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价铁只存在于强酸中》沈剪灯

56、第56章（完结）

　　第二天一大早，施先生雄赳赳气昂昂起了床，穿上衬衫，对镜系好领带，一副准备大干一场重回巅峰的架势。
　　叶衡身着睡衣，手持一杯热咖啡，斜斜倚靠在落地镜前，含笑道：“施先生这是要去哪里？”
　　施语调整好领带夹，昂首回答：“公司。”
　　叶衡目不转睛地注视片刻，缓缓道：“今天是周末。”
　　施先生的手僵硬地停在半空。
　　叶衡笑眯眯地：“是不是很惊喜？”
　　施语竖起两道眼睛看他。
　　叶衡道：“正常人听见这个消息通常会喜不自禁喜上眉梢。”
　　施语耷拉下眼皮：你看我像是喜不自禁喜上眉梢的样子吗。
　　叶衡微笑：“难得悠闲的周六，阳光又好，要开心一点。”
　　这意味着整整一天都要和姓叶的共处一室。
　　施先生并没有感到很开心。
　　正在尴尬的对峙中，门铃声突然毫无预兆地响起。施语奇怪地过去，打开门探出头：谁会在周末造访？
　　门前空无一人，只有一只一米来高的快递纸箱。
　　施语抓抓脑袋，满心疑惑地将箱子拖入门内，扭头问：“你买东西啦？”
　　叶衡轻抿一口咖啡，悠然道：“打开来看看，给你买的。”
　　“哦，真的？”施先生眼前一亮，搓搓手，“叶先生真是太客气了，其实可以直接转账给我的。”
　　叶衡一口否决：“那可不行。这件东西的价值，金钱无法替代。”
　　施语再次兴奋地搓搓手，苍蝇似的，用小刀划开胶带，边忙活边道：“让我猜猜，莫不是黄金？玉器？木雕？哈哈，叶先生真是破费了……”把里面的东西搬出，撕下厚厚的塑料防震泡沫。
　　然后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居然是这个东西？
　　居然是这个东西？
　　居然是这个东西？
　　叶衡放下咖啡杯，面带笑容：“施先生可还满意？”
　　施语呆呆地望着眼前的物品，半天没有说出一个字。
　　这，千真万确，是一台电动碎纸机。
　　崭新崭新的，流线型机身，四角圆润，高级灰，非常前卫的工业设计，自动进纸，有三种不同的碎纸模式。
　　施先生很是困惑：“你买这东西做啥？”
　　叶先生笑眯眯地回答：“当然是碎纸。”

　　周末的时光惬意闲暇，无所事事，阳光又好，高大的落地窗前铺满一层光线，仿佛金线绣做的毯子。
　　叶衡抱着笔记本电脑坐在沙发上，问施语：“你有给你的各项投资做评估和模型吗？”
　　施语瞪眼：“当然没有，我哪来那个功夫。”
　　叶衡看了看电脑屏幕，道：“我试着建了下模，施先生的外汇和贵金属投资风险太大，简直是豪赌。”
　　施语面无表情地：“谢谢叶先生告知。”
　　可以别说这个话题了吗？
　　可以别在他的伤口上撒盐了吗？
　　可以在这个一切都很美好的周末放他一马吗？
　　叶衡抬起下颚道：“施先生需要正视自己的问题，不能逃避。”
　　施语捂住耳朵拒绝听。
　　正视什么问题？
　　三十多岁了，一脚踩空掉坑进里吗？
　　负债累累，十年心血一朝灰飞烟灭，有家不能回，寄人篱下偷吃偷喝吗？
　　叶衡拖长声音道：“施先生似乎不大情愿的样子。”
　　施语面色严肃道：“在下悉听教诲。”
　　我真的很需要叶先生的浴缸，叶先生的免费接送，叶先生公寓旁的川菜馆。现在还多了一样，叶先生家的碎纸机。请千万不要赶我出去，我是人工养殖的，野外生存能力为零。
　　叶衡抿唇笑道：“我姑且相信施先生。”
　　施语立即换了个乖巧的坐姿，坐在沙发上。
　　叶衡想了想，问：“施先生知道自己的问题出在哪里吗？”
　　施语摇摇头：什么意思？
　　叶衡缓缓道：“有时候看见施先生，眼睛里是很悲伤，很绝望的神色。明明上一刻还意气风发，下一刻却难过得仿佛要哭出来。”
　　施语没有说话。
　　叶衡叹道：“施先生似乎不懂得，如何面对别人的好意，如何去接受。总是心口不一地，故作自信，故作自己什么都懂，什么都不怕的样子。”
　　顿了顿，“很让人心疼的。”
　　施语依旧没有说话。
　　叶衡轻轻地在沙发上抱住施语，将那个温热的躯体揽进怀里，轻拍他的后背，口中道：“不难过，不难过了。”
　　施语不知为什么，眼眶有些酸楚。
　　叶衡道：“我知道这很艰难，但你需要学会如何去爱。”
　　施语被叶衡宽阔的臂膀包裹住，没有挪动身子。
　　“放心，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可以慢慢来。”仿佛确认什么似的，轻抚施语身上的毛绒衣料，“不着急，我会等你的。”
　　施语低垂下头，口中呐呐地：“我可能没有这方面的天赋。”
　　叶衡笑道：“施先生对自己这么没有信心吗？”细长的眼睛弯起。
　　施先生闷闷地回答：“我试试看。”
　　叶衡忍不住笑：“好。”
　　施语反手抱住叶衡，靠在心脏附近的那个躯体很温暖，有让人心安的温度。
　　有人为他订购了一台碎纸机，放在家里。
　　让他突然之间有了莫名其妙的勇气。
　　很安定的，很踏实的，不再忧虑，不再伤心。
　　施语开口道：“但衡天集团仍然是我职业生涯中头号敌人，不要以为这样就可以轻易收买我，我是绝对不会放水的。”
　　叶衡笑眼盈盈：“欢迎施先生随时挑战衡天在行业内的地位。”
　　施语蹙眉：这头老狐狸的笑容颇有内容，不知道在打什么算盘。
　　叶衡眯起双目，道：“施先生似乎一直都不明白。”
　　施语的确不明白。
　　为什么从遇见叶衡的那一刻起，他身边的所有事情开始失去控制。
　　叶衡想了想，道：“你知道吗，德国人是开发染料的先驱。1834年，一名德国化学家发现，若在提炼煤油时加上漂白剂，苯胺会放出鲜蓝色彩，这奠定了日后发展苯胺染料的基础。”
　　施语摇摇头，“我不知道。”
　　叶衡点点头：“不知道也是常理，毕竟是两百年前的事情了。”
　　顿了顿，接着道：“氧化铝的熔点很高，可用作耐火材料。高锰酸钾不可以用盐酸酸化，因为盐酸是一种还原性酸。我一直在化工企业，和各种化学品、化学原料打交道，后来遇到施先生。
　　“施先生令我觉得很有趣。工作的时候铆起劲来认真，有时候又丧丧的，像一只小老鼠，非常有意思。我一直想要多了解施先生一点，但施先生总是很抗拒的样子。”
　　施语不知该如何作答。
　　叶衡对他来说也是突如其来，不可思议的存在。他因为一次意外的酒醉认识这个家伙，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从此没完没了，纠缠不清，甩都甩不开。
　　任何时间、任何地点，他总能莫名其妙地撞上叶衡。
　　后来发展到两家公司联合竞标的地步。
　　自动唱佛机积累的功德都斩不断这场孽缘。
　　以目前的情况看来——主要是以他被股票套牢的现状看来——二人之间还要持续地轇轕下去。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施语仔细地想了想，道：“叶先生知道三价铁只能在强酸中存在吗？”
　　叶衡点点头：“三价铁是弱碱性阳离子，PH值等于3时，三价铁离子就会完全沉淀。”
　　因此不可能存在于任何中性溶液里。
　　三价铁只能在强酸中存在。
　　这的确是一个非常奇特的比喻，且含义十分不明，但施先生和叶先生得以短暂地卸下盔甲，握手言和，靠在一处享受周末的闲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