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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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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去秋来,四季流转。
操纵着各人命运的轮盘也随着时间而转动。
考不上大学的理馨,游手好闲了好一段日子,后来得到杜韦平的介绍,在唱片公司里工作。她和杜韦平是对欢喜冤家,两人经常斗气,但其实心里也很着紧对方。
少萃对上两个哥哥也是大学生,但她却因追不上成绩而辍学,让她父母觉得很丢脸。在重男轻女的家庭里,少萃为此更不被重视,后来她蓦然收拾细软离家出走,从此便失去她的消息。
两名好友已徐徐向她们的未来前进,但程咏心却彷佛还伫立在原地,每天还是做着同样的工作,而他……没有因时间而对她在态度上有任何的改变。
朝夕相处便会日久生情这句话到底是谁说的?
他的心恍如石头般坚硬,无论她怎样努力,也进不了他的心。
「小姐,还有什么我可以帮到你的?」
程咏心回过神,带着浅笑接过店务员递上的袋子,走出琴行。
刺眼的阳光让眼睛一下子难以适应,程咏心微瞇起眼,看着地上的小麻雀因路上的行人走过而振翅高飞。
上帝创造小鸟的时候给予牠一双翅膀,让牠能飞越高楼、飞越河川,到牠想到达的地方。
假使她也有双翅膀,但她宁愿失去自由,甘于成为笼中鸟,成为他的唯一,可是他根本不屑于望她一眼。
到底要怎样做,才能引起他的注意,引起他的在乎?
有谁可以教教她?
在大街转入左边的小巷,这里有间店子,装潢充满欧陆的味道,红砖的外墙,翠绿的植物,设计特别的挂饰,一阵阵的面包香味从那店子传出来。
推开光洁的玻璃门,一串清脆的风铃声响起,一个唇边永远带着微笑的温柔少妇便随即迎上来。
「招牌咖啡和法式三文治?」她的声音柔柔的,让人听得舒服。
「嗯。」咏心点头回应。
正麟不爱吃中菜,所有米饭面食他通通都不碰,泰菜嫌油腻、韩菜嫌冷冰冰、不吃生肉的他,日本菜更不可能要他碰一下。要服侍这个刁嘴的他,咏心可是苦恼了好一段日子,后来经永华的介绍,来到这里买过一份套餐给他后,他便不再有什么埋怨,所以她经常都会来光顾,不经不觉已经一年多了。
后来,从老板娘口中得知,永华是个咖啡热爱者,怪不得他经常都会胃病发作。于是,她请老板娘帮忙,把他所点咖啡改良,让他喝了既不会伤胃也不会失去原味而被他发觉。
不一会,老板娘把她要的东西交给她。
「你试劝劝永华去看医生,他经常这样胃痛对身体不好的。」她就是这样,对每一个客人都这样关怀、细心。
「老婆!」一把低沉的咆哮声从厨房里传来。
咏心忍不住好奇从柜台探头望进去,可是只能从门缝边看见他的后脑袋。
听说,这里的老板脸上长满胡子,有点凶,跟老板娘那温柔娴静的外表不太相襯,但可惜她从来都没机会跟他见一面。
被吼的老闆娘没有被他凶恶的语气吓倒,反而甜甜地笑着进去。
「什么永华,叫得这样亲热?他是谁?」
咏心忍不住噗的一声笑出来,原来老板是个大醋桶。
她摇摇头,带着笑,旋身,推门,离开这间温馨的「幸福面包」店。
回到演奏厅的休息室,所有团员都到外面用餐去了。
咏心把正麟的午餐摆放好后,取出钥匙,准备打开自己的储物柜时,却发现柜子的门给打开了。检查过后,内里看来没有遗失什么,柜子没有被撬开的痕迹,匙孔也原好无缺,除非开锁的人有钥匙。
到底是谁?最近她经常遗失的东西,是否那拥有钥匙的人做的?
乐团里拥有钥匙的人,除了她,便只有乐团总监,正麟哥哥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真的想逼走她,真的讨厌她至此吗?
「你呆在这里做什么?」刚进来的萧正麟问。
取过饭袋,快速把柜子锁上后,再若无其事地转身,微笑着说:
「我准备去吃饭。」她扬扬手上的袋子。「今日是招牌咖啡和法式三文治,是老板娘推介的,希望合你口味。」
「我对吃其实很随便。」他拉开椅子坐下,从纸袋里取出用包装精美的三文治。
「……」随便?那一种随便法?
「你平日在那里吃饭。」三文治被他咬了一角,咏心看着,肚子咕噜咕噜的叫。
「没一定的。」有时会到学院的天台,有时会到外面的公园,但大部份时间都在学院里的。
「坐下,我今日心情好,让你在这里吃。」
什么?她摀住嘴惊讶地睁着眼,不禁狐疑地问:「你真的让我在这里吃?」
「趁我还未改变决定前,你还不坐下?」他的脸又再严肃起来。
「噢!好,我坐。」她赶紧拉张椅子想坐在他身边,但他却瞪着她,她只得呆呆的把椅子拉到距离他远一点的位置坐下。
她扁嘴瞪着那窄长的桌面,难得能跟他一起用餐,但却被这张桌子拉开了距离,呜呜呜……
「你的饭盒是你妈妈做的?」
「不是,是我做的,你要试一点吗?今天有虾米南瓜焖肉丝,还有青炒小白菜。」
「不了,我怕会肚子痛。」
什么嘛!这些菜是永华最喜欢――喝!她竟然忘了永华。
她猛地站起,「我有点事……很快回来。」
经过他身边的时候抓起左边矮柜上買給永华的咖啡杯子,拉开门便跑。
背着门的他没有发现她取杯子的动作,只休闲地取起桌面上的杯子,轻啜了口香浓的咖啡。
眼角瞄向被她冷落的饭盒,再扭头瞥了眼开启的门外,搁下杯子,站起,缓缓移步到她所坐的位置。
她的饭盒还真小巧,怪不得她都不长肉了。
拉开两旁的扣子,啪的一声,饭盒应声打开,掀开盖子,一阵食物的香味随即传遍整间休息室。
受不了引诱,他用手取了一小块南瓜放进嘴里,南瓜随即在嘴里溶化,天然的香甜味道充满整个口腔。
「真难吃。」他一边口是心非地说,一边把盖子盖回,再扣好,然后若无其事地坐回自己的坐位上,抓张餐巾擦擦后,再拿起三文治咬了一口,眉头便皱起来,不明白为何三文治的味道会突然变得淡而无味。
三分钟后,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咏心终于跑回来,正准备坐回自己的位置时,他却说:
「你太慢了,我已经改变主意,现在我只想一个人静静的用餐。」他淡漠的说。
她已经用最快的速度跑回来,但还是追不上他情绪改变的速度。
「那我……不碍着你了。」她忍住想哭的冲动把饭盒收回饭袋里,垂头丧气地离开休息室。
这是他们相处以来,首次有机会跟他用餐,但饭还没吃一口便被赶离。
真让人失望……
咏心跟理馨坐在能尽览香港维多利亚港景色的露天茶座上,她们头顶上的天花挂满了白色小灯泡,旁边还放了好几盘翠绿的小树,爬满蔓藤植物的白色石墙上挂着两个喇叭,正播着轻松的音乐。
餐厅外的天空一片蔚蓝,没有白云,只是一片的蓝。
蓝,有郁抑的味道,理馨少有地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看着她。
「我找到少萃了。」
「她在那里?」
理馨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脸色更难看。
「少萃出事了吗?」她的表情让咏心担忧不已。
「不是。」她大大地叹了口气,「她过得很好,比我们想象中还要好。」
「这样我便放心了,她一个女孩子离家在外面生活,是一件不简单的事,少萃的勇气真的让我吃了一惊。」
「咏心。」
「嗯?」
「你在乐团已有好几年了,是不是应该要转换一下工作比较好?」
「你应该知道,在乐团工作便是我的梦想。」
「但是,你的梦想不是在乐团里当助理,而是当琴手。此处不留人,自在留人处,咏心,当琴手不一定要在这个乐团――」
「理馨,当年的我太天真了,原来要当乐团琴手的条件,我一项也不能达到,起码我的鋼琴级别还未到演奏级,也没有举行独奏会的经验。就像现在这样,我已经很满足了。」
理馨没有气馁,继续劝说:「咏心,做人不要太执着,过于执着伤害的只会是自己。不属于你的感情,再长的等待只是徒然,暗恋也不可能一辈子。身为朋友,我不得不提醒你,他没可能一辈子单身,他也有结婚生子的一天,到时你怎么办?白白为他浪费青春,最后得到些什么?咏心,试着放手吧,放手去寻找真正属于自己的幸福,然后好好的抓紧,不要放手。」
他没可能一辈子单身,他也有结婚生子的一天……
咏心却想,只要他还是单身,她便有机会,纵使机会渺茫,但只要这一天还不来到,她还是有机会的……
对吗?但这提问却显得无力,只要想象到,他的心将会属于别人,她的心便痛苦得无法言语。
理馨的话让她深思了一晚,在放手与不放手之间交战,最后,后方胜了。
始终他还是单身啊!不是吗?
只要还有一希望,她便不应该轻易放弃,对吗?
外面挂着大大的太阳,却在晴朗的天空下洒下大雨,让路上的途人狼狈不已,纷纷争相走避。
被淋得半湿的咏心跑到大树下,雨却突然停下来,太阳继续猛烈地照耀这片大地。
咏心用手帕擦去发上滴下的雨水,步出树下,快步去跑回学院。
在学院洗手间把自己整理好后,她拿着正麟的午餐,回到休息室,却在门外瞥见个熟悉的身影。她赶紧跑出去,可是那人却不见了。
看错吗?错觉吗?思念过度吗?失踪的少萃又怎会出现在学院里。
她甩甩头,却在这时瞧见了她。
「少萃!」她激动地跑上前,把她紧紧的抱在怀里。
是真的,她真的出现在学院里了。
「你让我和理馨担心死了,你一个人跑到哪里去了?」
她轻轻的退开,说:「有朋友收留了我,你不用担心。」
「是谁?我认识的吗?」
「你认识的。」
咏心等了很久,才知道她不打算说下去。
「我要打電話告诉理馨让她高兴一下。」咏心掏出手机。
「不用了,她知道了。」
「哦?」
女人的直觉告诉她,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她放开她,退后数步,让自己看清楚她。
外表看来,她跟她所认识的少萃没有分别,只是少了副眼镜,但看真一点,又好像有那里不同,是自己疑心多吗?她的眼神中,好像对她怀有敌意,为什么?
在少萃身上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试过心被撕裂的感觉吗?像身体被强行扯去一块肉般那么的痛,今天她尝到到了这种滋味。
曾无数次想象,他身边会出现「她」,但无论她怎样想象也想象不到,那个「她」会是自己最好的朋友――少萃。
她没有走上前质问,没有歇斯底里的哭叫,只静静地站于一角,盯着他们紧握的手。
乐团里的人有的向她投来同情的目光,有的是幸灾乐祸的表情,但她坚强地不让自己在人面前流下一颗泪,只睁着眼,看着、听着他所宣布的每一句话。
「由今天开始,少萃会在乐团里作我助手,而乐团其它的工作照由咏心助理负责,这个安排对你们应该没有影响。」
訓話完后,团员都纷纷回到自己的位置等待余下的练习,咏心脑里却一片空白,耳朵呜呜作响,听见自己有力,但缓慢的心跳声,咽喉像被什么哽着,让她不能正常呼吸。
为什么是她?为什么是少萃?是其它女人她不会这样痛苦,为什么是少萃?
泪,终于大颗大颗的从眼眶掉下,很快地爬满她的脸。
她哭得像受尽委屈又无助的孩子,抿住唇,没有发出丝毫的声音。
她牢牢地盯着他的背,比以往更执着,明显地,任指挥的他受了她的影响,双手的动作显得有点僵硬。但他没有如以往一样要她离开,或任何责骂,只提了一口气继续他的工作。
少萃,脸上没有表情,只站于角落,看着正麟,亦看着咏心。
她的眼底像藏着些秘密,像盘旋着一些计划,是什么,只有她自己知道。
翻滚的浪涛拍打在咏心的衣衫上,但她毫不在乎,对着大海大喊,举起罐子喝了一大口,然后发疯似的笑了起来。
「不要再喝了,你喝得太多了。」孙永华取去她手上的啤酒罐。
她嘴一扁,呜呜的哭了起来。
「你哭得很丑呢!」她又哭又笑的样子实在好笑,但他笑不出。
她突然止了哭泣,抽抽鼻子,有点茫然望着他,用手背擦去脸上的泪。
「真的吗?真的很醜吗?」
「开玩笑的。」永华怜惜地擦去她的泪。「不要哭了,眼睛都哭肿了。」
她哗的一声又哭了起来,哭得比刚才更凶。
「怎么又哭起来了……」
「我很不开心。」她对着他哭着说。
「我知道。」他在门外什么都听见了。
「少萃知道我喜欢他的,为什么还要抢走他?为什么?为什么他喜欢的是少萃,不是我?为什么?为什么?!」
孙永华没有答她,只伸手把她散落在脸上的头发撩回耳后,静静地听着她吐出心底的一切。
「永华,你相信世上有月老吗?他是不是在鸳鸯谱上,忘了在他的名字旁写上我的名字?不然,怎么只有我爱他,他不爱我?程咏心,笔划不多,应该不会太难写,你教我怎样去找他,让我提醒他把名字填回去,好吗?」
「若只要爱上另一个便注定会在一起,这样的爱情平淡如水,也不会长久。爱情便如泡茶一样,要喝一杯好茶,便需要时间去浸泡,急不来的。」
「我已经等了很多年,还不够吗?」
「这杯茶是你亲手所泡,喝过了,苦在心,证明这茶不适合你,再泡多久,味道也只会更苦,何不换过另一杯适合你的,让他带走你味蕾上的苦涩,让他带你体会爱情真正的味道?」
有点醉醺的她,脑袋有点混沌,不能完全了解他话里的意思。
「若我跟你说,我愿意作你这杯茶,你愿意接受吗?」
她听见些什么,她真的醉了吗?
什么茶?他手上根本没茶,哪来的茶?
醉胡涂的她,笨笨的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
自那天开始,少萃每天都会跟正麟一同回到学院,照顾他的工作,她理所当然地把一切接收,甚至开始渐渐接收咏心其余的工作。
乐团是不是不需要她了?
她苦涩地想,对啊!她无论做什么也会出错,不是遗漏便是遗失,错误百出,怪不得他会要少萃来代替她了。
「咏心。」
她抬起郁抑的脸,见永华向自己走来。
「我最近听过一首曲,很不错的,你想听吗?」
「嗯。」她随着他来到她小时经常流连的小型演奏厅钢琴前。
「坐下。」他拍拍他身边的黑色琴椅。
看着那琴椅,有股想弹琴的渴望,但她却努力压抑住。
略为犹豫,她还是坐下,看着他掀开琴盖,长指轻触琴键,一个个熟悉的音符传达耳中。
「那是我……」创作的。
「你的网站是理馨告诉我的,若不是她,我真的不知道,你的音乐是这样美好。」
「不,我……」她不配。
他突然站起,绕到她身后,忽地展臂把她围在他与钢琴之间,那紧贴的程度足以让她听见他的心跳声。
原本没精打采的她,在此刻都醒过来了,知道自己应该要退开,却还是被动地看着他拉起她的左手,把她一根一根的手指放在他左边巨大的手背上。
「把你的右手同样放在我的手背上。」
盯着他放在琴键上的右手,她扬手,轻落在他右手手背上,每一根手指紧贴着他每一根手指。
琴键一落,手指随着他每根手指动作而动作,他的就如她的,无分你我,无分彼此。
她忘了,有多久没有弹琴;她忘了,有多久没有听过自己创作的曲。
泪水不住的流下,耳边听着每一个熟悉音符,弹奏的像是他,又像是她。
「咏心,你的音乐很动人。」他轻轻的在她耳边说。
她的手指明显因他的话而变得僵硬。
「不要因为别人而放弃自己理想。」
她的头颅在他的胸膛上左右摇晃。
「试回想起,你创作这首曲时的心情,那份喜悦。」
永华一直在她耳边鼓励她,音乐也慢慢把她的情绪平静下来。
当咏心睁开眼的时候,发现弹奏的只余下她,她惊愕地转头,看着一脸笑意的永华就站在她身边。
「理韾跟我说的不多,她和我也一样,不想见你的天份被埋没。」
「愿意跟我合作吗?我把你这首曲填词,交去唱片公司,给他们作一点评分,好吗?」
「我只是怕自己的劣作会让你丢脸。」
「傻瓜,你要对自己多一点信心,也对我多一点信心。」
她显得有点犹豫,但得到永华的鼓励下终于点头答应。
刚从外面回来的咏心,一步进休息室,竟发现少萃站在自己的储物柜前。
「少萃,你在这里做什么?」
少萃身子明显因她的出现而僵了一下,「我……没有,只是随便走走。」
她缓缓的退到门边,转身,便急不及待跑离。
咏心瞥她一眼,来到柜子前,却发现原本锁上的柜子被打开了,同样的事情再次发生。
会是少萃吗?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咏心发现,自己愈来愈不认识她。
「程小姐,怎么了?」乐团的新成员董智豪刚巧经过,见她一个人站在柜子前发呆。
「没有。」她把柜子锁回,却不慎撞跌后面的杂物。
董智豪连忙走上前一手挡住上面的箱子,另一手搂住她的腰,把她移到另一边,再把箱子推回架子上。
「有没有怎样?」他低头细看她被箱子撞至发红的额,手沒有離開她的腰。
「没有,谢谢你。」她自然地避开他的碰触,却意外地让他的唇擦上她的额。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两人同时一愣,转头望向门外盛怒中的萧正麟。
「董智豪做错什么,你要辞退他?」车厢里少萃平静地望着驾驶中的他。
「你不需要知道。」萧正麟表面看来平静,但驾驶的速度和换挡的动作却泄漏了他不稳的情绪。
「你不让杜韦平回到乐团为的是什么?」她把从咏心那里取来的东西偷偷放在车厢里。
一个转弯来到直路,他扭头瞥了她一眼,「你今日问题真多。」
「正麟,为什么要赶走任何接近咏心的男人,你妒嫉吗?。」
「胡说!没有这样的事。」
「是吗?」她带着浅笑望向前面车窗外。
车厢里一阵沉默。
「我跟她没可能的。」
「我跟你便有可能吗?」她扭头望他。
他们的相识,是偶然。在咏心十八岁生日那天……
在得知咏心要留在学院里加班,她便带着她的生日礼物到学院里找她,却在学院的大堂遇见咏心的正麟哥哥。她也是从咏心那本剪贴簿里见过他,没想到他真人会这么俊朗,虽然没有孙永华般英俊,但他身上所散发的成熟男人味道,却轻易地吸撩动了她的心。
那怦然心动的感觉,她知道自己喜欢上朋友的暗恋对象了。
「你是咏心的同学?」
「嗯。」她红着脸点头。
「她还有工作,你现在去找她不太方便,若你不嫌弃,陪我去吃顿饭,回来的时候她应该差不多完成的了。」
那时,她豪不犹豫便随他离开,这顿饭吃得很愉快,而她完全被他成熟的外表迷住了。
后来,回到乐团,他交给她一条细小的钥匙,要她帮他在休息室的储物柜里取回光盘,她便听从他的话去打开储物柜,当柜门打开,她便发现柜子是属于咏心的,因为内里贴着她们和理馨三人的合照,那刻她有点犹豫,但还是做了。
没有后悔的机会,他彷佛看穿她的心,了解她的缺点,知道懦弱的她会拒绝不了,明知是被利用,但她还是接受了他的要求,跟他交往。
明知不该,明知他是好友所喜欢的人,但她却在过程中认真了。
起初,她还会良心不安,但日子久了,那不安渐变成妒嫉,妒嫉的虫子不住蚕食着她与咏心之间的友情。
随着日子的过去,她渐渐发现了一些秘密,一些相信连正麟自己也没发现的秘密,那秘密让她害怕,害怕自己的疑心会成真。
她无法控制自己去想,无法好好的用心温习,课业的成绩一落千丈,最后受不了家人的冷言冷语蓦然离家出走,投靠正麟。他为她找地方居住,供她所需的一切,但却甚少去找她。为了能跟他多点见面,她极力争取到乐团里工作,无论他用任何理由拒绝,一提到咏心,他便无言。
「这跟她没有关系。」像想证明些什么的,他突然改口说:「乐团里不需要两个助理,你便来当我助手吧。」
这是她争取的结果,但要牺牲的,将会是她们多年以来的友情,这早已是预料之中。
「我不想跟你吵架,落车。」离她新居的位置还有两条街,少萃只淡淡一笑,「那我自己回去,你路上小心。」
目送他的汽车绝尘而去,少萃的脸上难掩失落。
钢琴曾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要她放弃不容易,再次接触比放弃还要难上好几倍。
要克服心理障碍是最难的一关,虽然得到永华不住的鼓励,但还是无法回复去过去那份对音乐的热诚。
「咏心,我在收音机里听见你所作的曲,为什么会这样的?」程妈妈拿着部收音机紧张地跑到钢琴前。
她们两人静静地听着,果然是她的作品,歌名是「枫叶」,主唱是某男歌星。
经过编曲的处理,节奏明显加快了,听起来让人忍不住随着节拍而摆动身体。
……
枫儿随风飘 落在你手中
这一片叶子 让你相信 幸运在你手
圣诞子夜你把这幸运送给我
简单的一片子 我却忘不了
红红的枫叶 飘呀飘
爱上你是预料之中
我的爱意 随风飘
你有否听见
……
他完成歌词后一直没有交给她看,只是叫她留意这个月十八日某台的电台广播。没想到,他竟然会把他们的事写在歌词里,还利用歌词来向她表白。
「咏心,是你的吗?」
「是永华帮我交给唱片公司,他帮我填词的。」自己的作品在电台里被播出的感觉很奇怪,有少许兴奋,又带点担忧。
「真的?永华他真的很本事,若我能有他当我的儿子便好了。」
「妈,你真的很喜欢永华吗?」
「当然,最重要的,是我看得出他对你的用心。我知道你不喜欢听,但我也要说,女人最重要是找到个爱自己的男人,你便试着接受永华吧。」
为什么?全世界的人都不看好她这份暗恋情结,反而鼓励她接受永华。
但她可以这样自私吗?带着另一个男人的爱去接受他吗?
她不能,所以她决定跟他说清楚。
「明天开始,我不会再送饭盒给你。」
孙永华愕然抬头,「为什么?」
「昨日,我想了一整晚,我是不是做了些什么惹你误会了?送饭盒给你,只是出于关心,我想得简单,但原来会惹人误会我和你的关系,我很抱歉,也让你误会了。我所做的只是出于朋友的关心,没有涉及其它的,惹你误会,实在很抱歉。」
「是吗?」他垂下头,让她看不见他的表情,「昨日你听到电台广播吗?你的歌一上台便排行第三位,已经证明到你自己的实力。」
「还是多得你的帮忙,今晚你有空吗?我请你吃一顿。」
「你不怕又惹我误会吗?」他倏地抬起头望凝着她,脸上没有她熟悉的笑容。
「我……」她是不是伤害他了?
这时,他却笑了。
「我今晚没通告,你想请我吃些什么?」
见他又变回她认识的孙永华,紧绷的心情顿时放松下来。
「随你,除了太肥腻和辣的食物外,什么也可以,你要记住医生的劝告,要小心留意自己的饮食,不然,真的弄至胃溃疡便不好了。」
暖暖的关怀,却扯痛了他,但他没有表露出来。
漆黑的夜空挂着点点星光,两旁的凤凰木被风得沙沙作响,路上昏黄的街灯把他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晚餐过后,两人沿着公园的石板路缓缓地走着,没有对话,只是沿着咏心的家方向走着。
突然,他停下脚步,咏心诧异地转头望他,两肩被他一握,轻把她拉向他。直觉地,她作出挣扎,也不敢再抬头望他,在他闪亮的眼眸中,瞧見让她害怕的东西,那东西烫热了她,她知道自己必须作出拒绝,自然地双手一挡,按在他宽阔的胸膛上,感觉到他心脏剧烈跳动,一下一下打在她手心。她慌忙后退,退至安全的距离。
「我想知道,你拒绝我的原因。」
她垂着头,看着自己脚尖,良久后也不知道应该怎样开口。
「我……我觉得……我们还是……怎样说呢?我们做朋友不是很好吗?我不想有任何改变。」
沉默又存在他们之间。
为什么他没作声?她从眼角偷瞄了一眼,赫然瞧见他扭曲的面容。
「怎么了?胃痛发作了吗?」他这个病人经常都忘了带药,有过数次经验,咏心便随身带备少量他的胃药。
她从身上取出药瓶,扭开盖子,把内里的白色药丸取出,放进他两片唇瓣间,可他却咬着牙不肯服食。
「为什么要这么紧张我?」药丸从他的嘴唇掉落,弹跳在地上一角。
「因为你是我朋友嘛。」她再取出一颗药片,他却抓住她的手。
「我喜欢你,咏心。」
她作的曲,他填的词,由他口中唱出抒情版「枫叶」,比起原唱还要好听,路过的行人都禁不住停下脚步侧耳倾听。
不知何时,她被感动得泪流满面。
不知何时,她被拥抱在怀。
不知何解,在众人的拍掌欢呼下,她成了他女朋友。
明明是拒绝,怎么会演变成这样?
回家后,咏心辗转难眠,只有打电话跟「夜猫子」理馨道出一切。
「为什么?你还问我为什么?咏心,若你对他没有感觉,你不会为了担心他的胃病而长期为他煮饭,更不会为了方便而随身带备他的药,这早已过了友情的界线,只是你没有发现而已。」理馨在电话里说。
会吗?她在喜欢正麟的同时,也喜欢上永华了吗?
「咏心,你跟永华能走在一起,我实在很为你高兴啊!」那头的她顿了顿又继续说:「若我是你,我也感动死了。」
「但是,我喜欢的是……」
「他已经有少萃了。咏心,你要怎样才肯对他死心?」
「我不知道。」她从抽屉里取出那本视如珍宝的剪贴簿,再一一翻阅。
「其实你执着于萧正麟那份感情,会不会只是迷恋?他是你的偶像,他做的一切都让你着迷,就像Fans对自己的偶像明星一样?」
「不是的,我真的很喜欢他,你也知道的。」
「咏心,放手吧,即使痛也放手吧。坦白告诉你,少萃和他已经是同居关系,而且他的父母也很喜欢少萃,听杜韦平说,他父母一直都希望他快点成婚,为他们生个孙子。」
她震惊得把手上的电话跌在地上,趴在床上痛哭起来。
他们……要结婚了?
她真的……没机会了!
少萃站在正麟身边,轻声跟他说了些话,他的嘴角轻轻扬起,低头亲了她的额角,那亲热的镜头刺痛了一直注意着他们的咏心,视线缓缓的投向别处。
望他,成了习惯,要戒掉不易,但她知道,她必须要戒掉。
不用抬眼,他知道,她在望着他们,所以,他刻意在她的注目下亲吻少萃,再瞥她一眼,望见她悲伤欲哭无泪的脸,心底竟有点隐隐作痛,他牢牢地瞪视着无辜的她,把所有不解的情绪化作怒火冲向她。
「你坐在这里做什么!我请你回来这里呆坐的吗?我们乐团不需要你这种人,你给我滚!」
她身子猛地一震,怯怯地抬头望他。
她最担忧的事终于发生了,他终于开口赶她走了。
近距离的凝望,更清楚瞧见她灰黑的眼肚,原本精灵的眼睛也失去了光彩只余下灰黯一片。
他开始有点后悔,后悔自己的冲动,但话已说出口,他们也成了众人注视的目光,他没有后悔余地。
「这是你之前要我做的。」她把手上的谱子交给他,再从背包里取出一片光盘,「你所有的乐谱都储存在里面,没有Copy,所以你得小心保管。」
没有再见,没有回头,没有挥手,她挺着腰,一步一步走出这工作了四年的乐团。
没有人发现,她转身那刻,脸上已挂满了泪。
好不容易,她在学院外找到个无人的角落,蹲下抱着膝,把脸埋在□□,放声大哭。
她告诉自己,她做得很好,只是被辞退,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只是失恋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没什么大不了的……
怎么她的心还这样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