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价铁只存在于强酸中》沈剪灯

8、第 8 章

　　早上，施语抵达公司，一进大楼立即直奔会议室。
　　今日有一场重要的部门会议，商讨乳制品企业的最终竞标方案。会议室内已经坐满了销售团队和技术团队的人，桌上是各种图纸和相关资料。
　　施语走到会议室正中落座，环视一圈众人，然后道：“开始吧。”
　　侧边一个技术人员点点头，站起身道：“我们这边考虑了几种方案，针对客户的需求各有侧重,稍后会一一介绍，最终的决定权在您这里。”
　　施语微微颔首，拿起桌上的计划书。
　　工作人员打开电脑，连接上屏幕，开始对方案进行详细说明，其间提到数个技术难点。又针对竞争对手可能提出的方案进行了分析，并罗列对头公司常用的产品和工业流程设计。
　　施语边听边用钢笔在纸页上圈圈点点。
　　待所有方案介绍完，会议室内的灯光重新亮起。
　　技术人员道：“如果有什么疑问，现在可以提出。”
　　施语想了想，道：“第一个方案不错，但不确定能否系统化落地，是否经得起推敲。我需要拜访客户一次，看看项目落地的可能性。第二种方案四平八稳，总体平淡，考虑到竞争对手里有衡天集团这样的公司，胜算不大。第三种方案过于剑走偏锋，暂时不考虑。”
　　台下销售代表道：“我看了下产品配置，属于中高级别，总体比客户的预算高出一百四十万。”
　　技术人员回应道：“客户诸多要求，流程复杂，我们已经很精简了，这种具有一定规模的智能化工厂，价格下不来。”
　　销售代表眉头紧拧，提高音量：“一百四十万不是个小数字，这是增加我们的工作难度，你让我怎么跟客户交代？”
　　那头声音也拔高了：“我们这边演算很多遍，在满足客户需求的前提下，这是最低报价。我们报价高，其他竞标商肯定也高，我不信他们能把价格压下来。”
　　施语抬手止住两方，道：“好了好了。”声音不大。
　　长桌左右两方团队面上仍有不满，但停下争执，没有继续说下去。
　　一上午紧锣密鼓的讨论，大体确定下竞标的具体方案，还有极少数的技术细节需要一两天时间完善。
　　施语道：“投标文件编制完成后给我看下，我批完后立即递交。废标条款及投标报价要特别注意，时间并不充裕，大家抓紧一些。”
　　会议室众人点点头。
　　散会后，施语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已经下午一点，腹中还空空荡荡。随手从抽屉里抓一块巧克力能量棒，撕掉外包装，胡乱塞进嘴里。
　　忙起来的时候哪还顾得上吃饭。
　　今晚有一场宴会，齐氏纺织的小公子齐笙过生日，齐家老爷子给众人发了请帖，请大家务必赏光。
　　施语从抽屉里取出邀请函，忍不住好笑地托起下巴。
　　齐家小公子今年二十有四，齐老爷子办生日宴的兴头还一点没减。
　　齐笙是齐家众人的宝贝，生得白净可人，从小含在口里怕化了，捧在手里小心翼翼地呵护着，怎么宠怎么来，恨不能揽月摘星。只是齐笙是齐氏独子，家中为数众多的产业，迟早要交手。齐老爷子痛思一番，万般不舍，但终究赶孩子出来做事。
　　即便如此，仍早早地冲在前面，替孩子劈波斩浪，披荆斩棘，鞍不离马，甲不离身，生怕小孩在商场上受丝毫委屈。可怜天下父母心。
　　金乌西坠，华灯初上，施语驱车来到酒店。
　　场内鬓影衣香，丝竹欢笑，笙歌处处。他在门口取了一杯香槟，步入中庭人群欢腾处。
　　这种生意人家的生日宴，往往到场的客户比亲友多，各有各的思量算计，哪能隔着肚皮见人心。不过齐家倒是个例外，每年都是诚心诚意给小公子庆生，更何况今年还是齐笙的本命年，场面更是盛大隆重。
　　大厅中央依次摆放着齐小少爷还在襁褓中的照片，幼儿园时的可爱留影，小学、中学身着制服的青涩模样，以及大学毕业典礼时与父母的合影等等。旁边还放着各色鲜花，一米高的巨型翻糖蛋糕，一排应景的小饼干、马卡龙，牛奶慕斯，水果千层酥。
　　左看右看，也没见着主角齐小少爷的身影。
　　施语看见程氏企业的二公子程简在不远处，擎着香槟走过去，开口问道：“齐笙呢？”
　　程简忍不住哈哈大笑：“他看见自己尿布时代的照片都摆在这里，羞愤欲绝，说什么也不肯待下去。”
　　施语咕哝道：“难怪。”
　　程简捏起一颗樱桃塞进嘴里，指着桌上的小食：“你尝尝，超级甜。”
　　施语心不在焉地：“你有没有看见柳家的人？”
　　程简嚼着樱桃，含混不清道：“我刚才瞧见柳舒、柳曦、柳琛和柳暖冬了，你问这个做什么？”话音未落，一扭头，身旁的人已经不见。忍不住摇头叹息：“唉，都急什么，就我一个在认真吃东西。”
　　施语一听有柳家人来，哪里还坐得住，立即在会场内四处逡巡。柳舒、柳曦他们几个素来和柳嘉交好，这样的场合，众人一起过来也说不定。
　　焦虑地在场中四下寻人，猛地瞧见立柱旁有个熟识的身影，赶紧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顾不得寒暄，劈头就问：“柳曦，柳嘉跟你一起来了吗？”
　　柳曦正举着酒杯啜饮，冷不丁差点把酒洒了，抬眼责怪地：“柳嘉嫌这边人多吵得慌，一个人去露台了。”
　　施语心脏狂跳不止，不待柳曦说完，立即飞身奔向外面走廊，推开通往露台的门。
　　盛夏夜晚繁星漫天，星月交辉，一个颀长的人影独自倚靠在露台栏杆上。
　　夜色如水。
　　施语放慢脚步，生怕惊扰到什么似的，小心翼翼走过去，胸口轰隆作响，指尖如蝉翼颤动。那人听见背后的脚步声，缓缓回过头，略带诧异地：“你也来了？”
　　施语上前，轻轻地，轻轻地，抱住那个人的躯体，仿佛抱着一支缥缈的羽毛，手里没有丝毫重量。
　　许久才咬着唇，回应：“嗯。”
　　柳嘉的面上无悲无喜，半晌疲惫地：“施语，何必呢。”
　　施语闭了闭眼，不肯松手，沙哑道：“柳嘉，对不起。”
　　柳嘉伸手揉了揉眉心，叹口气，“我原以为你不会出现，毕竟，你连情人节那天都能缺席。”
　　施语环抱着他，无限愧疚：“你怪我，我知道。”
　　“不”，柳嘉缓缓地摇头，轻声地，“我不想责怪谁，我只是不想再花任何时间和情绪在你身上了。”
　　施语如遭雷掣，不可置信般地，环绕着柳嘉的手臂微微颤抖。
　　两个人曾经无话不谈，亲密亲昵到了底。如今见面，柳嘉的态度如此漠然。
　　他情愿柳嘉冲他发火，冲他叫喊抱怨，他知道要怎么回应，怎么道歉，怎么补偿，怎么祈求对方原谅。
　　但现在他不知道如何做。
　　无限的时间和空间阻隔在两人面前，他费劲力气去够，也够不着心爱的人。
　　“柳嘉，柳嘉……”只能无力，一遍一遍呼唤那个熟悉的名字。
　　卑微地，希望曾经的恋人可以改变心意。
　　施语用力地抱紧柳嘉，绝望地希望柳嘉也能以同样的力度回应他。
　　过了很久很久，在夏季的夜空底下。
　　柳嘉自始至终没有伸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