝纷飞。

　　雨水顺着窗户边缘滑落，办公室的窗户紧闭，下了一天还没有停，回南天空气中都弥漫着湿气。

　　下雨天工作效率格外高，文件早早处理完，宋浮靠着椅背，望着外面，无数细线牵着黑云般风筝摇曳。

　　“宋总。”门被敲响，是秦桑。

　　“进。”

　　“小浮姐，”秦桑把文件摊开，将钢笔递到宋浮的手里，“签下字。”

　　“刚刚上来的时候看见齐总在楼下等你，还有蒋文正和我说昨晚收到远一科技发来的合同。”

　　宋浮签完字，盖上钢笔帽，“我知道了，蒋文正那边让他找法务部的人确认下合同，没问题就可以签字了，你也早点下班，先走了。”

　　会课桌上立着一个纸袋，宋浮取下挂在门口衣架上的外套，又拎起纸袋朝楼下走去，远远就瞧见齐远明停在门口的车。

　　“你怎么穿成这样？”他的目光落在她藏青色休闲西装上，不满地扫视她，“合同都发过去了，你还在作什么妖？”

　　“衣服在包里，到那再换。”宋浮不耐烦地把包重重地扔向他怀里。

　　齐远明把包放在后座，绕过一圈，打开副驾驶车门，“上车。”

　　“让开，谢谢。”齐远明没有挡她的道，可宋浮就是看他不太顺眼，就这样的人钱家居然还要介绍给钱霁。

　　她衣服也带上了，人也到了，齐远明也没什么好挑挑拣拣的，一路上静默无声。

　　“我先去换个衣服。”宋浮跟着服务生去休息室，“你在大厅等我，到时候一起进去。”

　　她选的是一件黑色掐腰连衣裙，圆领口镶了一圈白色珍珠，短款小香风披肩更添几分温柔，宋浮很满意自己这身衣服，看起来乖巧，用来蒙骗长辈是绰绰有余。

　　镜子映照着她的脸，镜子里的她在和她微笑。

　　很完美。

　　“好了吗？”齐远明大概问了服务生才知道她在哪。

　　“好了。”下雨天温度骤降，饭店内空调打得很足，宋浮穿这身也不是很冷，她打开门走出去。

　　两套衣服气质判若两人，齐远明打量着她，“脖子上怎么了？”

　　银白项链勾勒出锁骨痕迹，脖子侧面白色创口贴格外明显。

　　宋浮差点忘记，下意识摸向伤口，一痛，“被老爷子揍的。”

　　她说得含糊，没告诉他是因为什么被揍的，齐远明联想到那天自己先走，以为是宋老爷子不同意生气才导致的，生出愧疚，但一想到这个婚是她提出的，又觉得她活该。

　　他一分钟换了三个表情都被宋浮看在眼里，宋浮将手搭在他的臂弯之间：“走吧，别让他们等我们。”

　　这家饭店设计偏向中式，庭院中假山在雨中洗得锃亮，假竹子齐整地排列两侧。

　　“就是这间。”服务生为他们开门，笑着做出请的手势。

　　宋老爷子坐在主位，穿得是与餐厅主题相符的新中式，坐在他右手边的是齐平还要齐远明的妈妈于文姚。

　　宋浮倾身在服务员耳边吩咐了一句，亲亲热热地挽着齐远明的胳膊走进包厢。

　　“小浮来啦。”于文姚率先站起身，笑着问好。

　　“伯母好，”她勾起演练过千千万万的笑容，看了眼还坐在原位的齐平，“伯父好，让你们久等了。”

　　齐远明：“爸，妈，路上有点堵车，我和小浮来晚了。”

　　宋老爷子面无表情，心情很不好，宋浮走到他身边，柔柔地唤了一声：“爷爷。”

　　齐远明也跟着喊了声：“宋爷爷。”

　　他很识相地帮她把椅子拉开，果不其然宋爷爷瞥了他一眼，脸色都好了许多，淡淡地回道，“嗯。”

　　宋家比起齐家而言实力雄厚很多，齐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另一个宋启，宋启是没有经商天赋也没有这个心思，但齐平不一样，他没有天赋还硬要瞎搞，这就导致齐氏的产业在他这代一落千丈。

　　老爷子自然是看不上这样的家庭，齐平是知道自己家高攀，纵使老爷子对他们爱搭不理的，俩夫妻面上也没有丝毫生气。

　　“让他们上菜。”老爷子发话，齐平立刻招呼来门口的服务生，没多久桌上的菜就上齐了。

　　“您好，这是您要的毯子”

　　宋浮起身，接过服务生送来的毯子。

　　“怎么了，我们小浮冷吗？”于文姚很会做人，连忙询问。

　　宋浮：“今天下雨，我怕爷爷膝盖不舒服。”

　　她不好意思地笑笑，蹲下将毯子盖在老爷子腿上，四个角都掖好。

　　老爷子这才开口说道：“今天来是来谈订婚日期的，说实话，我本来是不同意这两个孩子的婚事的，毕竟在一起讲究的是互帮互助。”

　　“是是是，”齐平连忙点头，睨了眼齐远明，示意他安安静静地呆着，“我们远明向来擅长照顾人，小浮要是生气也可以过来和我们说，我和他妈妈不会放过他的！”

　　于文瑶：“没错！就是我这儿子不聪明，小浮和远明结婚之后还要她多帮帮家里的生意。”

　　宋浮默默地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希望她往他们家那个无底洞投钱还差不多。

　　“于阿姨您客气了，”她举起酒杯，娇羞一笑，“我就是觉得远明聪明才喜欢他的。”

　　她的笑容让齐远明全身发麻，有种不祥的预感，他不愿再看第二眼，举起酒杯对着老爷子说道，“爷爷，我敬您，谢谢您将小浮养得这么好。”

　　“您不用喝，我喝就行。”

　　见他一口闷下，老爷子才开口，语气中夹杂着不耐，“不用你谢，我小浮养得好是我应该做的，用不着你谢。”

　　宋浮：“爷爷。”

　　宋老爷子的场面话一如既往的好，要不是在餐桌上，她真想竖起拇指称赞一下，既表现出对她的重视，也表现出他的不好说话，到时候谈条件就好谈多了。

　　宋浮暗暗佩服，姜还是老的辣。

　　“废话我就不多说了，”老爷子中气十足说道，“远明也和我谈过了，俩孩子既然互相喜欢那我也不当这个坏人。找个合适的日子把婚订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