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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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毅来了这一回，送来大袋小袋，还换了个灯泡，顺便也给乔晓留了个无眠夜。
对于失眠这种事，乔晓已经有十几年的经验，虽然近几年渐渐少了，但应付起来还是驾轻就熟，从床上爬起来，煮了安神的桂圆红枣汤，随手抽了张碟片塞进DVD，卷了被子窝在沙发里，一边喝汤，一边看片。
放的是台版的《流星花园》。
这片子刚出来时，乔晓已经大四，没什么课，又保了研，一直紧绷忙碌的大学生活忽然轻松起来，除了偶尔从已经有本事在外面揽活的宁远手里接点活来干，剩下的时间就闲得几乎要打苍蝇玩儿，那时叶淼淼也保了研，她们俩宿舍挨得近，乔晓天天过去串门子，叶淼淼过的那真是猪一样的生活，成天抱着新买的笔记本电脑窝在床上看片，日韩欧美港台，口味横跨南北半球，看得天昏地暗，连吃饭都不愿挪窝，乔晓去串门的同时还肩负着送饭送水的大任，有时也会顺便陪着叶淼淼看几眼。
某一天乔晓照着钟点打饭回来，叶淼淼一脸发现新大陆的兴奋，把她拽到电脑前，指着定格的画面：“小乔，小乔，你看，花泽类是不是有点像宁远？”
画面上的男子，身后一片华丽堂皇，一身笔挺鲜亮的白色礼服，在璀璨梦幻的灯光中，卓然而立，正正停在他含笑凝眸的那一瞬。
乔晓那时还不知道大名鼎鼎的F4，不知道男人也可以用像花一样美来形容，但的确被眼前这个花样美男给惊艳了一把，虽然她素来知道宁远长得很不错，两人关系也很不错，可她实在不能睁着眼睛说瞎话，附和叶淼淼的结论——一个是萤幕上浑身上下笼罩在华丽光晕中的翩翩贵公子，一个是成天里不务正业吊儿郎当混日子的小网吧老板，完全搭不上边的两个人，哪有一点像了？
叶淼淼却不服气地反驳：“不是长得像，是两个人的型很像，都是这种冷淡忧郁的美少男。”
乔晓听着她的话，脑海里浮现的，不是宁远叼着烟蹲天桥上扒拉盗版碟的样子，就是他穿着汗衫球裤趿拉着人字拖去买烟的样子，反复用想象力PS了好几遍，就是无法把个落拓痞子男P成忧郁美少男，只能用无力地看着叶淼淼。
叶淼淼也想到无力的现实，赶紧补充：“当然不是现在的宁远，我说的是高中那时候，”她一副追忆似水年华的唏嘘神情：“那时，他哪像现在这样啊，课间他往阳台上一站，校服穿得笔挺笔挺的，靠着栏杆，在太阳底下微微眯起眼，哇塞，简直就是漫画里走出来的美少年，哪是一个帅字能形容的，那时学校里多少女生迷他啊？他那届文科班那个校花，听说特地为了他才从外地转学过来的，还有咱们级的五班那个班花，叫什么来着的，周周给他在广播台点歌，”叶淼淼说起这些过往的八卦总是兴致勃勃，“百年校庆那次汇报演出，他做小提琴独奏，一身黑色燕尾服，往台上一站，灯一打，那个惊艳啊，震得全场都静了半分钟，结果结束时他那个节目拿了个人奖，你就说光是他那样子也值得给个奖，当时小舟就坐在你后面……”
叶淼淼突然想到什么，猛地顿住，略带着点紧张看乔晓，发现她脸色已然苍白，不由懊恼，咬着唇，一时竟找不到话可说。
乔晓勉强笑笑，隔了好一会，轻声说：“后来呢？你说的我都不记得了。”
叶淼淼连忙说：“多少年前的事了，我也不记得了。”
其实也才不过四五年前的旧事而已，平常人就算记忆力再差也不可能完全一片空白，乔晓知道叶淼淼不过是在安慰自己，也就随着她扯开话题，换了部片子看，之后也再没看到叶淼淼放那部片子。
后来F4红遍大江南北，红进了大街小巷，连宁远网吧隔壁小饭馆老板老刘六岁的小女儿都成了仔仔的忠实粉丝，成天跑网吧里缠着人给她在网上找仔仔的图片，乔晓也被缠了几次，在收集美少男的图片给小粉丝过眼瘾时，她偶尔也会看一眼柜台上的宁远，看着他沉迷在电脑前的侧脸，或是和人嬉笑哈拉的样子，再转眼看图片，却始终无法想象他的过去也有这样的相似。
再后来，某一天路过一家音像店，她看到门前的广告牌张贴着流星花园二的海报，鬼使神差地走进去，买了全集。
很多个失眠的夜里，她断断续续地看完这个偶像剧里的经典之作，她早就不是为着心上少年辗转反侧的花季少女，看着花样美男和大龄少女出演现代版灰姑娘，她实在无法感同身受，无非是图个养眼，而大多时候养她眼的，是那个叶淼淼说的那个冷淡忧郁美少男。
虽然很多旧事一片空白，但她记忆里的宁远，完全是另一种样子。
乔晓记得和宁远的初遇，也或许不是第一次相遇，但那是记忆里关于宁远最清晰的初始片段。
那应该是乔晓刚进高中不久的事，依稀是某个周日的下午，午后的阳光正炽烈，记忆里还有阳光直射皮肤那种灼热感，乔晓没有回家，忘了为什么会待在学校里，顶着大日头抱着一叠书，走过空荡无人的操场，想穿过实验楼后的那片小树林，抄近路回宿舍。
那片小树林，说是林子，其实只是实验楼后的空地上稀稀落落种了十多棵树木，因为后有高高的围墙拦着，前有实验楼遮挡，没有多少天光，本就有些阴暗，树木又都上了点年纪，枝叶繁茂，远远望去，到象绿荫一片的林子，其实那里本来没有路，可从教学楼出来穿过林子远比走正道回宿舍区近，虽然那是学校的死角，每年都会出点诸如打架勒索或是流氓翻墙进来之类的校园案件，又是学生间流传的校园鬼话里偏爱的地地点，但还是被大胆的学生渐渐踩出一条小路，乔晓一向胆小，听多了或真或假的传言，不说没有路灯的晚上，就是大白天都不敢独自往那走。
可那天日头实在太烈了，她一时耐不住，就贪凉贪近，抄了近路。
谁想到，就真出了事。
乔晓刚走进那片林子，凉意森森，扑面而来，还带着阳光热度的皮肤，乍然一凉，全身激灵灵地抖了一下，还没缓过劲来，就听扑通一声，像是重物砸到地上的声音，她惊得一跳，下意识顺着声音望过去，猛地就看到围墙边，赫然有个人，像是靠在墙边摊着，一动不动。
乔晓的心狠狠地一顿，那一瞬就想起里宿舍里夜谈时这片林子里恐怖的鬼影，再看那墙边的人影，隐在围墙的阴影里，没带眼镜的近视眼看过去，似有似无，似死似活，那一霎，她脊背一凉，寒毛直竖，明明知道应该拔腿就跑，可是脚却象生根了一样，根本挪不动。
极度的恐惧中，围墙外的人声嚷嚷听在耳里，就像从另一个世界传来，有种不真实的虚浮。
“……跑哪去了？……”
“……我操，那小子不是翻墙进去了吧？……”
“……我X他妈，墙头插着碎玻璃……”
“……TMD，他不要命了才会翻进去，往前面追……”
乔晓呆愣愣地看着围墙那头有个黑影在墙头一晃，就闪了下去，渐渐听得地夹杂着粗口的人声慢慢地远去，她不知道自己又呆站了多久，才慢慢回过神来，真有种重回人间的感觉。
墙边的那个，是个人！是个活人！
乔晓蓦地松了口气，可转瞬又想到这个活人，很可能是校外混进来的流氓，一颗心不由又提到嗓子眼，瞅着那个人影，半晌都没动几下，像是受伤不轻，她挣扎了好一会，到底是良心占了上风，于是心惊胆颤地慢慢走近围墙。
虽然眼前的人，一身脏兮兮地，靠着围墙半躺着，低垂着头，软软地伸着两条长腿，呼吸声粗重而短促，像是极痛苦的样子，没有什么危害性，可乔晓还是搂紧了怀里的书，战战兢兢地用脚尖碰碰他的小腿：“你……”
“干什么！？”
眼前的人猛地抬起头来，那一双眼在一瞬间亮得吓人，真真有杀气扑面而来，乔晓吓得一个踉跄，倒退一步，手一软，怀里的书全砸下去，正正砸在人的腿上。
他疼得抽了口冷气，望过来的眼神简直能吃人：“你找死啊！”
乔晓下意识的道歉就被吓得卡在喉咙里，惊惶得蹲下去，手忙脚乱地捡书，连呼吸都下意识地屏住，满脑子乱糟糟的，从墙头的碎玻璃，想到眼角瞄到沾着血的袖子，再想到那一眼看到的青肿的脸，最后想到那一身脏兮兮的衣服不是校服——
乔晓猛地就站起来，脚还没抬，就被人猛地喝一句：“你要去哪？”
那个人挣扎地伸脚向她踹过来：“你要敢去找人，我就揍死你。”
可能是因为受伤脱力，那踹过来的一脚就像是虚虚地伸一下腿，根本就没碰到乔晓一点，可她还是站在了，看着那个人气喘吁吁的样子，大着胆子说了一句：“你不是我们学校的学生……”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不是了？你当谁都跟你一样，爱穿一身丧！”
乔晓被他说得下意识低头看自己一身白衣黑裙，再看一眼他身上那件脏了的黑色外套，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那个人却嘶地一声抽了口气，抬起手胡乱按按嘴角的伤口，看了眼手上的血迹，低声骂了一句，又抬眼看乔晓，迁怒得很明显：“你，赶紧滚，就当什么也没看到，滚滚滚！”
乔晓正巴不得走，赶紧蹲下捡了剩下的书，最后一本书却被那个人抬了腿压住，他眯着眼看她，阴沉沉地：“书上有你的名字班级吧？”
乔晓愣住，还来不及想他问话的意图，就被他的眼神盯得下意识点头。
他忽然笑了，那种让人背后发凉的笑：“好，你滚吧，书我留下来，你的嘴巴闭紧了，这书我过几天就还你，要是没闭紧，你就别想在学校里再读下去。”
乔晓慢了几秒才明白他的恐吓，又是后悔自己反应太慢，又是愤怒对方蛮不讲理，一时忘了害怕：“你这个样子，就算我不说，老师一看就知道你打架了，你威胁我有什么用，还不如快滚去医院看看，和我耍什么横，把书还我！”
她猛地一脚踹开那条腿，飞快地弯腰抄起书，抱紧怀里的书，逃命一样地跑了。
她想自己过后一定很害怕，不然不会记得这么深——
三年之后，也是那样炎热的午后，宁远站在她面前，凝眸看了她半晌，才低声问：“你还记不记得，在学校小树林的围墙边上，我一身伤，你还踹了我一脚。”
一句话，就让她在那段混沌不清几近于空白的过往里，找到了这一块记忆碎片。
可惜，也只有这一块碎片。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七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