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东》九块

20、太晚了

　　正式公演当天的气氛，令人紧张又兴奋。

　　大部分人都没办法老老实实坐在椅子上，大家跑来跑去，互相说着漫无边际的话。

　　她们从上午九点集合，开始化妆换衣服抽空练习，要一直等到下午两点，才会迎来此次选秀之旅和粉丝们的第一次正式见面。

　　按照选秀流程，此时线上节目只确定了练习生名单，练习生制服照和主题曲舞台还未公开。关注选秀的秀粉们只能从各家公司的官方账号和选手本人的社交账号中发现蛛丝马迹，提取有效信息。

　　这个阶段，除了原生公司的热度，以及部分已经在娱乐圈中沉浮过的练习生外，对于其他大部分练习生，基本是站在同一起跑线。

　　倘若能在第一次公演舞台上脱颖而出，赢得台下观众的掌声投票和呼声，那么也就意味着拥有了争夺出道位的可能。

　　因此，第一次公演的重要程度可想而知。

　　舒双成靠着椅背，一下一下点着头，一副睡不够的模样，混沌的脑子里不断上涌着之前经纪人给她们恶补的一些选秀知识。

　　坐她旁边的方笙担心地看她，“双双，你是太紧张，昨晚没睡好吗？”

　　舒双成抬起手闻闻涂在手背上的风油精，试图让自己清醒片刻，“有点。”

　　她已经化过妆，眼角被抹上亮闪闪的眼影，不敢轻易揉眼睛。

　　“要不要去化妆间睡一会儿？”裴绒越过方笙看向她，“我刚从化妆间出来，里面没几个人，沙发也还空着。反正距离正式开始还有好长时间，等差不多了我们去喊你，好吗？”

　　裴绒的提议让她想不到什么理由拒绝。刚好，舒双成也不想当个摔碎的风油精熏着周围人，于是顺势站起来，准备去化妆间休息一小会儿。

　　化妆间确实没几个人。就连化妆师们也三三五五聚在一起，边聊天边整理东西。
　　舒双成打了个招呼，说自己来偷会儿懒，便挪到唯一一个空着的沙发前窝进去，顺手拎起羽绒服，将袖子搭在脸上遮住光。

　　疲劳的大脑一旦进入半睡半醒状态，舒双成整个人就恍惚觉得离世界都远了起来。
　　耳畔的说话声时远时近，外面的呼喊声像潮水来来回回，嘈杂的声音在此刻像极了催眠曲，拉着她沉入梦境深层。

　　舒双成一开始也不明白，为何自己明明在梦里漫步星空，脚底突然升起海水。

　　等她缓缓睁开眼睛，才发现不远处的椅子上，田斯鸢正垂着头，认真地在大腿上涂粉底液。

　　“你醒了？”听到脚步声，田斯鸢抬头和舒双成打招呼。
　　“嗯。”舒双成的身上还泛着酣睡的热度，因为窝着睡觉的姿势不太舒服，走路有点不太平稳，“快开始了吗？”
　　“大概还有一个半小时。”田斯鸢继续专心遮掩那些生长纹。

　　舒双成拉开一把椅子坐下，因为脑子不清醒，感觉自己东摇西晃的厉害，又干脆半趴在桌上，偏着头看田斯鸢。

　　田斯鸢的眼角同样涂抹上亮闪闪的眼影，还贴上几颗水钻，卷发从肩头滑落，连同刘海一起遮住大半张侧脸，头发上系着一条深蓝色缎带，看起来并没起到太多装饰作用。
　　她的神情专注认真，用海绵轻拍抹上粉底液的生长纹，好让它们看起来均匀服帖。

　　“你一直自带这些吗？”舒双成仔细观察了一下，田斯鸢面前放着一个小包，包里似乎装了不少东西，她用的粉底液和粉扑，与节目组化妆师带来的并不一样。
　　“嗯，有需要露腿的话，都是自己带。”田斯鸢遮盖好生长纹，开始收拾东西，“毕竟要保证镜头里看不出色差。”
　　“真的不痛吗？生长纹。”舒双成还在盯着田斯鸢的腿，尽管那里看起来已经很完美。
　　“不痛呀，”田斯鸢将裙摆整理好站起来，“长个子而已。”

　　舒双成总觉得自己还没睡醒，趴在桌子上歪着头看田斯鸢。

　　“为什么，那么晚才长个子？”声音很轻，但是她确定田斯鸢听到了。

　　田斯鸢拍裙子的手顿了一下，被头发遮住的神色隐在阴影中看不清楚。

　　“因为……因为太晚了，什么都很晚。”

　　舒双成没听明白，于是她又问了一遍。

　　“为什么，那么晚才长个子呢？”

　　为什么，会突然长得很快，以至于出现了生长纹。

　　为什么，看起来一点也不在乎，很自然地当着别人的面涂抹。

　　为什么，会进入现在的公司，会成为艺人。

　　“快速生长，真的不会痛吗……”

　　田斯鸢看了眼墙上的时钟，声音轻快的打断她，“走吧双双，公演快开始了。”

　　田斯鸢和舒双成一前一后进入等待间。

　　几乎所有人都在这里，大家按照分组老老实实坐在椅子上，说一些试图让气氛轻松起来的话。

　　方笙第一个发现她。

　　“双双你回来啦，我还说再过五分钟就去叫你。”方笙见她还不太精神的样子，递给她一瓶水，“润一下嗓子吧。”
　　“谢谢。”舒双成接过水喝了几口，又拧好瓶盖放到椅子腿旁边。

　　“好紧张啊，”B组的米米抓着路鸣的手揉来揉去，“我好怕是我们第一个。”
　　“应该不会是我们先来，一般来讲第一组是dance组。”卫微安慰她。
　　“但愿吧，可我还是紧张，我想吃东西。”米米看起来紧张过头，甚至有点慌乱。

　　舒双成眼睛追着田斯鸢的背影，看她坐在第一排边缘，然后和南楠笑着说话，手却在椅子下的袋子里掏啊掏，最后掏出一袋糖递给米米，“要吃糖吗？”
　　米米有点惊讶地看着她，随后立刻冲她感激地笑笑，“谢谢。”

　　零食是方笙主动提出带上的。她说录制时间要比想象的还要久，中间可能没办法吃饭，带点零食可以缓解下饥饿，防止表演时出现意外。

　　于是她们装了几包糖，几袋话梅，还有三盒小蛋糕，临出门方笙不放心，又塞进去几瓶撕了外包装的饮料。鼓鼓囊囊的袋子顺手被塞到舒双成的椅子下方，正好也方便了她拿糖。

　　出门前方笙还疑惑来着，问舒双成怎么拿的除了巧克力就是奶糖，只有一袋水果糖。舒双成支支吾吾敷衍过去，说买的时候只剩奶糖多一点。
　　那也不用每种味道都来一袋吧。方笙举着一包红枣味奶糖和咖啡味奶糖无奈得很。
　　因为不知道喜欢哪种啊。舒双成冲进洗手间前扔下这样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方笙还在门外一头雾水地嘟囔，你不是喜欢吃硬糖吗，怎么突然转了性喜欢上奶糖了。

　　舒双成不想再深入讨论这个问题。

　　人嘛，喜欢总是会改变的。颜色，口味，发型，衣着，没有什么是很长久的东西。

　　她看着柳意语从第二排走过来，带走两袋奶糖给队友分享，又看到柏艾宜将拿到的奶糖递给前排的田斯鸢。
　　田斯鸢大约正在发呆，被柏艾宜突然伸出来的手吓了一跳，接过糖的同时偏过头冲柏艾宜一笑。

　　她偏过头的角度正正好，把舒双成完全置于模糊的余光里。

　　然而即便是立刻意识到这件事，舒双成还是下意识地在田斯鸢转头的同时移开了目光。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躲着什么，又或者只是担心看到什么。

　　直到导师的声音从前方的屏幕中传出，舒双成僵硬的姿势才得以调整。

　　第一次公演，开始了。

　　如卫微所说，第一组上场的果然就是dance组，还是南楠那一大组。

　　这让原本精神不济的舒双成不自觉坐直身体，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屏幕。

　　方笙和裴绒在小声谈论这组的服装，她们说南楠的服装很明显比其他人用心，而且更抓人眼睛。
　　徐理和宁新芮靠在一块，一边用糖纸折出小巧的千纸鹤小帆船，一边轻声说第一组上场不太好，没有对比，粉丝就很难去投票。

　　前排的人转过头，也加入她们的谈话，说第一组登场大概率祭天，为这组可惜等等。

　　舒双成不知道这些讨论有没有传到前排，她瞟一眼墙角的摄像机，确定那些镜头没有在关注她们后排，才微微松口气。

　　屏幕上即将表演的两组队员已经登上舞台，在进行自我介绍。

　　田斯鸢站在最边上，无论镜头有没有在拍她，她总是笑着的。自我介绍时也十分简单，和初舞台没什么两样。

　　不过人在镜头里，总会发生多多少少的变化。明明几个人现实里都快要瘦成竹竿，上了镜也只能说是微瘦。

　　“镜头长肉啊。”米米摇着头感慨，“我记得那个田斯鸢，瘦到手腕骨头都凸出来，结果一到镜头里，感觉跟我差不多，可我比她胖啊。”
　　路鸣用事实安慰她，“你不胖，甚至偏瘦。”
　　“上镜就是这样啦，”前排同样演过几部小网剧的练习生回过头，“再瘦的人，上了电视也是胖的。”
　　“那电视里都瘦成杆的，现实里岂不是……”
　　“是的哦，现实里瘦到我看了都心慌，完全不敢凑近，好怕自己呼吸一用力给人家胳膊腿的撅折了。”
　　“哈哈哈哈吹吧你就，还怕呢，你是压根凑不过去吧。”
　　“哎呀你这人，少挖苦我两句会死啊！”

　　等待间热闹的交谈声渐渐止息，舞台已经搭建结束，第一场公演即将开始。

　　南楠选的dance不算太难，在流畅度和美感上比较有优势。她们组的服装基本是银色黑色为主，站最中间的C位南楠身上银色面积比较大，烫染过的头发和精致发饰堆出的造型十分适配她的妆容。
　　优秀的功底更是让她毫无争议地成为小组中最亮眼的存在。

　　与之相对的，田斯鸢大多数时间站在人后，左侧或者右侧的最边缘，掩在后面让她看起来勉强像是那么回事，虽然站在中间的时候就显得力道不足。

　　所幸还有一张脸。

　　当镜头推近，田斯鸢的脸出现在屏幕中间时，舒双成听到四下惊起的吸气声。

　　“好漂亮啊！”不知道谁在和谁说着。

　　好漂亮啊。

　　舒双成的心也在和自己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