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双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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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不是得了有路二位庄主警告过的缘故，陈玘自与押宝队伍汇合起便有些心绪不宁。往日他便好动不好静，如此一来更是坐不住，一路上与各家官人说话，早早在其间混了个脸熟。钦天监和羽林卫的人手基本上都比他大几岁，镇国寺的师父们见了他也要问一声小施主。马琳就在一旁，偶尔也插一两句话，总是十分逗趣。
等到行过官道进了城，他们便和这些官人分开，装作互不相识地住进同一间店房。马琳将时机拿捏得极好，总是前后脚间就已处理过住处的事，开始竟没什么人注意到他两人总是住一间客房。等到后来有相熟的来问，陈玘理所当然道：“我同我琳师哥练的是云崖渡的刀剑合璧，门内规矩便是如此。”那些羽林卫听了深以为然。
毕竟他们不但见过这两位江湖客平日里亲如手足，也见过他们如何自有默契。马琳虽带着十二分小心，但也怀疑这阵仗是否过大。然而启程不到三天头上，果真来了一对劫宝刺客。四人竟是在护送的车顶上打了一场。陈玘马琳的功夫本就占着一个“快”字，云崖渡横刀直剑头一次起了杀意，动如长风飞鸟。剑客神鬼莫测，刀客一力十慧，当时将那两名刺客性命一并结果了，周围人不住叫起彩来。
马琳先一步自车顶上跳下来，陈玘得了他授意，自去安抚受惊的两匹牵车白马。剑客刃上不见血，人也十分冷静，开口向领队说宝塔不可如此显眼。次日遂按他意思，队里走着两架一模一样的车，玲珑塔在何处只有几位带队知晓。如此不但掩人耳目，亦可避免内应做鬼。陈玘听他讲这些总是一副新奇好学的神情，次日夜里同他说，我先拜的师父，现在又和琳师哥学智学力。若是都能学到六成，是不是可得一个“良”字。
他书读得不算好，却还记得私塾教师阅他文章时写的注字。马琳笑着答他，说你尽管学，若学了两份六成，我替你写个“优”。
当时他们照旧是洗漱过并肩躺在榻上。习武者未必目明，却必定耳聪，陈玘正听着身侧人平稳心脉并深沉呼吸，突然发觉屋内有响动。然而他尚未动作，马琳已轻轻一碰他右手。少年刀客立时便有领会，当下腰腿蓄力，左手已无声无息握上了枕边刀柄。剑出匣之声刚起，刀客动作更快，飞身跃起时刀锋已至，抽刀如剑直刺偷袭者前心。对面横剑抵挡，锋刃撞出一串火星，照亮了来客面上的黑巾。
陈玘心中一惊，他看不清来人面孔，巾角花纹却十分眼熟。绣那纹样的只有一家，正是三年前也曾想招他入门的望海楼。他正出第二招，一转身见马琳亦出了剑，正以极刁钻的角度将另一人向桌边逼去。黑暗中模糊，只能见那人也蒙着黑巾。
竟又是两人！
他心下有些疑惑。无论双刀双剑或是刀剑合璧，雇江湖人跑镖还是行刺都不是划算之选。一来数量少，二来价格高。而单打独斗的剑客刀客众多，如马琳此前也接委托又鲜少失手，便总有人请他帮忙。他此前以为官家不差钱，因此才选了两人作保，如何这来劫宝的刺客亦总是两人？他接着又想到，白日里马琳同领队说添一辆车子，是为防止有内应——这便明了了。
大约要阻截他们的早知道是两人护送，于是不惜工本，也要请双刀或双剑来。
他脑子转得飞快，手上已拆了十余招。对面两人显然对他更陌生，马琳便分出些力气做牵引或干扰，把许多能伤敌的机会留给了陈玘。然而打到一半，眼见他们占了优胜，陈玘刀风已撕去一人小半蒙面，只听马琳低声喝到：
“李静！”来人尚有半张脸在阴影里，马琳却依然认了个分明。他总角年岁也曾在望海楼学剑，这两人从剑形到剑招都依稀是乡里故人。被他喊了名字的刺客手腕一震，终于停下了。雪剑已在他咽喉上方两寸，马琳正面容严肃地望着他。
“琳师弟。”另一人说。陈玘未曾拦他，他便拿自己手中剑挡在雪剑上，将其一寸寸推开。
马琳默然了一瞬，改口道：“……静师兄。礼泽师兄，琳一时情急，多有得罪。”
李静未等他收手回去，便落了面纱，直言道：“我二人亦不知是你。”
陈玘在一旁静静听着，终于知道何处耳熟，得了马琳眼神允许后出声问了一句：“二位前辈莫不是岭南双剑？”一位马琳唤过姓名叫做李静，那另一位必然是高礼泽了。传闻说这二人自小一同长大，如今是望海楼名下第一的双人剑，四海之内也排得上名号。
高礼泽听他这样叫，摇了摇手说：“惭愧，虚名罢了。”
陈玘又不说话了，他知晓搭档仍有话要问。马琳一面十分欣赏地望了少年刀客一眼，一面收剑归鞘，道：“二位师兄久见，何时到了北域。”
“楼内的单子。”高礼泽答道，“早早便排上了，指明我二人去接，说是要截中原发来的一尊宝物，没有多余要求，只有一条，绝不可让其……”
“不可让其入龙湾。”见他面露难色，李静接过话去，将那最后几个字说完了。
两人言辞恳切，马琳眉头紧皱。
“望海楼只接单子，不问单主。”李静又道，看了陈玘一眼，少年点点头表示他亦有所耳闻，“龙湾与荔州势力交错，我楼在其中平衡艰难，这也是老规矩了。”
他们又具体讲了些相关，无外乎何时领了命，何日动得身，如何知道他们行程，乃至具体落脚，竟是皆有单主眼线留信。马琳静静听着，手仍按在剑柄上，末了才答：“琳明白了。”
岭南双剑对视一眼，无奈似的笑了。高礼泽又开口道：“我们只管来阻截，倒是知道官家请人作暗镖，未及知道是你与……这位小友。”他瞧见陈玘面生，说话时换了个万分妥帖的言辞，还向那刀客笑了笑，“不过来时楼里有信，说琳师弟得了半枚帝子玉，还未恭喜。”
陈玘一头雾水地站在原处，迟疑了片刻才相同那半枚帝子玉是说自己——南郡一带话本戏折盛行，尤以家业最大的曲水流觞苑所出最为畅销。受其影响，连下线买卖信报的都爱在行文取字上耍花活。
其实从前这以玉代人的说法也有，但都是讲马琳。可惜他自己不爱写那斜玉旁，后来这么写的人便少了。如今又听见相似说法，竟是落在自己头上。马琳看他一眼，其实这说法略有些冒犯人：好像陈玘是生来是为了圆满他的。不过少年刀客也正看他，明明眉如刀剑目似寒星的一张脸孔，正向他露出一个傻兮兮的笑。
马琳于是也笑了，答道：“以二位师兄十年双剑的眼光，我们方才配合如何？”
李静道：“已能胜过我二人，却仍可提高。”
高礼泽解释道：“毕竟此前见过双剑双刀多了，朝夕共处许多年的也有，未及你们这三五月练出的功夫。若是再多几年打磨，定然前途不可限量。”他离少年刀客近些，此刻十分郑重地向陈玘道，“更何况一刀一剑。便好比结姻亲，这世上的缘分多了，可堪一句天作之合的却少有。”
这剑客讲话正直，也未注意马琳正一副忍笑的神情，说完便向他那搭档递了个眼神。岭南双剑即刻欠身颔首，向他们告辞。陈玘问他二人若是未完成任务是否有罚，李静笑道：“楼内自有规矩，小友不必替我们担心。”
“不过这一路……万望多加小心。”高礼泽走时仍是说出了忧心，拍了拍马琳肩膀，“那单主未说此次务必成功，想来不止我们收了他的任务。”
他也肃然点头，道：“多谢二位师哥。”
陈玘待他们从窗子跃出去没了声响，才道：“内应怕是得了我们住所的消息。”
马琳近乎赞赏地看了他一眼。
少年刀客受了鼓舞，接着道：“上回双刀，方才双剑。两位师兄说单子几个月前就排下了，我们那时还未进云京，这内应怕是不只在护送队伍里头。”
马琳听他讲完，十分捧场地拍了拍手。那少年刀客挠了挠头，正想说他这算不算学了两三成，就听剑客道：“说得一点不假。不过望海楼学过剑的分明是我，怎么竟成了你两位师兄了。”
陈玘说得嘴快，一时又教他问住了，此时后知后觉想起高礼泽那句刀剑合璧好比结姻亲。他心里一直惦记着那块玉，此刻仿佛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从位置上蹦起来，差点带翻座椅。再一看马琳，正笑得一副恶作剧得逞的神色，好容易克制住的结巴又有冒头的趋势，“你”了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剑客笑够了也站起来，扶住他肩膀，低声道：“是是是，我的不是，不该逗你。你叫我师兄，我的师兄们，自然你也可叫一声。”
陈玘得他顺了好一顿毛，也不再提话头，接着道：“……所以之、之后的刺客，怕也都是双刀双剑了。”
马琳点头，道：“好戏还在后头。”
后续果然如其所料，他们又碰上两回劫宝的。一次是装作同路商贾，然而两人虎口上硬茧教伪装破了功，从者刀一死一逃。又一次是埋伏在城楼下，要杀不与队伍一路的马琳陈玘，败北后负伤逃了。马琳入城中便找天地坛的联络站，让陈玘在茶舍等他。然而他放了信鹰回来，自己却见位子上多了个背剑的女侠客。陈玘原本坐立不安地折腾着手，一见他上楼便火急火燎地跳起来，说：“师哥，有路庄出事了！”
马琳心里一惊，面上却没显出来。再看那女侠客袍襟上都是血。不过血痕颜色深浅不一，大约不是一人、也不是一时留下的。
他心下已有了些断定，走上前去道：“久见了，影师姐。”
TBC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双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