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缠世钗》倾木

24、二四

　　二四、

　　那梓上楼后就看到了蹲在她门边的廖宇，一身风霜，一脸憔悴。
　　“廖宇，你怎么在这？”那梓连忙开了门，让他进来。
　　“好久不见了……”他有些拘谨，进门后就站在那里，感觉做什么都不是。
　　“你怎么了？好像不认识我了一样。”那梓一边说一边给他递过一双拖鞋，“说真的，你怎么突然就辞职了啊？我现在的助理，愣头愣脑的，总出错……”
　　“对不起！”他突然发出的声音打断了那梓，她略微愣了一下，等着他说下面的话，却只有一片安静，她只好讪讪地继续说，“没事啦，一份工作时间长了就会腻了，换一换也好，那你现在在做什么呀？”
　　那梓打开冰箱递给他一瓶果汁，然后也不管他只做着自己的事，像以前习惯的那样。
　　“那梓，我有事和你说。”像是终于鼓起勇气破土而出的声音。
　　那梓早就觉得他今天是有事而来，而且隐隐有不祥的预感，这件事不会是好消息，否则他不会这样踌躇不安的样子。
　　“坐吧。”那梓放下手中的事，坐在了沙发上。
　　廖宇慢慢地走过来，坐在沙发的另一边，和那梓隔了一点距离，低着头盯着地毯。
　　“什么事啊？”
　　“我找到小错了。”
　　“什么？太好了！你找到她了？她在哪啊？？”那梓一时间激动得语无伦次，她一下子蹦到廖宇前面，摇晃着他的肩膀，“这么大事你怎么跟念经似的，快说呀！”
　　廖宇几次张开嘴，又合上，似乎下一句话有千钧重量。
　　“她……是因为你才走的，她喜欢人的是苏央。”
　　那梓的双手僵在廖宇肩上，定格了很长时间，像是刚刚乘着的热气球喜悦地飘到空中，又被人一针刺破狠狠地跌进万丈深渊，过了很久才像被人拖走一样无力地拿开了。
　　在廖宇面前，缓慢地，一点一点地拿开了。
　　他闭上眼睛，不忍心去看自己伤害一个人的过程。
　　刚刚他那样急迫地说出真相，是怕再迟一点，就说不出口，就把这秘密烂死在了肚子里。
　　“对不起……”似乎除了这一句，他再也找不到别的什么话说。
　　那梓一点点回忆起那段时间的种种细节，她一次一次地表达对苏央的好感，这些该给肖错带来多少痛苦，她不敢再想下去。
　　“我真傻，原来小伶说的都是真的，是我的错，是我把她逼走了，我该怎么办……廖宇，你说我该怎么办啊……”
　　廖宇从笔筒里拿出一支笔，把肖错的电话写在了一张便笺上，然后站了起来，匆匆地就走到了门口。
　　“对不起……我先走了。”一声比一声更小，他甚至不敢回头看一眼那梓，就狼狈地逃走了。
　　关门声震得那梓一个激灵，屋子里最后一点夕阳的影子如退潮般无声散去，夜晚的凉气开始渗入房间。
　　那梓看着茶几上的电话，一遍一遍地看，几次拿起手机，又放了回去，最终还是拿起来拨通了电话。
　　“喂！梓妞儿，怎么了？”白小伶正在外面吃饭，听起来十分喧闹。
　　那梓突然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有断断续续的啜泣声传到电话的那边，越来越失控，最后干脆对着电话痛哭起来。
　　“怎么了啊？说话啊！你在家吗？”白小伶有些着急了。
　　“恩……小伶，你说的都是真的……小错她……”又一次哽住，电话那边的白小伶长长地叹了口气。
　　“原来你才相信啊，我马上就过去。”

　　白小伶敲开门后就看到一双肿成桃子样的眼睛，细弱苍白的手指仍在抹着残余的泪珠。
　　“走，带你喝酒去！快换衣服！”
　　“这个样子，怎么出去啊……”那梓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戴个棒球帽啊！，难过时释放出去就好了，别憋在心里。”白小伶边说边走进屋子里打开衣柜，“哗！这么多好看的衣服，有的都没见你穿过，真是暴殄天物啊你！！”
　　白小伶拿出一件水蓝色连衣裙比在身上对着镜子照，刚要发出啧啧的声音，才发现镜子里那梓坐在一边失魂落魄的模样，只好放了回去，随意地给那梓找了一身衣服，然后硬拉着她出了门。

　　刚刚入夜的城市十分热闹，马路这边的豪华酒店灯火通明，一排一排的各色名车停在前面，马路那边是露天大排档，一群穿着肥大衬衫沙滩裤的人在挽着袖子把酒言欢，烤串的阵阵香味飘到了对面。
　　白小伶下了车，拽着那梓就往酒店里走。
　　“就我们两个上这儿干吗啊，去酒吧吧。”那梓开始往回挣。
　　“走吧，有两个人情侣间的。”白小伶不松手。
　　“我们两个去情侣间？人家该以为我们是拉拉了。”
　　“管他们呢！”她们在酒店门口拉扯着，两个保安面面相觑犹豫着想上去要签名。
　　那梓被他们看得有些尴尬，只好随她进去了。
　　占领了最后一个情侣间，白小伶开始如数家珍一样地点菜，然后一下子就点了很多酒。
　　“怎么点那么多啊？”那梓看白小伶的架势，是不想站着回去了。
　　“要喝个痛快嘛！”
　　酒菜上齐后，白小伶开始边吃边敬那梓。
　　“人失落时就是要宣泄懂吧？愁憋在心里越憋越苦，释放出去就好了，来！干！” 说着又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白小伶是有名的千杯不醉，从没有人看过她喝醉的样子，有时你甚至要怀疑她喝的是白开水。
　　可是那梓不行，几杯下肚，脸就红成了番茄，眼神也开始游离涣散，尤其是她已经开始囔囔自己没醉了。
　　这往往便是喝多了。
　　“人生苦短，要放开了活，你就是太端着淑女架子了，所以活得累，以后像我这样，走要大步，笑要大声，尤其是不要把那些个臭男人当回事……”说完她发出一阵豪爽的笑声，尾音尖细，在这个小小的房间里莫名的诡异悚然。
　　那梓的眼神已经完全不对焦了，听到白小伶的话也开始咯咯地笑，这是她平日里不会发出的笑声。
　　差不多了，白小伶想。
　　“那梓，我是小错，我回来了……”她试探着说。
　　那梓的表情一瞬间变得困惑迷茫，渐渐地，她的眼眶里盈满了泪水，抑制不住地从眼角流下来，也不去擦不去管。
　　“小错，你别生我的气了，别再走了，我把他还给你……”她的话里带着乞求，让人怜惜，可是眼前的人不会。
　　“傻丫头，我怎么会生你的气呢，我不喜欢苏央，苏央是你的，他是你的……”
　　胡鹏刚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像鬼魅一样悄无声息地站在了白小伶身后。
　　“那梓，你看，他来了……”
　　“这样好吗？”胡鹏刚小声地问。
　　“哼，要是不这样，她会听你的？人真是贱啊，就喜欢那些得不到的，我这送上门的你不是看不上嘛！”白小伶的话冷冰冰的，即使压低着嗓子也依然带着寒气，“只是事成后别忘了你承诺的。”
　　“这个你放心，我是有诚信的。”
　　那梓迷蒙着眼睛，完全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或者是根本听不见。

　　早晨的阳光被厚厚地窗帘挡在了外面，只顺着一丝缝隙溜进来，照在了那梓的睡眼上。
　　她转了个身继续赖床，却怎么都觉得不踏实，只得微微睁开了眼。
　　这是个陌生的房间，好像是宾馆的客房，她起身顺着窗帘的那条小缝往外望，大排档的桌子仍四散在路边，只是白天大多空着。
　　原来是昨天喝醉了，恐怕小伶也架不回去，只好帮自己开了房间。
　　她给白小伶拨过去，没人接，可是很快门就开了。
　　“早晨好，公主！”白小伶捧着一盘早餐走了进来。
　　“昨天真是太丢人了……”那梓有些心虚，她不知道自己喝醉后有没有失态，有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话。
　　“怎么会，你表现得很好啊，这是胡总奖励你的早餐，营养绝对均衡。”白小伶的语调像地下室阴森的潮气一般。
　　那梓觉得脊背冒过一阵凉风，胡总？她隐隐地觉得，一场大风浪就要来了。
　　“看来你是忘记了，真是辜负了胡总的苦心，多亏了我，帮你记住了这春宵美景……”说着她就拿出几张照片扔在了那梓身上，又一张张自己滑到了地上。
　　那梓不用拾起来就明白了一切，被人欺骗，被相信的人欺骗，会听见自己的世界破碎的声音，那些原本的习惯，信条，原则，统统变得颠倒模糊，失去意义。
　　“如果嫌照片不够精彩，我还有影音版。”白小伶不理会那梓的任何反应，仍不紧不慢，一字一句地说着，“不过如果你答应了做胡总的情人，这些都是你们自己的事了，一切好商量，否则的话，照片上可是只有你的正脸。”
　　“为什么？小伶，为什么你要……”
　　白小伶猛地转过身，打断了那梓，“收起你那副可怜样吧！你以为你干净吗？你以为你多纯良吗？你依靠着肖错这棵大树，你明知道她在东合的身份，从一开始你就瞄准了她，因为只有她这个局外人不会嫉妒你，只有她特殊的地位可以保护你。你这种人步步小心，处处谨慎，句句斟酌，时时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你才是那个最虚伪的人！”
　　她激烈的话语突然停下来，长长地叹出一口气，带着淡淡的悲凉，“你知道吗？每次我们一起出席活动，主持人的话题都是围绕着你，没人关注我，我尴尬地站在你旁边陪衬你，我手也不知道放在哪，眼睛也不知道看向哪，不知道该笑还是该严肃，该看你还是看观众，我感觉自己的脸僵得可怕。我在想什么时候能提到我，甚至不理我早点结束也好，这种众目睽睽下的忽视，是种煎熬。可是不行，可是没用，支持人还在喋喋不休地和你聊天，直到最后把我一语带过，我和你一起走下台……”
　　“小伶……”那梓从来没有想过，那个看起来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白小伶，原来有这么深的积怨。
　　“你以为你受委屈了吗？这可是我想要都要不来的殊荣呢，我只能通过这样换得一笔钱，花完了就没了，你却可以得到持续的物质享受了，其实话说过来，我倒是帮了你呢。”白小伶说完站起身走到了门口，“我不想看你惺惺作态了，我先走了，想好了告诉我。”

　　最绝望的时候往往没有眼泪，也没有任何极端的情绪，只能如行尸走肉一般接受命运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