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解意》暮死嘲生

18、春天已休眠

　　2018年8月30日

　　经本庭宣判，被告人楚放犯重大责任事故罪，根据《刑法》第一百三十四条，判处五年有期徒刑，并处罚金50万元整。

　　楚京野坐在庭下，看着父亲的穿着囚服，站在审讯亭里，两眼无神的听着法官宣布完他的最后的结局，才几个月没见，父亲已经留满了胡茬，以前见着父亲都是一副商业精英的模样，干净利落，楚放看了眼儿子，冲他笑了笑，沧桑又无力。

　　楚京野张张嘴，没发出声音，“我等你。”

　　楚放看清了，但没有回应，他如今这副样子，怕是在监狱里撑不了多久，昨日在监狱里读的的佛经，里面说人要是没了信仰，就如信佛之人没了神明，结束后，楚京野去见了楚放，没了以前的责备和严厉，此时的楚放第一次像母亲一样温柔不语的看着自己。

　　隔着玻璃，楚放有点看不清。

　　“小野…”

　　“爸。”

　　“我听说了你们的事，还好你和你妈都有惊无险，都怪我，没能保护你们。”

　　楚京野不懂，父亲说的是哪一件事。

　　“爸，你说什么？”

　　楚放眼里蕴着泪水，“昨天有个孩子来看了我，说是你朋友，他跟我讲了你跟你妈差点被人绑架，让我好好改造争取早点出来。”

　　“我朋友？”楚京野一惊:“爸，是不是一个很高很白的男生？他还跟你说了什么。”

　　“他让我别告诉你，但我觉得是你的朋友，告诉你总不会有错，我本来拜托他照顾好你，不过他没答应。”

　　楚京野捂着电话筒，像被戳中了伤口，疼得剧烈，双肩颤抖着，哽咽的声音令人心疼：“爸，我们楚家对不起他们，我对不起他，他可能再也不想见到我了。”

　　听着儿子颤抖的哭腔，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一定是因为自己家的事而牵连了别人，此时，他也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

　　“儿子，好好生活，好好照顾妈妈。”

　　“以后总会遇见的。”

　　楚放纤弱的手抚在玻璃上，挂了电话，起身进了监狱里。

　　那天回家的路，楚京野是走着回去的，走了整整一个下午，到小区的时候，腿已经直不起来了，哆哆嗦嗦的，趴在花坛上。

　　齐叔打着手电筒出来，看清了人才松了口气。

　　“小野，快进屋吧，天快黑了。”

　　楚京野抱着腿嚎啕大哭，只是这些天的眼泪都快流干了，最后只剩下无力的干吼。

　　“齐叔，你说阿煜是不是再也不会回来了，我是不是把他弄丢了。”

　　齐叔听到阿煜的名字，心顿时也被纠痛了一下，坐在小野的身边拍着他的背:“小野，不会的，阿煜那孩子那么善良，不会怪你的，所以啊他总会回来的，他只是出去散散心。”

　　黑暗中，埋进臂弯里的头使劲摇着，不会的，他不会回来的，他都不想看见自己了。

　　“小野，友谊呢也是需要经营的，总是一个人付出是不够的，你也要振作起来，以后好去找他，告诉他你很想他。”

　　“嘿，阿煜那么善良，肯定当场同意了。”

　　齐叔讲着，像是说相声似的。

　　“这件事发生之前，你花姨都已经开始卖房了，说是要陪儿子一起搬去万宁，你可以去万宁看看。”

　　楚京野原本止住的眼泪又开始哗哗的流，哪里是阿煜要去万宁，明明是自己要去的。

　　齐叔一脸懵，怎么又开始哭了。

　　花姨永远支持着所有的人，热爱着生活，深爱着她身边的所有人。

　　却因为自己惨遭横祸，这或许也是阿煜在惩罚自己，但自己永远永远都不会停止抓住那个凶手！

　　楚京野哭累了，就缩进了后花园里，一躲就是好几天不吃不喝的，齐叔买了很多吃的，可最后虚弱的不行，也最多也只是喝几口牛奶。

　　游边找到楚京野的时候，他整个人瘦了一圈，让人心疼得不行。

　　“野哥，高考成绩出来了。”

　　没动静，像是没听见一样，楚京野呆呆盯着桌上的牛奶，游边坐上沙发，“野哥，你考了650呢！我们可以去读南大了。”

　　“………”

　　“而且我问了五班的班主任，他好像有贺清都的消息。”

　　楚京野抬了抬眼皮，“什么消息？”

　　“也不算什么重大的消息，就是他的分数挺高的，可以去南大，所以班主任问他要不要去。”

　　楚京野:“然后呢？”

　　“他回了个考虑一下。”游边晃了晃胳膊:“野哥，这说明，他可能会去南大的！”

　　“真的吗？”

　　楚京野动了动身子，麻了。

　　“野哥，你这样也不行，不然还没见到他就嗝屁了！”

　　楚京野无力的翻了翻白眼，没翻起来，这些天他想了很多，最重要的还是要找到阿煜，明明是最需要陪伴的时候，他却把自己藏起来。

　　“那徐伯母怎么办？”

　　“我妈病情太严重了，我准备给她转院去万宁，那里有专人看护，我也放心一点。”

　　游边挽着楚京野的手，双目含情:“野哥，我一定会偷我爸的钱养你！”

　　“别，我名草有主。”楚京野嫌弃的推开。

　　“这么快就开始重色轻友了，而且你现在这样子跟守寡似的。”

　　游边说完，楚京野的脸色瞬间黑了下来，吓得游边腿都滑了一下，立马抿着嘴，不敢出声，过了许久才敢继续开口：“野哥，你什么时候走，我也跟着你走，先去万宁找好房子，我给你付房租！”游边财大气粗的拍了拍桌子。

　　总是说偷钱养，也该付出点行动了！

　　“等快开学的时候吧，最近我还等着凶手的消息。”

　　花姨说过等高考后全家一起出去玩来着，去哪里呢，去阿煜最喜欢的游乐园还是去商场陪花姨逛街。

　　游边手肘碰了碰一旁的野哥，怎么说着说着又失神了。

　　“对了，野哥，我爸让我报金融系，你要不要跟我一起。”

　　“怎么，不准备学编导写你的言情剧了。”

　　游边当然想，只是生活所迫啊。

　　“我爸说，以后的生意没有人接手了，我想你跟我一起读金融，那以后我家公司就是你家的了，楚总经理，你觉得怎么样。”

　　噗嗤——

　　楚京野难得笑出了声，若是在以前，他肯定会拒绝，谁愿意做一个天天坐办公室的木偶，当然是做一个追求自由的人是最好的。

　　无奈道：“好，游董事长。”

　　两人笑着，阳光透进来，埋藏了所有的春风，熄灭了所有的灯，覆盖了所有的黑暗，这不是救赎，不是希望，不是深渊里的神明，只是带着点人情味的生活。

　　时间转瞬即逝，一切仿佛都进入了休眠期。

　　凶手依旧逍遥法外，徐纺的病情也总算得到了缓解，楚京野每天都在打电话给钟茶，导致钟茶在警局里听到电话铃声响就躲着走。

　　两人都报了南大金融系，枯燥的学习枯燥的生活，而游边每次都在挂科的边缘徘徊，这样的董事长怕是员工都不敢面试了，可楚京野跑遍了学校，都没能找到那个叫贺清都的人，万宁的生活三点一线，除了每天在贺清都的日记本上写着自己的一点一滴也没什么乐趣。

　　唯一相同的是楚京野到了大学还是人人追捧的校草，在偌大的万宁，没人知道他的过去，没人知道他为什么长着一副高富帅的样子，还在奶茶店打工，每一年他都会回去给花姨扫墓，可一直没等到心里的那个人，但他坚信满怀希望，千山万水，闭着眼都能遇见对的人。

　　游边的女朋友换了又换，都是奔着他的钱来，可每次被骗的‘倾家荡产’他才幡然醒悟。

　　“野哥！”

　　游边又带了一个新女朋友出现在面前，楚京野看得眼花缭乱，分不清谁是谁。

　　“游边，你的论文写了没。”

　　他最关心的还是这个，毕竟游边不毕业，他去哪里做总经理。

　　一旁的女孩子烫着大波浪，轻咳一声，早就听说楚京野是个大帅哥，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你好，我叫小灵，很高兴认识你。”小灵拨了拨头发，缓缓伸出纤纤玉手。

　　楚京野盯着游边，没吭声，女孩子有点尴尬，碰了碰游边让他有所动作。

　　“野哥，论文的事咱就不说了，这是我女朋友小灵。”

　　“不说是吧。”楚京野扭过头伸手握了握小灵的手，佯装惊奇道：“是小灵还是小玲啊，昨天那个也叫小玲吧。”

　　小灵本来以为勾搭到了大校草，一听这话顿时变了脸色，“游边，你还有其他的小玲吗！”

　　“没有没有，我哪里来的其他小灵啊！”游边双手合十，朝着女孩子疯狂求饶。

　　楚京野看的无趣，准备脱离这场家暴大戏，结果刚转身就被人拉住了手，身后的人很重的呼吸声，像是跑了马拉松一样。

　　“楚京野！”

　　身后的人叫了他的名字，楚京野提着的心又落了下来，他以为是他，可这声音完全不一样。

　　楚京野转过身，挣脱出那人的手，“你是谁？”

　　面前的人带着口罩，不过花花绿绿的，上面还画满了爱心，让原本见到口罩就心有余悸的楚京野，只觉得有些滑稽。

　　男孩悄悄的摘了一点口罩，露出一双画着烟熏妆的大眼睛，惊喜道：“是我，江尾！”

　　江尾？

　　想起了，那个大明星，听说他混的还不错，外面到处都是他的代言的广告。

　　“很久不见了，你怎么来南大了?”

　　江尾神秘兮兮的，“我都成立工作室了，准备来你这人才济济的南大挖点艺人。”

　　“结果，一般般，不过我还是听说了南大的校草还是你，多年不见，你还是帅的依旧啊，五湖四海的帅哥都没打败你。”

　　楚京野笑着：“你来也打败不了我。”

　　“切，我才没小时候那么幼稚了。”江尾看了看周围，“哎，你那个高高的小跟班呢。”

　　楚京野的笑容顿时凝固在脸上，淡淡开口道：“他没在这里。”

　　“可惜，不然还能带他做个模特什么的。”江尾叹了口气，接着说道：“怎么样，我请客，去吃一顿。”

　　“好啊，不蹭白不蹭。”

　　江尾倒挺意外，楚京野好像没以前那么难相处了，以前都是外表和和气气，其实身上扎着不少刺呢，搞得当初都没好好接近过他。

　　万宁最繁华的酒楼易欢楼，据说里面的厨师都是国外留学回来的，鱼割了二两肉还能在水里游呢，里面的包间也是应有尽有，即便在里面过夜都不会有人打扰你。

　　江尾点了满满一桌，结果都是海鲜，楚京野最不爱吃的便是海鲜。

　　“三年没见，京野，你都没想过联系我。”江尾取了口罩，露出精致的娃娃脸，边说边倒酒。

　　“我不爱喝酒，喝牛奶就可以了。”

　　江尾：“好好好，服务员，来瓶牛奶，不过也要最贵的。”

　　服务员打开包间，露出了点风，楚京野在里面坐久了有点闷热的感觉，这包间隔音，打开了门才听见一点别人说话的声音。

　　隔壁厢房里，一个高高的男人手推开面前人的敬酒，轻轻说了句：“不好意思，今天不喝酒。”

　　对面坐着一个地中海，听到拒绝也是笑脸嘻嘻的回道：“没事，贺总，这次公司改产品的事也麻烦您跟布莱恩说一说，毕竟您刚回国，也不了解中国的市场。”

　　包厢里的灯亮堂堂的，男人留着一头茶褐色的中卷发，头发服帖的被定在脖颈后面，额前露出两根发须，像一个艺术家一般的慵懒气息围绕着全身，一身深蓝色的西装松松垮垮，下身穿着黑色的阔腿西裤，长长的差点落在地上，略带着西方的韵味。

　　加上这进出门必弯腰的身高，即便五官不是很惊艳的模样，也是独具一番魅力，像个孤独患者一般，说话间又十分的霸道和高高在上。

　　“我刚回国，不代表我不了解，这次布莱恩派我回万宁管理公司，想必也有他的道理，这饭还是李董自己吃吧。”男人礼貌的点点头，打开了包厢的门。

　　服务员刚好从隔壁包厢出来，顺手关上了门。

　　楚京野盯着面前的牛奶，喝一口也不是以前的味道，现在的牛奶不知道都添加了什么，喝起来一股子塑料味。

　　“你怎么不吃？”江尾看着面前的菜都是自己一直动筷，对面坐着手都没抬过。

　　“我突然想起，我论文还没写完，下半年我还得找工作呢，太忙了太忙了！”楚京野自顾自的说完，拿上手机就要开门。

　　“哎，别这样，要不你陪我吃饭，我给你介绍工作？”

　　这.....

　　游边那小子还不知道能不能顺利毕业，这总经理也还是梦中幻影，还是找到退路比较好。

　　“什么工作？”

　　“让你来我工作室，你肯定不愿意。”江尾挑起一块刺身，鱼腥味差点让楚京野吐出来。

　　“我最近接到一家大公司的代言，让我去代言他们的产品，林雨集团你听过吧，在万宁那可是万中挑一的大企业，他们老板在海外都有好多分公司，福利我也不用细说。”

　　江尾像个中介一般的介绍着自己的那单生意多么的大。

　　楚京野要不是听说过这个林雨集团，还以为江尾是个骗子，据说这个林雨集团的主公司就在万宁，还有许多分公司近些年都被转移到了海外，主要经营的范围都是高奢产品方面。

　　“你能帮我什么？”

　　江尾笑道：“你知道去这个公司面试有多少人，说不定你简历刚投进去就会被人扔进垃圾桶，我能帮你的自然是机会，但接下来的还是看你自己的。”

　　楚京野点点头，这种公司月薪都比一般公司高十倍。

　　“所以今天好好吃这顿饭！我才有机会勾搭小妹妹把你的简历拿进去。”

　　“行，今天就吃一顿海鲜！”

　　楚京野眉头皱成了川字，强忍着恶心，捏着鼻子就往嘴里送。

　　为了生活嘛，三年前谁能想到三年后的楚京野会沦落到逼自己做不喜欢的事，还是为了一个工作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