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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9 ...

  •   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
      苏东坡的这首《湖上初雨》,曾被武凌与纳兰书剑用销石粉也就是骗子粉,一起“写”在了苏堤畔的一块石头上。当时,纳兰书剑还在诗的末尾加上了一行清秀的小字——武凌与纳兰书剑书。
      既然已经来到西湖,那么令人难忘的地方又岂能错过——再去看看书剑那行清秀的小字也是好的。
      还好。
      尽管相隔十年,石头虽有被风雨侵蚀的痕迹,但那首诗,还有那行清秀的小字依旧完整无缺。
      一时间,武凌心中百感交集,泪花在他的眼中若隐若现。他轻轻掸去石面上的灰尘,手指顺着当初的笔画,轻轻滑过。
      至今他还清楚地记得,在那个他们相识的春天,他与书剑就在这里一起笑着、闹着、追着、打着,用欢笑装点着西子湖畔。他故意被她追上,手把手教她用销石粉写字。写罢,他却抓着她的手迟迟不放,惹得她手与脸一齐发烫。他也记得,当时她还满脸娇羞地说了一句“字都写完了,你还抓着人家的手做什么?”当时,他看着她,她的双眸亮得就象是天上的星星。
      武凌忘情地回忆着,泪眼模糊中也有了一丝微笑。
      但是,伊人又独在何方?
      忽然,他的手指微微一振,跟着,心却是剧烈的跳动起来。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感到自己有这样剧烈的心跳了——或者说,在离开了纳兰书剑以后,他就以为今生今世都不会再有这样剧烈的心跳了。
      他究竟摸到了什么?
      循着手指,他的目光转到了那块大石头的背面。只见大石头的背面横横竖竖地写着七行诗句,句句都是唐代大诗人白居易的那句千古名句——
      未能抛得杭州去,一半勾留是此湖。
      好清秀的字!好熟悉的字!这是用销石粉写的!普天之下只有他才有销石粉!
      不!她也有,是他送给她的!
      可是……
      难道……
      武凌一时间心潮澎湃。他猛得回头,眼前的一切却令他如坠五里雾。
      但见,飘逸如昔,星眸依旧,笑意如昨,还有那柄白中带着抹浅碧,绘着西湖春景的纸伞。只是经历了十年的沧桑,当年的清纯少女早已远去。而在她那美丽脱俗的外表下,散发的却是这个年纪的女人应有的成熟而绰约风姿。
      他就那样站着、凝望着,顷刻间,他已经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身处现实,还是坠落梦幻。
      然而,不管是真是假,是现实还是虚幻,武凌是绝对不会认不出她来的——那的的确确是他日日夜夜魂牵梦萦的纳兰书剑!
      “书剑。”他忘情而失声地叫道。

      伞,从纳兰书剑的手中掉落,在一旁的地上兀自打着转转。
      热泪,早已汹涌地夺眶而出。武凌呆立原地,双腿似有千斤中。无论他作什么努力,都始  终无法向前跨出一步——他实在是不敢相信他的眼睛。
      “七年了,我在这里等了你七年。你终于出现了。” 纳兰书剑喜极而泣,缓缓地移向武凌。
      “你、你真的是、是书剑?书剑!” 武凌猛得抓住她的手,既而放下,又使劲捏了自己一把。好痛!是真的,不是做梦!他一下子兴奋起来,上前一把紧紧地抱住她,口中不停地大声叫着:“书剑,你真的是我的书剑!太好了,太好了,你还活着!”
      “是,我还活着!我还活着!”纳兰书剑也紧紧地抱住他,大声喊着。
      武凌闻着她身上特有的淡淡的香味,酣畅至极。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在这辈子还可以与书剑如此快乐而忘情地相拥,足矣!
      然,纳兰书剑却突然松开手。她的脸上带着些许娇嗔,些许责怪,抑或是些许负罪感。她回过身去抹泪,借此平静了一会。继而,她又回过身来,淡淡地道:“我差点都忘了,你都是有妻子的人了。你的梅姑娘,她还好吧?你们,差不多该有好几个孩子了吧?”
      “我小师妹嘛——”他坏笑着,故意拖长了声音,“前几天刚与方恒师弟成亲。至于我的孩子嘛——还不知道何时会有呢。”此时的武凌,早已难抑心中的兴奋,仿佛又回到了十年前的少年时代,满脸满脸都是那种坏坏的笑。而十年前,他就是用这种坏坏的笑,惹得纳兰书剑芳心暗动。在经历了十年的执着岁月,这种久违的笑容终于再一次绽放在了他轮廓分明的脸庞。
      “你,没有与梅姑娘成亲?”纳兰书剑有些吃惊,又有些难以置信。
      “当时,我们决定为师父师娘守孝三年后再成亲。后来我报了仇,便带着小师妹以及方恒一起归隐了山林,那时我们也决定了是要成亲的。可是,就在我们准备要成亲的前一段时间,方恒他忍不住,把你我之间的事全部告诉给了小师妹。”
      “那——你的小师妹一定是哭得肝肠寸断了。” 纳兰书剑至今还记得当时梅娟哭得梨花带雨来求她救人的柔弱样子,心中不免为武凌当时的处境担忧起来。
      然而,武凌的回答却出乎了她的意料。在听完了这件事的全部经过以后,她终于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同时也钦佩起梅娟当时的冷静与洒脱来。
      “小师妹她的确是长大了。她说她是梅伯恩梅大侠的女儿,她不会给她爹丢脸。还有,她说她也会找到她自己真正的幸福。”
      纳兰书剑想象着当时梅娟坚强的样子。人嘛,总是会变的。她由衷的道:“你的小师妹真好,你真的好有福气。”话虽这样说,但她能够感觉到当时梅娟一定是强忍着痛楚,强颜着欢笑。
      “是,我的确好有福气。十年前,你为了我,牺牲了你所爱的自由;而那的三年后,我的小师妹又为了我,牺牲在她心中唯一的爱。我武凌只是一介草莽,何德何能,能遇到你们这么好的两位女子!”
      “我心甘情愿。”纳兰书剑深深地望着他:“我始终相信愿意为爱付出的人一定会得到好报的。你瞧,你的小师妹不就已经得到好报了么?那个方恒,一定会好好待她一生一世的。”
      “是啊。”武凌忽然拉起她的手——他已经十年没有拉过她的手了,“可是,你呢?”
      这一次纳兰书剑没有躲开,她只是娇羞着低下头去。“我?我什么?”
      “我会让你得到好报的。”武凌凑到她耳边,认真地承诺,“十年前,我曾放弃过你一次,为此你和我都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十年后,我是说什么都不会放手了。我会永远地、牢牢地抓紧你的手,再也不会放开了。书剑,相信我,我会好好待你的。”
      “可是,你不在乎我已经是个三十岁的小老太婆了?”
      “难道你忘了?我不也是个三十多岁的小老头了?小老头配小老太,正好。”
      “可是,你不在乎我曾经是皇上的妃子?”
      “我也不在乎!你曾经是谁的妃子,那与我都无关。”
      “那你在乎什么?”
      “我只在乎,你是真正的纳兰书剑!是我曾经在西子湖畔邂逅的纳兰书剑!”
      欣慰与感动的光芒在她的眼中闪现,除了一句“武凌,你真好”,她都已经不知道该对他说些什么。她惟有钻入他的怀中,用她全部的真心与感情告诉他——她的心甘情愿。
      武凌再一次紧紧地拥抱着她,这一次他是说什么也不会让她再离开了。
      “我可以吻你吗?”
      “当然可以。十年前,在我们的世外桃源,我不就已经给你这个权利了?”
      于是,就在这早已熟悉的人间仙境,就在这随风轻舞的西湖柳中,他们热情地相拥而吻。他们终于再也不用理会江湖道义,再也不用遭受禁锢束缚,终于可以不顾一切地在一起了。任眼前春色醉煞人,此时此刻,在两人幸福的目光中,只有对方。
      “书剑,我们重新开始,可以吗?”武凌问道。
      “你说呢?”纳兰书剑回道,“难道说我在这里等了你那么多年,只是为了再见你一面?”
      武凌忽然又痴痴地望着她,情不自禁地道:“你还是那么漂亮。不,比从前更漂亮了。”
      纳兰书剑“嗤嗤”一笑,嗔道:“没想到,十年不见,你油嘴滑舌的功夫还那么厉害啊。我看将来我做菜的时候都不用放油了!”这样的话,她在十年前也曾说过。那时,她说得是“油嘴滑舌,我看你师娘烧菜的时候都不用放油了。”而今,她只是将“师娘”改成了“我”。
      “你会做菜?”武凌想起十年前,他们在世外桃源烤鱼时,她曾直截了当地告诉他“不会”!不过,人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是从不会到会的。聪慧如纳兰书剑,区区做菜的小事又怎会难倒她?
      只见她笑笑,捡起掉落在地上的纸伞,道:“我以前不是说过,不会,但是,我可以学啊。我不是还答应过你,等下次有机会,我一定烧鱼给你吃。你知道吗,自从那次以后,我便学起了烧菜。”
      武凌连连点头说“是”。
      “可是——”他继续说道,“我还记得你说过,‘不过,要是我什么烧焦了,烧糊了,烧烂了,你也得一点不剩的吃下去!’对吧?我不会真的有那么惨吧?”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带着笑。他想,即使真的如他所说,什么烧焦了,烧糊了,烧烂了,他也一定会一点不剩的吃下去的。
      “难说!”纳兰书剑道,“谁叫你偏要和我在一起?你这个江湖大骗子!”
      “江湖大骗子?”他眯起眼睛,“我可是好久好久没有听到这样的称呼了,多叫叫!”
      “你很喜欢当骗子吗?”纳兰书剑横了他一眼。
      “喜欢!尤其是喜欢骗你。”武凌笑脸相迎。
      “好了好了,你就别再耍贫嘴了。”纳兰书剑被他弄得哭笑不得,“都是江湖成名的大侠了,怎么还象以前似的。”
      “江湖成名的大侠?” 武凌淡淡地道,“在以前也许是吧。可是,告别了山河会,我不再是什么‘雪鹰’。现在的我,不过是一个平凡人而已。就象你一样,难道你还认为自己是格格吗?”
      纳兰书剑想了想:“你说得对,我们都只是平凡人。什么格格、淑妃,早在七年前已经死去。现在站在这里的只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女子——纳兰书剑。”武凌听她说起“淑妃”,才猛得想起纠结在他心头七年的一个伤痛。他顿了顿,道:“有一件事我想问你。七年前,皇帝昭告天下淑妃去世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而你又是怎么离开皇宫的?”
      “这件事说起来就长了,我们不要站在这里,还是边走边说吧。”

      于是,沿着西子湖,纳兰书剑把这整件事,都原原本本地告诉给了武凌。
      十年前,纳兰书剑与武凌分手,便开始了履行她对皇太子许下的诺言——三年之内力保皇太子登上皇位。“你走后不久,皇太子便娶了蒙古的那绮公主为福晋。开始,我还是以肃王府四格格的身份频频进出皇宫,而皇太子也常常来我们王府。这样的情况持续了有一年多,直到皇后把我也指给皇太子,我才正式进了宫。进了宫,我们行事起来也就更方便了。当时,我们整个肃王府都听命于皇太子。我阿玛年纪大了不说,我表哥佟瑞握有兵权,自是他的得力助手。而我作为女子虽不能直接干涉朝政,但在背后还是可以帮上忙的。”
      “我知道。你那些‘抵挡千军万马’的才能,我已经听小蕊姑娘说过了。他是皇太子,本来就有优势,而有你相助,恐怕更是如虎添翼了。”
      “这种争权夺利的事,我虽然极为厌恶,但我对于它却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本领。我最终还是实现了我的承诺,皇太子也如愿当上了皇上。也许,这就是我生在官宦人家,所必须面对的真实而残酷的人生吧。就象是皇族之间的婚姻,明明是自己不愿意的,却偏偏要接受;而自己真正喜欢的,却始终也得不到。”
      “所以,你一直都排斥这种生活,一直都想冲破命运的枷锁。”
      “是。”纳兰书剑道,“但这全部都要感谢吴先生,是他让我明白了一切。”
      “吴先生?”武凌依稀记得曾听小蕊说起过。
      “他是我的老师。”纳兰书剑眼中满是敬佩,“其实,我原本也是个普普通通、规规矩矩的格格。我是家里的老四,上面有三个姐姐,下面还有一个妹妹。我额娘说,小时侯,我是五个姐妹中最温顺最听话的一个。后来,我八岁那年,原先教我的那位老师去世了,我阿玛便请了吴先生来教我读书。吴先生狂傲不羁,而且才华横溢。在他的身上,有着‘不为五斗米折腰’的傲气。他喜欢跟我讲那些‘巾帼不让须眉’的故事,他还对我说,其实在这个世上,女子与男子都是平等的,我们女子不应该把男人当做是自己的全部。而那些什么‘三从四德’在他眼里也统统都是狗屁!”
      “这位吴先生倒是很有见解。看来,你受他的影响还真不小。”
      “是啊。”纳兰书剑笑道,“从那以后,我就渐渐变得不温顺不听话了。不过,从此我也告别了毫无主见、人云亦云的岁月,我也有了真正属于自己的见解、思想以及作风。”
      “所以,你从‘淑剑’变成了‘书剑’。”
      纳兰书剑惊奇道:“怎么,小蕊那丫头连这都跟你说了。”
      “什么都说了。”武凌道,“你所有的光辉事迹,她都跟我说了。可是有一点我却不明白,小蕊说,吴先生曾说过,‘女子如此,未必是福。’他还说,你将来的孤独、失意,甚至痛苦在很大程度上皆是这个‘书剑’造成的。他既然知道‘女子如此,未必是福。’,而且你会孤独、失意,甚至痛苦,那他为什么还要向你灌输那些道理?”
      “这就是我非常敬佩他的原因。”纳兰书剑继续道,“当时,他先后教过我们五姐妹。但是,我却是唯一被他洗脑的一个。吴先生的确说过‘女子如此,未必是福。’之类的话,他还说,我们女子之所以这样被动,完全是我们这个时代造成的。但是从古至今,在这世上总归还是会有与众不同的女子的。他说,我就会是其中的一个。”
      “我懂了,完全懂了。那句‘女子如此,未必是福。’是对一般女子说的。”武凌不由得也对那位吴先生敬佩起来,“而你却是位与众不同的女子,你应该凭你自己的力量去争取未来。尽管在这过程中,你会有孤独,会有失意,甚至会有痛苦,尽管你将付出一般女子所无法想象的巨大代价,但是,你绝对不会退缩,也绝对不会象一般女子那样因为痛苦而沉沦。你会把‘未必是福’变成‘终身幸福’。当你真正冲破束缚,冲破禁锢,千辛万苦而破茧成蝶时,你也将会真正拥有你自己的未来!若非一番寒彻骨,哪得梅花扑鼻香!”
      “是!纳兰书剑永远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纳兰书剑很兴奋,“冲破束缚,冲破禁锢,在经历了千亲万苦,我终于破茧成蝶了!从前的那些,我也不会再放在心上。梅花能够扑鼻香,又怎会在乎那番寒彻骨!我自由了,终于自由了!我感觉,我现在就是一只展翅高翔的鸟!”
      做到了,她终于做到了,她终于可以和她深爱的自由永远在一起了。

      “我们好象把话题扯远了吧。”武凌依旧对她的“去世”怀有疑惑。
      “好象是啊。”纳兰书剑继续道,“刚才说到哪了?哦,是皇太子终于登上了皇位。他登上皇位后,那绮公主与我分别被册封为皇后与淑妃。我在完成任务后,一直都在寻找机会出宫。可是,宫中自有宫中的规矩,后宫的嫔妃是不能随意出宫的。而且,我又顾及到肃王府的安危,所以迟迟都没有脱身。直到有一天,我表哥佟瑞在宫里酒后失言,我的处境才有了改变。”
      “是不是那个叫佟瑞的,喝多了酒,说了一些居功自傲,或者是危及到皇帝的话?”
      “你怎么知道?”
      “这一点,江湖上的帮派与皇宫倒是有几分相似。就拿我们山河会来说,这种事情也是有的。我曾听我师父说,他的师父也就是我的师公谢无边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当年,师公是威振江湖的龙虎帮的元老之一。就是因为某天喝多了酒,说了一些居功自傲,冒犯帮主的话,才招来了一场鸿门宴,而导致了杀身之祸。”
      “你师公就这样死了。那个什么帮主的气量未免也太小了。”
      “我师父当时非常生气,一怒之下,和我师叔离开了龙虎帮。”
      “那个帮主呢?这么心胸狭窄、不择手段的小人,你师父定是不会放过他的吧。”
      “师父和师叔都很想为师公报仇,可是等他们练好了武功,那个人却已经去世了。而他所创立的龙虎帮,其实也早就名存实亡了。师父说,他的仇人只是龙虎帮的帮主,而与其他人无关。所以在得知那人的死讯后,师父他也没有再与龙虎帮为难了。后来,师父、师娘还有师叔共同创立了山河会。师父在成名以后还收了我们一帮弟子,他悉心教导我们做人更胜于武功,他还常常告戒我们,做人切勿心胸狭窄。他说,给别人留点余地,就等于给自己留下了一片天空。师父他老人家那宽广的心胸的确是我们这些晚辈应该好好学学的。”说起他的师父梅伯恩,武凌永远是怀着一种无比崇敬的心情。在他这辈子,最崇拜的永远只有他的师父!
      “我想,你的表哥一定跟我师公有同样的遭遇吧。”他关切地问道,“他到底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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