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起一串风铃》林崇达

22、第22章

　　常野没放在心上，来找他的人并不少，他休学之前给别人修过手机和电脑，可能是是某个找他的顾客，他盘算着这个月要花的钱和存下的资金。

　　他低着头，将双脚填入斑驳的白色标线，他和影子组成一座小小的日晷，走到这条路的尽头，走过一天。

　　上学的日子里奶奶为了让他好好学习，是不允许常野跑去医院看她的。常野怕宋浮回家没饭吃，一般也不会去，但是今天宋浮说晚上不回来吃饭，他也无所顾忌，打算偷偷在门口看一眼就回家。

　　医院楼下还有超市，他也能顺便买一下要用的食材和调料品，宋浮昨天吃了三块鸡翅，看来很喜欢，那他要多买些鸡翅……还有可乐，水果家里好像也快没了。

　　“常野。”

　　常野回头看，一辆车子停在向他驶来的车降下车窗，露出一个熟悉的面容，是那天和宋浮吵架的男人。

　　温久霖缓缓停下车，穿着校服单肩背包的男孩子看起来那张脸格外稚嫩，尽管如此他也不得不承认，他有几分哥哥的影子。

　　“有空谈谈吗？”

　　常野抿着嘴没说话，手表上的时间即将指向九点，他不愿意过多的浪费时间。

　　“我送你回家，路上我们聊聊？”温久霖看出他顾虑，解开车门锁，加码道，“你也知道小浮最近因为你的事情很难办。”

　　听到他这样说，常野心下动摇，她脖子上残留的血迹和滴在草坪上的血斑他都还记得，宋浮帮他虽然是因为他的长相，可到底对他很好，这是事实。

　　那今天还是暂时不要去医院，改天再去看奶奶，也不清楚这个人有什么目的。

　　常野打开后车门，坐在离温久霖最远的那个角落，倒车镜中清清楚楚映出他的脸，温久霖无奈地发动起车。

　　开了一段路，温久霖也没有开口说话，常野憋不住开口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温久霖往后一瞅，随即笑笑，“别紧张，我又不会卖掉你。我们见过你不记得了吗？”

　　常野想起确实好像听他介绍过自己的名字，但他已经不记得了。

　　“再次介绍，我叫温久霖，宋浮的朋友。”他慢条斯理地说着，嘴角还挂着笑容，“你和我们小浮怎么认识的？”

　　“她帮我忙就认识了。”他说话的语气听起来和宋浮很熟，常野只敢简短地说一两句话。

　　开车的这个人那天在楼下和宋浮吼的话他听得一清二楚，他上楼之后并没有进房间，门发出阖上声音之后，他躲在二楼的角落处偷听，他很好奇这个人和宋浮到底什么关系。

　　那句“哥哥的死我们都有责任”又是什么意思。

　　“什么忙？我能够知道吗？”他还是微笑着，让人察觉不出任何情绪。

　　常野斟酌着用词，含糊说道：“我们家出了些事。”

　　“你都高三了，在人家家住不耽误学习吗？”

　　“不会。”

　　“那学习成绩呢，还好吗？”

　　常野蹙眉，他长相温和，此刻抬眼间却生出几分张扬：“你想问什么可以直接问，不需要这样拐弯抹角。”

　　那是少年独有的肆意。

　　“脑袋瓜挺聪明，”温久霖戏谑道，那语气仿佛并没有将常野看作一个成年人而是尚未长大的孩子，“那我就和你直说，早点搬出去吧。”

　　他变得不屑一顾：“你也知道宋浮因为你被责备了吧，如果你还有点感恩的心就赶快搬走。”

　　“不好意思，请问你是以什么身份向我说这番话？”常野见他不再装亲切，直截了当地说道，“从我上车起，你就没有向我介绍”

　　温久霖一哏。什么身份？嘴角流露出他自己也难以察觉的苦涩，他也不清楚自己到底什么身份，只是常野这么问让他感到愤怒。

　　常野：“房子的主人都没有提出让我离开的要求，你凭什么对我说这种话？”

　　“那你呢？”温久霖质问道，他在小区门口停下车，“你来接近宋浮又有什么目的呢？”

　　“宋浮为什么被宋爷爷骂，你心里不清楚吗？她对你那么好，你就这样对她？”

　　他一连串质问让常野紧张，手指不住地抠着翘起指缝，“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宋浮爷爷会知道你在她家你敢说和你没关系？”

　　常野一时懵圈，还以为被他发现自己和宋浮的认识是他故意为之的，没想到他说的是宋浮受伤，他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不是落井下石的人。

　　常野冷静下来的同时，也感到奇怪，泄露出消息的人更应该是这个人才对啊，和宋浮那么激烈的争吵之后气血上头的打击报复在正常不过了，他心里早就有了揣度。

　　“不是我。”常野懒得和他废话，扳动车门却开不了，“开门。”

　　温久霖：“真的不是你？”

　　“爱信不信，开门。”随着开锁声他麻利地打开车门钻了出去，“回见。”

　　他走路的速度大幅度提高，不是生气，是心虚。换成他是温久霖，要是朋友因为一张脸为对方怒砸几十万，他肯定也会觉得那个男人给她下蛊了，迁怒以及态度差点也可以原谅。

　　那他这个被怒砸十几万的家伙还是不要在人家面前碍眼了，不由得再次加快脚步。

　　温久霖默默注视着走入小区的男孩，同门卫熟络地问好，侧脸挂着浅浅的笑容，不同于在车上和他的敌对。他摇下车窗，弯腰从副驾驶的收纳盒内拿出一包烟，顿时云烟环绕。

　　*

　　密码锁嘀地一声打开，紧接着风铃轻响。

　　“回来了？”宋浮嘴上叼着一颗鲜亮的草莓，她盘腿坐在沙发上，电视机闪着光，正在播放动物世界，她丝毫没用观看，捧着腿上的电脑正在打字。

　　“嗯，回来了。”

　　宋浮闻言抬头望了眼时间，比起常野平常坐公交车回来的时间要早很多，“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常野卸下书包，从鞋柜内拿出自己的拖鞋，走向卫生间洗手，“同学父母顺道送我回来的。”

　　在游乐园内东奔西跑，累得不想动，宋浮还是坐起身，停下手中的工作，“你在学校居然有朋友？”

　　常野用沉默来拒绝她这个问题，书包放上楼又走进厨房。遇到个烦人的家伙，幸好上次宋浮上次买的菜很多，否则他大半夜还要跑去超市。

　　搭在水龙头上的湿抹布干得有些彻底，他取下抹布打湿，仔仔细细清理早上没来得及清理的灶台。

　　“对了，常野，”宋浮习惯他一声不吭地在家里做家务，捏捏自己后知后觉酸涩的脚，大声道，“生活费打你卡里了，以后买菜之类的都从那里扣。”

　　水流过掌缝，下水道呜咽，常野拧干抹布挂在台侧面，想说的话最终化为一句，“谢谢。”

　　“别多想，”游乐园之旅结束后，她一回家就在回复公司的邮件，点击完最后一封邮件的发送键，她才出声，“这钱不是白给你的，日常支出从你那出，少的你补。”

　　常野擦干手，他连手机银行发来的到账消息不用看就知道宋浮给的钱肯定不是一个小数目。手机经常莫名其妙出现汇款消息，每次都不是一笔小钱，好像她很怕他缺钱一样。

　　“嗯我知道”他没有追问，现在并不是他硬要抓起他那赚不了什么钱的尊严的时候，尊严值几个钱。

　　况且这么久以来宋浮的为人他也清楚了些，她并不是以拿钱砸人为乐的那种无聊家伙。

　　冰箱里还有上次小桑买的红枣，常野揭开养生壶的盖子，洗干净的红枣在沉入壶底，再一颗颗浮上来。

　　厨房的动静不断，宋浮挺直后背张望，“我在外面吃过晚饭了，你不用再给我做饭，上去写卷子吧。”

　　“你们是不是要月考了？”

　　“没做饭，在煮红枣茶。”热气徐徐升起，底部泛着密密麻麻的水泡，常野弄好一切，准备上楼写卷子，“下周月考。”

　　“红枣茶啊……”宋浮撅撅嘴，光是想想那股味道就在口腔中散开，“好难喝。”

　　常野：“网上说对睡眠好。我有几道英语题目不太会，可以问问你吗？”

　　“行啊，”宋浮盖上电脑，笑道：“我一直以为你是那种自强不息，不愿意请教的孩子，所以没有插手你的英语。”

　　宋浮早就看常野学习英语的方式不是很顺眼，鉴于每个人谁都有自己的学习方式，她一直没有干涉，但既然常野向她发出请教的讯号，那她不得不好好纠正一下他那到处画横线的臭毛病。

　　她跟着常野的脚步一起上了楼，轻叩敞开的卧室大门，“我可以进来吗？”

　　常野躬身在包内翻找试卷，对宋浮明知故问的行为还是予以回应，“进。”

　　“什么类型的题目？”宋浮听到他回答才心满意足地进门，许久没有练拳，体能退化太多，白天走了两万步，现在走路带动小腿肚一阵酸痛。

　　她在常野书桌前坐下，常野拿出卷子放在桌上，站在她身侧，指指试卷上全是错的阅读理解。

　　“这是？”她翻到试卷的正面，赫然写着——英语小练，右上方还有一个大大的五十分。

　　宋浮：“你真的不考虑一下强基计划吗？”

　　“不用了。”似乎很苍白无力，常野清了清嗓子想缓解一下气氛的尴尬，弱弱地说道：“你别乱翻啊。”

　　他特意翻到没有成绩的那一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