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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第六十三章 ...

  •   “呦,您来啦?”

      街市熙熙攘攘,酒楼开门迎客,不起眼的后门,走进来一个特殊的贵宾。

      虽着常服,然而身量高挺,气质卓然。

      那堂倌同他显然很熟络,麻利地将人带上二楼,推开雅间门时,里面已经坐了一个人。

      青年眉骨若削,侧着纤长的眼睫,手里把玩一只空着的酒盏,堂倌立即关上门退走,来人温煦一笑:“宫中有事,每次都让你干等。”

      青年施了一礼:“岂敢。”

      二人就此对坐,那贵宾抬袖为青年倒酒,后者看了一眼,摇摇头:“殿下不必费心。”

      “哦?你不喝?”对方露出微微讶然的神情。

      青年摇了摇头。

      “呵呵,”那人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说起来,我好像从没见你喝过酒。”

      “不饮酒,郁结于心之时,就不能一醉解千愁,真是苦哉。”似意有所指。

      青年只笑笑,并不接话。

      毕竟有正事,那贵宾便也不再多扯其他,二人密谈了几句,他忽而道:“之前撒下的网,如今到了缓缓收之的地步。”

      青年赞同:“区区一个煜王,要对付自然轻而易举,他自愚蠢到联合外族,殿下还是早做打算。”

      “正是此事,孤今日要请教你。”那人出声,嗓音如坠:“孤决定弃南安侯,扶持甄氏一族,把边境的一万精兵交由甄氏统领。”

      青年愣了愣:“殿下觉得南安侯不可信?”

      “不错。”他大方承认:“宋仁此人,昔年他曾立誓对我父忠心,我父去后,却倒向煜王一派,如今眼见煜王不可信,又来向我投诚,此人虽兵权加身,实为反复小人,孤不信他。”

      温文的眼落在对面:“你如今是孤最为倚重的谋士,钟衍,孤倒想听听你的意见。”

      钟衍牵唇一笑道:“既助殿下成事,自然要为大局考虑,从大局乃至长远之计,此时都不该轻易舍弃南安侯。”

      “哦?可是孤已经决定了,为之奈何?”

      瓷白的手略过酒杯,拾起茶盏,将茶叶轻轻拂去,露出底下清明的茶水:“殿下对南安侯心存芥蒂,不过因为他背叛了先太子,春秋时齐桓公任用管仲为相,可桓公为公子时,管仲却曾谋划除掉他,殿下知人善任,甄氏一族根基稳固,若得提拨起势,将来未必不会成国之大患。南安侯虽为侯爵,却是白衣出身,他如今已成了煜王的眼中钉,只要殿下稍施恩惠,想必他定会忠心追随。”

      “倒是这番道理。”那人点点头,眉目含笑,却无端透出一丝锐意:“不过孤也知道,南安侯是尊夫人的生父。”

      青年细细啜饮:“殿下是怕我徇私?其实通透如殿下,必然知道怎么做才是最好的,钟衍为殿下筹谋日久,正如吕相以为子楚奇货可居,岂会在关键时候误了大事。”

      窗外有牛车轱辘倾轧之声伴着鞭子不断传来,显得雅室静极。两人四目相对,一人灰青布衫,霜雪之质,一人朱紫宽袍,温文尔雅。

      沉默良久,那贵宾笑了两声:“奇货可居?把孤比之子楚?你倒是直接。”微微坐起身:“虽然这番话很有道理,但孤今日……就是不想这么轻易听你的。”

      青年抿唇。

      那人接着道:“你可知孤当初为何用你?成大事者,其实不需要与世间有太多羁绊。孤那时觉得你实在可怜,又实在可敬,一无所有,出卖灵魂,居然能堂堂正正地站在孤面前,让孤心甘情愿地用你。”

      青年并无太多情绪,只是笑了笑:“成大事者不需要羁绊,可对殿下而言,这样的人用起来更放心不是吗?”

      他说话时,对方正仰头饮下一杯酒,隔着窄窄的桌案,二人四目相对,俱是冷静而清醒。

      钟衍道:“既然殿下与我意见相左,不如手谈一局如何?”

      “手谈?”那人微微挑起含笑的眉:“你会下棋?”

      他略微摇头:“钟衍出生卑贱,自然没有学棋的机会,不过是些市井伎俩而已。”

      “那你还要跟孤比?”

      漂亮的黑眸映着幽微的光:“说起来,我也不过殿下棋盘上的一颗棋子,殿下既然对我起疑,多费唇舌反倒不如一场输赢。”

      那位贵宾始终挂着三分笑意,仿佛牢牢焊在脸上的假面,沉默片刻,突然松弛下来:“好,那就手谈一局。”

      不多时,堂倌便送了全套的棋盘棋子过来。

      二人分别执棋,那人问道:“你不怕输?”

      钟衍微微一笑:“勉力为之。”

      “哦。”他抬了抬眉,带点恶意般道:“听说最近你与尊夫人似乎有些不睦?若她知道你这般保她生父,不知会否感动?”

      这位殿下的眼睛,还真是长在他身边了。

      青年不为所动:“殿下说笑了,请。”

      一场厮杀下来,那贵宾承教于宫中,学的是正统棋路,青年是却是半路出家,棋风诡异,时时出其不意,约莫半柱香后,虽未完全下完,但胜负已现。

      “罢了。”白子“啪”得一下落进棋盒,清脆的一声。

      “孤还能信赖你吗?”

      “当然。”青年微微一笑,亲手把一盅茶递了过去。

      *

      入秋后,气温凉下来不少。

      盛清禾呆在厢房里,望着眼前热气腾腾的参汤,眼神有些呆滞。

      有一段时间,她觉得自己的记忆很坏,好像无意中忘记了很多事,有时候又会突然想起来。

      昔年做闺女儿时,房间后院有个极大的池塘,每日凭栏垂钓,莳花弄草,读书抚琴,后来便是做不完的粗活,受不尽的白眼,止不断的离别。

      她拿过那口青瓷碗,闻着熟悉的味道,参汤,做富贵人时未必觉得有多好喝。

      如今呢。

      长指从袖中掏出一个瓷瓶,将瓶子拧开,顿了顿,里头的液体便尽数倒入汤里。

      她端起那碗汤,仰头,一饮而尽:“娘,好苦。”

      门外啾啾虫声中,两个丫鬟的私房话钻入耳际:“县主和姑爷前些日子还好好的,最近可是有事了?”

      “听说在后园湖畔边大吵了一架。”

      “一定是假的,姑爷怎会同县主吵架?多半是惹得县主不痛快了,就跟从前一样。”

      人声随着脚步声逐渐远去,隐约捕捉到最后一句:“听说今日还是姑爷的生辰呢。”

      盛清禾默然将汤碗放下,脸上闪过一丝愧疚之色,片刻后起身,走到铜镜前整了整鬓发。

      光线随着门的开阖一明一暗,打在那只空了的碗上。

      目的地是厨房,已经过了下晌,也并非用膳时间,此时厨房里一个人都没有。

      盛清禾从前并不会做饭,家道中落后,才渐渐学会了煮饭做菜。这会儿她用现成的面,不多时,一碗朴素简单却香喷喷的鸡蛋面便出锅了。

      等把一切都收拾好,倦意来得猝不及防,她攀住桌角,身型微晃不稳,模糊地想,难道这就是后遗症吗?

      在人趴在桌上熟睡后,一袭金线琥珀衫悄然进来,脚步轻盈,惜玉垂下长长的睫,视线落在那碗面上,果然是全能型的女主,瞧这手艺,比自己好太多了啊。

      系统:“叮——宿主。”不轻不重的机械音。

      “我知道。”惜玉轻言:“抱歉,盛娘子。”

      迷醉梦魇间,盛清禾恍惚看到了娘亲,爹爹,兄长和小妹:“阿禾,我的女儿。”

      是娘,只有娘会这么叫她,可娘死在爹被罢官流放的那个秋日,小妹把白菊摆满她的床头,她在一片荼白中闭上了眼,爹紧紧握着她的手:“夫人,你受罪啊,你真受罪啊。”

      场景变换,再到爹一人独坐,面前只有一杯最便宜的黄酒,从青松苍劲到满头花白,爹一边喝酒,一边掏出娘亲手绣的手帕,擦拭着浑浊的泪水。

      他想说话,说点什么都好,最终跳出唇齿间只有寥寥数字。

      手帕,父亲的脸,渐渐地越来越模糊,成了黄土地里的一抔土。

      盛清禾轻阖长睫,有些呆滞地面对眼前一切,这时,一个模糊的人影出现在眼前,那人问她:“盛娘子,你可有喜欢的人?”

      怎么会!她逃避似的急忙否认。

      那人托着腮,唇角一道淡淡的弧:“那诗里怎么写来着,窈窕淑男,女子好逑?喜欢就是喜欢,何必否认,都说姑娘家不骗姑娘家,我们坦诚相待吧。”

      “……小、小玉?”她认出了这个声音。

      那人道:“坦诚相待吧。”

      魔咒一般,盛清禾觉得自己好似糊涂了,只知一再摇头:“不,不是这样的,我、其实我……”她突然顿住,片刻之后道:“小玉,请你相信,我…我从来没有过非分之想,我感激你,也感激钟大哥,不想伤害你们中的任何一个,只是、只是……”

      “嘘,你不用说了,我都知道。”那人轻叹一口气,声嗓莫名放柔了一些:“只是喜欢一个人,当然会有非分之想,希望对方能有所回应,希望能靠得他更近,希望他眼里只有自己一人。压抑着喜欢的那份心,想必也很痛苦。”

      盛清禾听完,双眸微张:“你、你不生气?”

      “我气啊。”

      盛清禾:“……”

      她摇摇头:“小玉,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

      盛清禾道:“我觉得你最近不太对劲,似乎……总在努力地把其他人远远推开,包括钟大哥。”

      那人默了默:“难道我做的不好?”

      “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其他人也罢,可是钟大哥,你…真舍得吗?”

      “连我都看出你不对劲了,何况他呢,那天他当着你的面,我觉得……他是在生你的气,气你不肯说实话,宁愿把什么都藏在心里。”

      是啊,那么聪明头顶光环的人,连盛清禾都觉察到了的事,他又怎么可能无知无觉,他只是……对她失望了罢。

      那人突然问道:“盛娘子,你有什么必须要做的事吗?”

      “为何…这么问?”

      怎么说呢,因为人家想喝鸡汤??

      盛清禾顿了顿,面上突然挂起过去惯常的笑:“如果说每个人都必须要做的事,大概就是……好好活着吧。”

      长命百岁,无病无灾,无惧无痛。

      “……是啊。”那人跟着笑了:“的确如此。”

      她道:”如果可以,之后的日子……”

      “什么?”

      模糊的人影愈发模糊:“没什么,你该醒了。”

      ……

      金红衣少女一边揉按着肩膀,一边从厨房出来,对着天空伸了个懒腰,脑后突然被什么砸了一下:“谁?!”

      还能有谁,一身短褐的少年趴在树上,茶眸明亮如精灵:“喂!那个!老子有事……咳咳,求你。”

      “作死呢!”惜玉摸了摸黏糊糊的发髻:“你看看!”

      “对不住!对不住行了吧!喂!老子都道歉了!刚刚那话你听见了没有?!”

      “没有!”惜玉撇过头,管这不良少年放什么屁!

      结果人一个飞旋,轻飘飘地落在她跟前,少年的身躯年轻而有力,他看着她,有些莫可奈何似的挠了挠头:“喂!别这样!老子是认真的!”

      ……算了。

      惜玉轻吐一口气:“什么事?不是我二哥来找你麻烦了吧?”

      “啊呸!他来就来!老子还怕他!”朔衣双手环胸,不屑道:“老子想出门溜溜,溜完回来,不给你添麻烦……就说行不行吧?”

      惜玉:我没听错吧,这货还知道打报告?

      她不由地咂了咂嘴。

      “干…干嘛?”他登时红了脸。

      “没什么,”惜玉咧嘴一笑:“只是没想到,你居然会特地来跟我说一声。”

      “废话!当老子真不懂规矩啊!而且……而且老子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吗?!”少年别别扭扭地道:“你当时救了老子,这个恩,老子一辈子都会记得。”

      是吗,那真是多谢你了。

      惜玉点点头,爽快地答应:“好。”

      少年脸上骤然飞扬的神采,像一只脱笼的雀鸟,这样的活力精灵,根本不属于深宅大院。

      禁/脔这种词,简直不能想象放在他的身上。

      惜玉微微沉默。

      “叮——”

      系统:“新【任务】开始——关键剧情点转折,请宿主务必认真完成。”

      “……知道了,你个老六。”

      系统:“……”

      盛清禾醒来的时候,厨房一如开始般空无一人,她用手肘撑着额头,眼角余光瞥见桌上的鸡蛋面仍旧好好的摆放着,记忆逐渐回笼,对了,还要做一件事。

      静过一会儿,她站起身,把面放到食单上,端了出去。

      入夜,微凉,烛火明明灭灭。

      青年提笔在写着什么,一旁放着策论四书,五官在烛火的映衬下精致似谪仙,分明写得好好的,玉管却陡然一顿,滴下浓重的一点墨渍在密密麻麻的字迹上。

      他讥嘲般地勾唇,起身独自来到窗边面对清风明月,薄唇紧抿,不知想些什么。

      突然门外传来“笃笃笃”地敲门声。

      黑眸移至眼尾。

      他不紧不慢地走过去开门。

      “是你?”

      门外佳人高髻纤衫,面容端庄秀致:“钟大哥。”

      他注意到她手里还端着食案。

      那是……一碗面。

      热气腾腾,清汤见底,顶上卧着鸡蛋和葱花。

      盛清禾微微吞咽了一下,道:“听说今日是你的生辰,我……所以我做了一碗面,就当…就当是……”

      嗨呀,女主这说话能力,有待提高啊。

      墙垣后,金红琥珀衫少女撅着屁股,狗狗祟祟地扒着墙角。
note作者有话说
第63章 第六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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