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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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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常来讲,一般的青楼都是下午开始营业,还要等着姑娘们梳洗,打扮。所以,大部分来早的客人,都要在大堂中坐着吃吃茶,聊聊天。
今日天香楼的客人格外的多,这个在陵城并不突出的青楼,早在几天前就放出了消息。
说是陈妈妈从牙婆的手里,买来了一位“天仙”。
传言说若是与这位夺那花魁的名头,当今的陵城花魁绮心居的玉骨怕是不敌。卖人的那牙婆嘴更是灵巧,四处说得神乎其神。与玉骨相较,竟用云龙井蛙来比喻。
与绮心居相比,天香楼不过是“草窝”罢了。但陵城里多的是想看看草窝里时不时能飞出金凤凰的人,天香楼今日一二楼竟也坐满了客人,甚至还有不少站着的。
台上有伶人随乐起舞,台下也十分热闹。逐渐有好事者闹起:“说什么天仙下凡,神仙妃子。连玉骨姑娘也被比作脚下的泥,陈妈妈,你的人呢?”
声势越闹越大,几乎盖过了台上的鼓乐和鸣。
陈妈妈这才吩咐了几个丫鬟,上楼引着一个身影从三楼缓步走了下来。
整个大堂不知是谁先倒吸了一口凉气,众人的目光一个一个的朝那方向转去。
随后,吸气的浪潮涌动之处,皆无人再发言。
霎时,能容纳上百人的大堂,座无虚席,静的连落根针都能听见。
来人双眸轻扫,她目光所到之处,几个书生连大气都要喘不上来,唇角颤抖,恍如梦寐。
她并不像时下美人多流行的,露出一副美而不自知的娇羞模样。神色颇有些冰冷,目光缓慢的扫视过整个大堂。
过了许久,才听到有人颤抖着说:“我…我要为这位姑娘赎身。”
更多的客人这才如大梦初醒一般回过神来。
陈妈妈知道自己这桩小庙留不下这尊大佛,但若是卖得好,转个手就能赚到近千两。她挑了挑眉,看了看说话人的模样衣饰,有些失望。随口回了一句:“那要问白姑娘自己愿不愿意。”
众人目光随即又望向她,只见她摇摇头,音色如翠玉轻碰:“我并不想被赎身,多谢公子…的丑意了。”
大堂一片哗然。
二楼雅间传来几阵突兀的笑声:“确实,确实。不过是从路柳墙花变作烟花伴侣,的确是丑意。”顿了顿,又接了一句:“那白姑娘想要什么?
她露了个微笑。
这一霎,整个大堂仿似新月生辉,宛如花树堆雪,耳边传来仙音,周围的景色都一下子变作了名气远扬的春日夜陵湖,漫城的夜樱飘落在陵湖上,覆盖了整座湖面,湖畔亭台楼阁灯火辉煌,映得湖面花瓣闪闪发光。
堂中有人的杯子掉在了地上摔个粉碎都无人注意,只听见那噼啪的声响。
只有白迭罗没做太多停顿,随口答了一句:“这天香楼就不错。”
二楼没回话。
整座大堂也沉寂在这份美景中,过了片刻,才从那雅间里下来一个小厮。
陈妈妈见到那令牌,哆哆嗦嗦的应了一声是,回头竟唤来护院送客了。
许多客人还盯着她的样子痴痴呆呆的,被护院推推搡搡的弄了出去。
片刻间,整座天香楼就只剩下这一桌客人了,这时那雅间里的人才缓步下楼。
来人一身玄色锦袍,金冠玉带,胸口绣着栩栩如生的飞龙图案,眉目间流转着与生俱来的贵气。陈妈妈和其他姑娘都被他的侍从清退,大堂中只余白迭罗和他一人。
他双眼微眯,从上到下扫视了一遍白迭罗,自称云公子,唇角含笑:“白姑娘,云某愿用三百两黄金买下天香楼赠与姑娘,托姑娘帮我一个忙,如何?”
白迭罗心头一跳,答:“愿闻其详。”
那人露出一副伤心状:“实不相瞒,在下有一位心爱的女子并不属意在下,而是因十足的好颜色对舍弟有些好感。且家父也有意为舍弟娶其为妻。这样一来,在下……”
他轻轻摇头:“若是他们两情相悦也就罢了,在下也愿成全心爱的姑娘。但舍弟对其并无任何好感,对我心爱的那位女子十分冷漠,丝毫没有婚后同她相濡以沫,琴瑟和鸣的打算。”
说到这里,他长叹了一口气,继续道:“在下实在不愿见心爱的女子嫁于一个并不心悦于她的人,成婚后怕是整日玉惨花仇,怏怏不乐。可我与舍弟从小并未结伴长大,话也说不上几句,今日一见白姑娘,云某顿时惊为天人。想必舍弟见了白姑娘这样的女子也定会心生好感,愿意听白姑娘所言。唯愿白姑娘能劝解舍弟一番,也好给在下和心爱的女子一个相知的机会。”
劝解这词用得……
白迭罗心中嗤笑,面上却没有变化。
随手就出得起三百两金,陈妈妈见到令牌后的反应,胸口绣飞龙的图案,这一切都没有遮掩。虽然没有明说,但她明白,在这个局中,她并没有选择的权力。
这样身份地位的人是否会为追求心爱的女子一掷千金,还是为其他缘由……
白迭罗自打到这边以来,先是流落荒野被牙婆掳走,紧接着被与牙婆勾结的官媒做了奴籍肆意贩卖、如今又为权贵所压去勾引别家子弟…接踵而来的,没有选择的滋味不好受。
她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繁杂的心绪平复下来,安抚自己起码还得了个天香楼,低头福了一礼,低声道:“愿为公子效劳。”
*
天香楼的新花魁仅凭一个照面就迷得不知是哪位王公贵族把整座天香楼买下来赠她的消息在城中不胫而走。
也确如传言所说,天香楼关门了,陈妈妈也不见踪影。
三百两黄金,也就是三千两白银。陈妈妈光是从牙婆那买她就用了八百两,加上楼中共有十二位红倌,三名乐师,两位教习嬷嬷,十五个丫头的卖身契,再加上这栋小楼,绝不止三千两银。
那云公子的身份地位只高不低。
第二天一早,三十多张卖身契和房契就到了白迭罗手上,她的奴籍也被换成了良籍,连同带来的,还有三日后云公子携诸多好友来天香楼设宴的消息。白迭罗托那小厮带了个话回去,问共有多少人前来,天香楼好设宴款待。
随后,她让丫鬟把天香楼的人员都叫到大堂来,青楼里的人惯会见人下菜碟,如今还不晓得这白姑娘身后是哪位王公贵族,一个个态度都恭敬的很。
白迭罗扫视了一圈人群,宣布:“从今往后,天香楼不再做皮肉生意,改做其他买卖。”
语气温柔,但神态并不亲切。蝉客注意到,这位白姑娘的表情总是有些似笑非笑的,嘴角微勾,但眼神却又带着冷感。若不是她说话的语气十分温和或是诚恳,蝉客总觉得她那表情有些讥笑在里面。
天香楼的气氛也确实没有因为她语气温柔就变得轻松起来,甚至有些更沉重了。
不做皮肉买卖,有人欢喜有人愁,欢喜的人自然是不愿再过这样的生活,愁的人却怕过上比之前更穷苦的日子。
蝉客一时间有些踌躇,身后的一双手却轻轻推了推她的腰,她咬了咬牙,哆哆嗦嗦的上前一步,手上高举起几个银锭子:“白姑娘,我想为自己赎身…”
白迭罗闻言挑了挑眉,从一堆卖身契里翻出这张写着刘蝉名字的,上面大致写着家中有一小女刘蝉,因今年不能丰收,家徒四壁,一贫如洗,所以卖于牙行。牙行入手的价格是五百钱。
白迭罗心中有些不适,这刘蝉现如今也才十七岁,在她的年代连成年人都不算。
她对这些银锭子是几两没有明确的认知,但是酒楼的运营需要一些基本的资金。
白迭罗点点头,张口道:“可以,但要等到三日后,云公子设宴结束你才能走。”蝉客一听这话脸色白了两分,左右有些为难之际,身后的醉容又悄声提醒:“把银子给白姑娘…”
声音很小,但白迭罗还是听见了,她没做什么反应,拿出了那张卖身契放到蝉客手上:“三日后,我会同你去官媒办事。”
蝉客一下子欣喜了起来,眼中泛起些泪花:“多谢,多谢姑娘。”
“姑娘宅心仁厚,后福无穷。”还是那个声音,白迭罗这次打量了她几眼。夭桃浓李,长相十足艳丽,带着几分风尘气。
“叫什么名字?”白迭罗问道。
对方也不慌,福了一礼:“姑娘,奴家名叫醉容。”
“会写字吗?”白迭罗又问。
陵城是这大辉朝的首都,繁华似锦,自然对各行各业要求都要更高些,青楼也要附庸些风雅。天香楼做的不仅仅是皮肉买卖,不少自诩才子的,到楼中还要与姑娘们弹琴吹唱,鼓乐齐鸣,吟诗作对,谈古论今…所以楼里的姑娘多少都有几样才艺傍身,不说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但也不是一无是处。两个教习嬷嬷,就是平日里主要负责教她们些琴棋书画、诗酒花茶的人。
醉容点头称是。
白迭罗令她把楼里的每个人,平日做什么,会什么,还有哪些特长都记在纸上。
之前天香楼的两个厨子与陈妈妈是雇佣关系,陈妈妈走了,两个厨子自然也没有再来,护院也是如此。白迭罗看醉容记的条理清晰、井然有序,字迹也十分工整。又让她写了两则招人启示,贴在天香楼的门口。
云公子的小厮回了消息,共有十六人前来赴宴。白迭罗细看了一下醉容整理的人员资料,排了个歌舞交替的节目单,命他们这些日好好练习,就带着醉容出门去了。
醉容是个机灵的,井市、晚市、港口、各色商铺的位置都一清二楚,白迭罗不知道蝉客奉上来的银锭子价值几何,就连着钱袋子一并交给了醉容,买货时直接由醉容付钱。
这个历史上连影儿都没有的大辉朝,物料倒是十分发达。很多历史上在后期才传入中国的食材,在这里也可以见到。港口处的渔获也种类繁多,甚至有不少都十分鲜活。
眼下是九月初,正是吃海味的时候。
白迭罗心知合心意的厨子在现代都很难遇到,更何况是在这大辉朝。她一个人的劳动力有限,故而这天香楼堂食她打算走少而精的路线,额外再做一些月饼花糕之类的东西出售,天香楼走高端路线,楼里的姑娘和乐师则在客人品菜的时候做一些表演,也算是个正经工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