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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拥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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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宛茵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中,忽然轻松起来。柳妈和晓语早被一旁的货摊吸引住目光,挤到人群中挑选着小饰物。
她停伫脚步,仰起头,看着那高高低低悬挂的花灯,想起小时候牵着父亲的手,也曾这样单纯而开心的走在人群当中。那时的幸福多简单啊,提一盏小兔子灯,吃一串糖葫芦,就已经很甜蜜很开心。怎么随着时间的流逝,幸福的感觉却越来越难追寻呢?是自己太过苛求了吗?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是因为心底一点小小的幻想不肯熄灭?还是因为自己太固执太不懂得珍惜?
望着那走马灯上旋转的童子嬉戏图,她悠悠荡起一抹微笑。
偷偷尾随的殷少阳眼睛闪亮,凝视着她,紧跟不放。细细的雪粒飘落在她的肩头,她的微笑那么温柔美丽,这样美好的女子,上天为何要惩罚她受这不公平的折磨?他无法忍耐狂跳的心,紧走几步,离她更近一些。
一匹受惊的马忽然自斜刺里奔来,也许是被燃放的焰火吓到,它举蹄不知往何处逃窜,溜了一圈,嘶鸣着向人群较少的巷口冲过来。傅宛茵一回头,正迎上那狂奔而来的马,惊吓的完全不知如何躲避,人群尖叫四散。殷少阳情急之下,翻身上马想要控住缰辔,那马却兀自朝前冲撞,他猛地扭转马嚼,晃眼瞅到那惊惧呆立的人,来不及多想,竟在俯身擦过的瞬间,大力搂紧她的腰将她一把带进自己的怀里,任这马向着街口直奔而去!
转瞬之间,生死如隙,她竟然落入他的怀中!
傅宛茵微微喘息着,骤然的相触令她比刚才更惊慌不安。包围而至的男子气息那么强悍而浓烈,甚至听见他如雷的心跳。殷少阳,殷少阳!那炽热的眼神,怎样也逃不掉的目光!
她沉默地听着马蹄得得轻响,迷惘地问,“你,你要带我到什么地方去呢?”
他低头深嗅着那发丝的清香,心中一片喜悦而混乱,“我,我也不知道。”
马已跑出了市集,步履渐缓,人影渐稀,好像天地间只有他们两人。
他们安静的走着,这马背上耳鬓厮磨的相依相偎,即使片刻,也仿佛身在天堂。如果是美梦一场,这样抱着她拥着她,感受她的体香轻吻她的发丝,让我不要醒,永远不要醒来,他这样祈祷。
半晌,她喃喃地叫他,“少阳?少阳?”他快乐地回答,“是,我在这里,宛茵,我在这里,我一直在你身旁。”她颤抖起来,轻轻地靠住那健硕宽厚的怀抱,感受着奇异的温暖,“我在犯罪!少阳,你是我的罪!你让我受诅咒你让我下地狱!”他揽紧她,不管不顾的说,“宛茵,求你不要这么说!如果可以逃,我早就远走高飞,可是我仍然忍不住,我就是忍不住!就象迎亲的那一天,我忍不住一再回头看你一样。”啊,这样赌气的话语从他口中说出来,真像个孩子!蛮横而固执的孩子!却让她又是心痛又欢喜。
是的,她做新娘的那一天,何尝不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挑帘偷望?不过是三次目光的浅浅交汇,却换下这一生难逃的孽!
她凝视着前方幽暗的天色,犹如看见自己模糊迷离的前途,没有方向,父亲、母亲、公公、婆婆、品毅、品妍、柳妈、晓语-------她毕竟不是一个人呵,毕竟,牵系了那么多人的目光。再累再苦,又能向谁人诉衷肠?少阳,他那么能干,那么倔强,要亲手毁坏他的名誉他的人生吗?不,她不能,不忍,也决不可以。
她狠了狠心,沉声说,“我要回去。少阳,送我回去。”他听出她口气中的无奈,明白两人的处境,他也无法忘记,端家是怎样让自己从一个桀骜的野小子成长为今日走南闯北的马帮领队的,他无法负恩,无法寡廉鲜耻的做人。
他狂热的心必须冷却,命运是一张巨大的阴暗的网,蛰伏在彼此心底,发出凄切的嘲讽和暗哑的冷笑,刺痛如刀。
端府的门楼遥遥在望,他们一前一后,走的沉重而缓慢。
他默默地看着那飘飞的淡青披风,她是这样纤瘦而孤傲,她不要伤害他也不想负端家,他知道,今后彼此将背负沉重的枷锁,心已成茧。
傅宛茵停下了脚步,怔怔望着远处依稀可见的端府角楼,千百万个不情愿继续前行,却不得不走。她深深吸了口气,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要说给殷少阳听,“也许很多年以后,我们都不再记得了;也许当时有很多事,在数年后回首,只是后悔而已。也许有一日,你会为当初的自己而后悔。”
殷少阳深望着那一抹雪中的淡青,痛彻心扉。宛茵,宛茵,你这样残酷这样狠心,竟说出这样决绝的话啊,我后悔么?为今夜而后悔么?为倾心于你而后悔么?是的,我真后悔!真的真的很后悔!他忽然大步上前,一把拥紧她,紧到无法呼吸。他痛楚而狂热地说,“宛茵,宛茵!我此生唯一的后悔,就是没有在迎亲的当天带你逃离!你应该是我的新娘,不是吗?!”
她被他这样热烈的拥抱和话语所震触,沉醉于他的怀中不想离开。雪絮纷纷扬扬,他们这样默默深深的相拥,这一刻,铭记千千万万载。
远处噼啪轻响的鞭炮骤然惊醒了两人,所有的意识瞬间回复。她不安而羞涩的推开他,不敢抬头看他焦虑而深切的眼睛,提裙回身迅速地小跑而去,惊惶如林间被追猎的鹿。
殷少阳痴痴地伫立在雪中,望着那魂牵梦绕的身影越来越远。
恩义两难全,惟恨此情伤。
拥怀一瞬远,相思忆成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