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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魂断太平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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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躺在床上毫无伤痕穿戴完整的人,许琬琰有一瞬间的呆滞,她一点都不觉得林长熙死了。
她的口红和妆容都没花,除了面无血色、衣服头发有点乱外,跟之前没什么差别。
她的妻子,死了?
许琬琰猛地上前揪住她衣领凄厉哀嚎。
“林长熙,你给我起来!你疯了吗?你不是说好跟我白头到老吗?你就这样丢下我,林长熙,林长熙!”
当死亡通知单交到许琬琰眼前时,她觉得,她的人生,已经分崩离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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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正午三点。家。
伏案的林长熙抬起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3点。
好久没和琰琰一起单独吃饭了,突然就想自己做饭吃。
林长熙走到厨房,冰箱没什么菜,她们周末通常都去许家或林家,都是直接在那吃完晚饭或过夜的,所以保姆基本不会备什么菜,看来还得先去商场买个菜。
站在书房门口望着许琬琰,林长熙浅笑道,“今天想自己做饭,你想吃什么呀?”
“好啊!”许琬琰美目倩兮,好久没两个人单独吃饭了呢,她无比怀念以前在小公寓里林长熙单独给她做饭的回忆 ,卓然欣喜道,“你决定就好,我都可以,买你喜欢吃的。”
两个孩子一大清早就被接去林家了,今天难得电灯泡不在,许琬琰很欢喜。
“好。”林长熙轻扬唇角,顿了顿莞尔道,“你要不要一起去?”
看着站在门口笑意盈盈的妻子,那缱绻的眼神宠溺的询问仿佛要将她的心温柔碾过。
她回复道:“不去。”
她就喜欢看林长熙独自去买菜买完回来做饭给她吃。
她像上瘾般迷恋这个由她独自完成的过程。
只为她,一个人完成。
知道爱人的调皮劲,林长熙乐意宠溺她,便转身含着笑离去了。
许琬琰噙着嘴角,看着妻子离开后的身影重新投入工作。
彼时的许琬琰从没想过,这将是她在这一世最后一次见到活着的妻子。
这将是她对她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她的妻子,在这一去便再也没能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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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点,林长熙还没回来。
许琬琰看着手机里的信息万分不解,没有回复,电话也没接,怎么买了这么久,买了什么呢?
许琬琰心底泛起隐隐的不安,毕竟那人从来没这样,她一直都是事事有交代,件件有回声。
再次拨打出去,但是响了一分多钟也没人接,许琬琰掐掉电话。
难不成在回来的路上?
一想到林长熙在楼下见到她那惊喜的样子,许琬琰的心头就窜起一股火热,迫不及待回房换衣服。
相爱七年,结婚六年,她们还是甜如新婚。
“你在哪里?长熙出车祸了,医院刚刚打电话来通知我们过去,你快点过来!”
“不知道,医生只说她出车祸了,我也不知道她伤得怎样,你快点过来吧!”
——“你好!请问刚刚是不是有一位出车祸的女人送过来?”
“刚刚有出车祸的患者送来吗?”
“我不知道.......欸,陈护士,刚刚有出车祸的患者吗?”
“啊……有一个,那个送过来已经断气了,已经送到太平间去了,你带人过去吧,我先走了,还有事……”
“那个......您要不要......去太平间看一下......?”
许琬琰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太平间的,亦不知道是什么支撑她走到太平间的。
是想去推翻?
是觉得不可能,上天不会这么对她的?
抑或是觉得林长熙绝不可能和她分开她们是命定的?
越走越近,越走越不敢走近。
前头那隐隐约约的哭声骂声传来。
那个敞开的大门里面传来了哀嚎声哭叫声。那声线是谁。
那声线熟悉。
不,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如铅灌的腿再也动弹不得。
她扶着墙一点一点蹲下来,眼泪却早已夺眶而出。
从那个门角,她可以从模糊不清的眼帘里看见一张躺着一个人的病床。
黑发垂落在床沿,身子用白布盖着。
房内撕心裂肺的哭嚎声一会大一会小,伴着断断续续的咒骂,带着不甘、疼痛、怨恨。
她不信。
她大步上前。
她看到那个熟悉却毫无血色的脸。
她不信。
她一把揭开那盖在上面的白布。
是她今天出门的打扮。
是她的妻子今天出门时的打扮。
不可能。
她的身上没有一丝伤痕,她的衣物完整,她哪里像出事,她一定是睡着了,睡着了,只是睡着了。
可是如果她只是睡着了,为什么她的爸妈在她旁边哭成这样她都没有反应?
为什么,那个人不是最爱自己的吗?为什么自己这样对她她都不会苏醒?
为什么她会这么粗暴地勒她?
为什么她被这样对待还不会醒?
——“呃......”被许琬琰抓着衣襟的女人发出一声极低的呛声。
那一刻,许琬琰宛如喜登云端,她惊喜道,“妈!长熙没死,她还有气,她还......”
话还没说完,她就见那脸上漫出深红色的液体。
许琬琰手一滑,那人,或者不能叫人了,那具躯体便如自由落体般掉在床垫上。
鲜红的血液从她嘴角两边、鼻腔两处缓缓流出,慢慢下滑,连耳郭里都渗出了血。
——“你干什么!”林旭尧一把推开许琬琰,看着女儿血流满面的样子发出一声极其悲怆的低吼。
许琬琰定定地看着这一幕。
“医生说……她的内脏被震碎了,肋骨扎到了内脏,里面......都破了,内出血......医生说,她......很快,几乎是当场......没有痛苦......”
最后一句不知是安慰还是说明,张幼清瘫坐在地上嚎啕痛哭。
碎......碎了......?
什么是碎了?
哪里碎了?
涣散的目光再次重聚,许琬琰将视线缓缓地移到林长熙的肚子。
那个平平坦坦的腹部。
那里,现在都是血吗?
那里,都碎了吗?
许琬琰的目光一寸又一寸地往上逡巡,她的喉咙里是血,嘴巴也填满血,正在满溢鲜血。
许琬琰觉得自己身上的血都凝固了。
许琬琰向林长熙的脸看去。
她脸上的鲜血已近凝固,四条暗红色的血痕像是把林长熙的脸割裂成好几瓣,看上去无比惊悚,像是经历了什么惨痛遭遇。
耳郭形成血洼,盛着暗红色的血液,透过发丝浸入白色垫子洇出一片猩红的沼泽。
“宝宝,爸爸给你擦干净,擦干净……咱们不疼,不疼……”林旭尧拉着白衬衫的袖口给林长熙擦拭血迹。
无数的泪水掉落在林长熙脸上,晕开了她那干涸的血迹。
这四处的血液仿若真的在提醒她,她的妻子真的已经死了。
在她不注意之时,在她偶然一次放纵之间。
悄然离去。
许琬琰再没有碰林长熙,连上前的勇气都没有了,嘴里有什么东西要跑出来,“呕......”
许琬琰捂着嘴跪在地面生理性呕吐,汹涌而出的泪水滴落在地面上,可到最后她还是什么也吐不出。
这便是许琬琰最后一次触碰林长熙,从那以后,直到火化前她都没再触碰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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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亲朋好友念安,本人爱女于昨日罹遇车祸而不幸逝世。女儿未及不惑之年,本不预设追悼。但因女儿职业且事及突然,为表哀思,以作离别,兹定于明日13时-18时,于市区殡仪馆7号厅举行追悼仪式。遵照女儿生前习惯,丧事从简,不设遗体告别,谢绝礼金馈赠。谨此告闻。」
许清和穿着一身黑色的长裙站在林长熙遗像前。
看着那个浅抿着微笑的遗像,她眼眶发酸,泪水逐渐模糊视线,她闭上眼压下情绪,不能哭,今天不适宜哭,来前她已经大哭一场了。
在收到那个消息时,所有人都大哭了一场。
她从未想过她会离开,谁会想过谁离开呢。
看着她和小姑的日常,她想的都是她一定会和小姑磕伴到老,笑闹一辈子。
这几年,她先是去美国留学,回来后进了检察院。在美国留学的那几年,她和这边聊得最多的人就是林长熙。
她记得她的爱好,无论她们间隔多远黑夜与白天对不上,林长熙依然会解答她的各种疑问,并为她整理好笔记。
她推荐的书林长熙都会去,看完会跟她分享她的探究。她们分隔在地球的两端,曾经她也有过对未来和爱好的彷徨,是她温柔地守护了她。
静默不语,潜行默化。
她再也不会有这样的老师了吧?
她再也不可能遇到一个像她一样理解她梦想并收容她梦想的人了是吧?
许清和走到许琬琰面前看着这个深陷在自己悲哀里的女人,眼里布满哀戚。
小姑的反应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她没有紧锁房门,也没有歇斯底里,更没有闹着要寻死,她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宛如灵魂出窍般,对一切不闻不问。
同时,她的眼里再也没有光了,再也没有那个叫做“神采”的东西。
老师,你曾经渡了她,却渡不了自己。
可她,也将要堕入地狱了。
心已死或已存死志的人才会不会有悲伤。
黄思睿站在林长熙灵前鞠躬。
7年,她已褪去了所有的青涩怯懦,现在是一位朝气蓬勃、青春明媚在国外上学的大学生,摆在她面前的是无限的可能性和坦荡的前途。
她突然对眼前的这一切感到陌生,除此之外还有生疏,无力感和不知所措。
她学着像前方的表姐那样鞠躬。
抬起头时,她将那遗像看得更清晰了。那熟悉面容一下子就将她带回到了当初补习的日子。
让她无端端想泪目。
她不知怎么了,她慌忙地看向四周抹抹眼。
她明明没那么悲伤,可心上却涌起一股疼痛,眼泪不由自主地掉了下来,她赶忙低头走到一边。
那些美好的回忆都被一一被牵扯了出来。
她是最先发现她自卑的老师,也是让她敞开心扉的老师,亦是和她成为好友的老师。
她那时候对她充满了感激,仰慕,觉得她是世上最了不起的老师,觉得她永远也到达不了她的高度。
她已经很久没联系她了。
老师在她这里的求学符号太重,她不喜欢,当她完成高考就很少联系她了。因为求学之路并不那么使她开心。
黄思睿看向前方的表姐,表姐的面容比她哀戚。
那说明表姐对老师的感情比她深。
她当时还暗暗介意过她们的感情甚至想赶超呢。
可最后是她先摒弃了。后来的新鲜事物早已迷去了她追求好奇的心,哪里还会去关注并经营不在同一个频道同一时间轴上的人和感情哪。
世事无常。她收到这个消息时也不敢相信。
谁会想到,你身边那个人突然就不在了呀。
谁会接受,你身边那个人突然就不在了呀。
黄思睿看向门口那些不断进来参加追悼的人。大家都是同一动作,面容哀肃,鞠躬献花慰问。
如果没有那段短暂的学习之旅,她也会同他们一样像流程般进行吧。
对不起,忘了你。
“林长熙你混蛋!林长熙,林长熙!”潘沛青跪在灵前泣涕肆流。
宁奕蹲在旁边温柔地拿着手帕帮她擦拭眼泪。
她们都是在朋友圈看到林旭尧发出的讣告才知道的。
刚看到那条信息时,两个人全然不可置信。
点开头像滑动聊天记录查看朋友圈反复退出反复进入反复看那条讣告,一而再再而三地不断循环验证,只想找出一丁点不是她们想象中的那个证据。
潘沛青当即驱车到林家。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林长熙绝对不会死!她甚至卑劣地想一定是林旭尧在外面的女儿,绝对绝对不可能是林长熙!
只是冲进庭院,就听见里面一片哀嚎声,大厅里陈列着一个极其厌恶的冰柜。
那一瞬潘沛青只感到五脏俱焚。
读书时代她总围在林长熙身边叽叽喳喳,两人每天都有说不完的话,其实都是她找她聊八卦她叫她学习。
她喜动她喜静,旁人都好奇她俩会成好友。
她自己也诧异,也许是在某个下午她看她一个人在看书太无聊,就过去勾搭了一下,结果对方就跟她聊天了。
喔,也没那么高冷嘛。
读书生涯结束她选择进入家企,她则成为老师,两个人越发走远但感情从未浅淡过。
后来她结婚生子她继承家业。
她有了洗衣拉撒她越发忙碌。
但她们的感情一直都维系得很好。
林长熙会叫她聚餐,会叫她出游,会提醒她不要工作到那么忙。
她会给宝宝穿上她送的衣服,然后拍照告诉说“安安星星谢谢干妈送的衣服,好漂亮好喜欢啊!”
她的聚餐她会参加,只是邀请三次去一次。
她的出游她也看安排,放过鸽子也曾提前离开过。
她也会小小抱怨,却从未消磨,更未减淡断过。
她总以为她会一直在那里等。
她总想着到四五十岁了,她就有大把时间了,到那时她们都是老太太啦,那她们两个老太太就一起去环游世界!
踹开许琬琰,踢掉三个孩子,就只有她们俩,她们要做一对最最时髦的环游世界姐妹花!
她以为她们都在走直路,可只有她前面是康庄大道,她前面则是断崖。
现在,就算她给她发再多的话,她也不会回复了吧?
潘沛青恸哭一声,突然就想起高三毕业那年林长熙写给自己的同学录。
——你有什么话想对她说,同学录最后一个问题,总是占着最大的篇幅。
她只给她一句话,短短八个字,却是她遗憾终生的写照。
——人生苦短,及时行乐。
潘沛青潘沛青双手捂脸,哭得几近昏厥。
你要相信,有些人,就是来渡你的。渡完你,她就走了。
宁奕站在好友面前。
好友的那双平日总是昂扬斗志的眼睛此刻黯淡无光,再也看不到一丝清亮了。
从未拥有和拥有过失去,到底哪个更痛?
谁又知道?
宁奕看着许琬琰,此刻心头泛起的是她不知道她曾经凑合她们两人,是对还是不对?
她原本可以一直这么没心没肺的。
她原本可以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她原本,可以随时离开,了无牵挂。
可为何,又让她情根深种,却又情无所归。
她的好友,恐怕要一生孤苦了。
许琬琰抱着双腿坐在角落,眼如死灰,整个人宛如一个被抽光了所有神气、散发着腐朽气息的垂死老妇人。
她的心,好疼好疼啊......
她的身体,好疼好疼啊……
好像全都麻痹了……
林长熙,你何其残忍,引我入情彀,却又独自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 你好,我叫林长熙。
你好,我叫许琬琰。
大家从她们的名字发现出什么了吗?
之前花了一些笔墨写许清和和黄思睿,其实就是为了这一幕。
林长熙曾说不知道她上一世的灵堂会是何场景,会有没有除了亲人以外的人。
大家可以重回第9章后半段,结局早已预示。
想表达的就是这个:你定曾在不知名的时刻点化过别人。
没关系,别人忘了也无所谓,那也曾是你的功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