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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电火 ...

  •   引子

      小匀说:“很可能,最后什么都不会有。”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我正在夜市摊上要番茄粉,老板从锅里挑起热气腾腾的番茄牛肉粉,给我送到碗里。我看得着急,老板说:“哟,好像没煮好。”我说:“煮不好也得好。”老板说:“小冯哥,那没办法呀,停电了。”
      我一拍桌子,站起来,小推车上的电灯泡也晃了晃。这一整条小摊都停电了,黢黑一片。小匀在我旁边坐着,说:“等一会儿吧。”我说:“还他妈让老子等。”小匀说:“你去给他们修。”我重新坐回来。
      “什么不会有?”
      “任何东西。”
      我急了,问:“牛肉粉有没有?”
      “吃了就没有了。”
      我又一急,说:“怎么没有,吃了会变成屎。屎也是有。”
      旁边坐了一对年轻小情侣,两个人一边等番茄粉,一边吃一份锅包肉,腻腻歪歪搂在一起,听了我的话,惊怒地看向我。
      我的,我太低俗了。
      很多年之后的冬天,当我回到周家花园,站在落地窗旁边,看着被大雪覆盖的花园,才能明白小匀这句话的意思。很可能,最后什么都不会有。我在雪地里留下的脚印,也正被落雪覆盖。没有青春,没有回忆,也没有利与名。
      松树上,沙沙掉雪。
      换成另一个人来,也许比我更适应一个寂寥的冬天。这不是我要的冬天,我要的东西不多,番茄粉、火锅、麻将桌。小春花从台阶一下子跳上来,阿姨给它拍掉身上的雪,关门挡住寒风。小春花溜到吸烟室的桌子下,小匀俯身,摸它被浸湿的毛发。见哥、哥哥、老马,甚至阿浚也都在,壁炉里点起了火。
      可我现在是不懂的,我拍桌子,骂夜市摊的灯光怎么还不亮。小匀探头看隔壁的冰糖葫芦,一只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刹那间,一串一串灯泡亮起,照亮了升腾的雾气以及无边夜色。我抬头,目光停在小匀明月一样的面颊上。

      我没有什么文化,读完初中就辍学了。大哥问过我要不要上学,打死我都不上。不知道为什么,那天对着小匀,我文绉绉地想到了月亮。
      可能因为女朋友分手时说:“你根本不懂浪漫,不懂我,我要的是一个能陪我看月亮的人。”妈的,她还甩了我一耳光。这个我认,她看到我在KTV跟一个公主亲嘴,生气是应该的。我问小匀:“女人到底在想些什么?”小匀喝我点给他的马提尼,若无其事玩上面的花花小纸伞,说:“你又在想些什么?”
      这个人不能安慰一下我吗,我刚失恋。虽然也就恋了一星期。
      我给自己倒酒,男人喝吧喝吧不是罪,小匀还在玩他的小纸伞。我真的喝多了,在吧台前东倒西歪。我看见一个美女,对小匀说:“让我去,我就不信了……”话刚说完,人差点掉下凳子,太丢脸了,还好小匀一把拉住了我。
      别看他人小,力气挺大,我在他手里像个木瓜。我把头埋在小匀的肩上,拍拍他,说:“好兄弟……你是我唯一的嫂子……”
      小匀松开手,我掉在了地板上。我挣扎着爬起来骂人,小匀给酒保一个眼神,让他把我的酒掺上水。我重新坐回来,抢走小匀的马提尼,倒进自己的杯子里,刚想喝一口,小匀的手放在了我头后面,我懵然看他一眼,小匀面色如水,把我当个木瓜向下扣,我的头在柜台上重重一磕,他妈的晕过去了。
      酒保说,我在酒吧呼呼大睡,四个小时都没醒。酒保看我一直不醒,担心地问小匀没事吧。小匀在一旁打台球,对着我耳边打响指,看我一动不动,满意说:“醒了才有事。”
      如果不是看在见哥的面子上,我一定会揍他。第二天,见哥问我:“你头上的包怎么回事?”我说:“你老婆干的。”
      气不过,又说:“你的亲亲老婆,你的心肝宝贝。”
      见哥不为所动,欣然接收了我的阴阳怪气,对我点一下头。
      我醒过来之后,小匀打完台球了,靠着吧台玩贪吃蛇。我凑过去,小匀头也不抬问:“能回家了吗?”我说:“不能。”失恋这种小事,只适合对小匀倾诉。哥哥会催我收心,老马他们会笑话我,怎么老是被女人甩。小匀至少不会笑话我。我真有那么一点伤心。小匀说:“你自己的错。”我不耐烦说:“知道了。”
      我说:“你以为人人都跟你和见哥一样吗?能找到那个对的人。如果不是遇到了你,见哥不比我好到哪里去。”小匀说:“他之前哪里不好,你说给我听。”我打着哈哈,说:“你们俩是一条心,又是纹身,又是送戒指,还用得着我多嘴吗。”

      见哥三十六岁生日那天,九月十五日,小匀送给他一枚戒指。
      我想搞得大张旗鼓点,见哥说在家里过,大家一起吃顿饭,也就算过了。之后没人看到二楼小会客厅的情景,我蹲在门口探头,老马趴在我头上探头,哥哥也站在我们身后探头,我们只看到见哥坐在沙发上,小匀靠在见哥身边。
      我们还什么都没看到,小春花从身后绕过来冲着我叫,嘿这狗,不该叫的时候非要叫。阿浚跟我们赌一千块,猜小匀送了见哥什么东西。阿浚说手表,哥哥说钢笔,老马最离谱,老马说是结婚证。我觉得是戒指。
      “看到了吗就走?”
      “着什么急啊,等会儿不就知道了。反正不可能是结婚证。”
      “如果是怎么办?”
      “我们一人给你一千块钱,不过你做梦去吧。”
      我跟老马推搡着下楼,算了,不管是什么迟早会知道,别破坏见哥的兴致。你看小春花都跟着下来,一看就被孤立了。我还记得,当初大哥刚跟大嫂认识的时候,大哥使尽浑身解数把人追到手,送给大嫂一枚鸽子蛋大小的钻石戒指,终于求婚成功。那戒指,大嫂戴在手上打不动牌,大哥只是笑。大哥,就是周乾。
      见哥从香港风尘仆仆回来,一下飞机就去警局认尸,我开车接他。我们有两三年没见过了,他看到我,说:小冯,带我去吧。大哥的死让我们所有人都六神无主,拿不了主意。上车之后,见哥疲倦地坐在后座,看着这个陌生的灰扑扑的城市,一句话不说,我握方向盘的手都在抖,见哥扭头看我,倾身捏了一下我的肩膀。
      彭宝亮在警局接待了我们,那差不多是徐澍年第一次跟见哥会面。徐澍年站在办公室的打印机旁边,往里面放雪白的纸张,我们路过,他朝我们看了一眼。他的目光一直跟着我,跟着见哥。我很愤怒,我明白那是看向罪犯的,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眼神。见哥没看任何人,我不确定,他是不是那时候留意过徐澍年。
      钻石戒指装在透明的证物袋里,彭宝亮拿起来给我们看。
      死无全尸。
      我先出去了,坐在警局的长椅上等着见哥。徐澍年来到我面前,递给我一杯热茶水,我把纸杯打翻在地上,瞪着他。旁边的人劝说:“小徐,何必呢。”徐澍年,当时我不知道他叫徐澍年,我只知道彭宝亮。
      徐澍年没说什么,捡起纸杯扔在垃圾桶。其实他是个好人,就算他是警察,又是小匀的旧情人,我得承认他是个好人。可我只想报仇,想冲出去杀了林大成,看到谁就砍了谁。一杯热茶水有个屁用。
      要怪就怪,我们天生是敌对的。
      这就是游戏的规则,你不玩不行。

      小匀送给见哥的,是一枚祖母绿宝石戒指,13克拉。老马对13克拉没有概念,我说,你送给你老婆的那个戒指也就才一克拉。老马震惊,那个戒指花了他二十万,纪念日补给他老婆的,他老婆嫌累赘,一次都没戴过。13克拉那得多么重。我跟老马开玩笑说,爱就是负累。
      后来我们知道,小匀走郑昆玉的路子,让郑昆玉必须帮他找一颗合心意的绿宝石,为见哥订戒指。小匀找我要郑昆玉的联络方式时,我就知道小匀在准备生日礼物了,只是没想到真是戒指。小匀聪明,我和老马绝对办不了这种事,只有郑昆玉能帮他。郑昆玉也头疼,差人跑遍了欧洲珠宝商,还真的找到了。
      郑昆玉戏称,这颗宝石,是从耶稣的圣杯上偷的。我当然不知道圣杯是什么。小匀说,最后的晚餐,你们喝下的红葡萄酒是我的血。
      细小的钻石如众星拱月,衬得宝石浓艳、沉静。见哥戴尺寸正好,也只有他配戴。见哥下楼过来,我们一眼就注意到了戒指,我给其他人递一个眼神,哥哥、阿浚、老马不情不愿,各掏出一千块钱给我。见哥坐下,另一只手抚上戒指,几乎是无意识的,过了两秒又放开。后来那成了他惯常的小动作之一。
      见哥一直戴着那枚戒指,就算后来对小匀心死如灰,也没摘下。
      我想,对于他们两个来说,这枚戒指有非同一般的意义。它代表了小匀的心。小匀不是一个轻易给出承诺的人,见哥已经等这一刻很久了。阿浚对我说,都是男人给心爱的人买戒指,哪有给男人买戒指的道理,为什么不是见哥送给小匀。我说:要你管啊。他根本不懂。
      见哥看牌,依旧有在台球桌上的沉着感,动作没有一丁点迟滞,这下我们都清清楚楚看到了戒指,湖水翠绿一样。
      老马的胳膊顶了我一下,我咳了一声,说:“见哥,打得动牌吗?”
      我们暗暗发笑,见哥看我一眼,难得没让我闭嘴,表情好像在说,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但我知道他心里也有得意。小匀不打牌,正站在见哥身后吃蛋糕,听到我的话,低头仔细看牌,果然不算好牌,小匀说:“怎么打不动了,这局能赢吗?”
      见哥没看他,但身体向后靠,说:“能赢。”小匀拿蛋糕的手本来放在椅背上,见哥靠过去,这下像是放在了见哥的肩膀上。
      小匀推推他,示意他别碍着自己,见哥会错了意,接过他手里吃完的小托盘,替他放在桌子上,柔声说:“一定赢。”

      关于见哥的过去,我对小匀说了一些。我趴在吧台上,歪头看小匀的脸,小匀托腮,等酒保给自己倒酒,他喝得微醺,有一种水蒙蒙的神情。
      我说:“你能想象吗,第一次碰到见哥的时候,我才八岁。当时家里还没这个别墅,大哥他们住在临街的一个房子,就在西桥区的戒毒所对面,楼下有面馆、台球厅、卖彩票的,还有一家美发店。我哥带着我,跑到人家厂子里,找了个仓库偷住在那,晚上去食堂偷东西吃,住了两个多月。然后就被大哥发现了,他拿扫帚揍了我们一顿,把我们带了回去。我第一次,吃了一碗番茄小面,哭着说我不走。你不要笑话我,你要是我也得哭,太好吃了!没见过好东西就是这样,没几年,面馆的那个师傅回老家了,再也没了番茄小面,我去别的地方吃,都不是那个味。”
      小匀什么都没说,他的眼睛看着我。
      我说:“大哥家里就那样吧,他养不起我们,也没义务养我们。他想把我们送到福利院,但我跟哥哥好不容易从那里跑了,怎么可能回去。12个人住一个屋,跟狗住笼子一样,你见过吗?就算是做狗,还不如做流浪的狗,外头天大地大。”
      小匀说:“见过,小狗。”
      我一定是喝醉了,说话停不下来。我笑说:“你以为是什么仓库,其实就是放大白菜的,我们躲在台子下面,一直没人发现。我还以为,以后那就是我家了。大哥说我俩,怎么跟个老鼠一样。我头一次看电视,跟哥哥一起看动画片,里头那老鼠,住得可比我们好多了。之后,我们就在大哥家里住下来,在客厅拉了张帘子,至少睡的是床。邻居对大哥说,给我们俩改个名,今后姓周。大哥说我们俩又不是他生的,爱姓什么姓什么,关他屁事。大哥是不希望我们忘了自己从哪儿来。”
      我沉默了好一会儿,给自己点烟,说:“不说我了,说点有意思的。当时有一段时间,台球厅的一个哥们出了车祸,天天躺床上。大哥跟他们那群人关系好,见哥放学之后,去台球厅替人看场子。我喜欢往桌子下面钻,被人踹一脚也不想走,那些人在打架呢,正好踹到了我。见哥带我去吃面,回来看到,救护车停门口拉走了一车人,大哥问我们干什么去了,见哥说,规避风险。嗯,可能就是这个词。大哥问,没人报警吧。台球厅经常闹事,电话旁边贴了张条子留的号码。见哥说没事,他已经把电话线拔了。”
      我闷闷地笑,一抬头,小匀也笑了。我实打实地醉过去,趴在吧台上一动不动,小匀捡走我手里的香烟。过了大约十分钟,老马进门找到我们,小匀对他点一下头。
      我还没说完,有很多话想说。见哥听说我喝醉了,在车上哭闹,过来看了看我,说:为了女人,喝成了这样子?小匀说:也不是。
      我说:女人没一个好东西!
      见哥和小匀回头瞧我,老马把我拖回房间,我搂住老马,亲了他的脸一大口。他嫌弃地推开我,我说:马哥,你们都不要离开。
      老马说:睡你的觉吧。
      我说:男人也没一个好东西!

      我十六岁那年,爱上美发店的一个女人。她的男朋友在广场卖玫瑰花,打架被人砍死了。我知道她跟我上床是为了钱,她很快抛弃我,跟一个男人远走高飞。我站在太阳底下等她,美发店的门廊很黑,很安静,过了一会儿,房东走出来,抬出那面大镜子扔在墙根,还有她的梳子、烫发钳和吹风机。
      我拿走了烫发钳,走到一半,又把它回头扔向镜子。
      老马问我一开始为什么不喜欢小匀,我不说话。哥哥心知肚明,我为什么觉得小匀是个小狐狸精。她对你好,转头把你抛下,她在雪地露出真身,变成一只无影无踪的小狐狸。雪盖掉了她的脚印。
      你抱着猎枪,冲进雪地里,找不回他了。
      云飞雪飞,枪声回荡。?

      第九十六章电火

      活了十七年,我,陈卓尔,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把人堵在小巷子里问:你的梦想是什么。这种问题好没意思,如果一个人什么都有,要梦想干什么,比如我,但我问话的对象,是身穿白色夏季校服,背着双肩包,一无所有的潘小匀。如果能知道他想要什么就好办多了,不出半个月,一定把人追到手。我一只手撑在墙上,挑了一个我认为最帅的,偶像剧男人一样的姿势,将小匀软禁在跟前,无处可逃。
      一切刚刚好,空气中有紫丁香的香气,天边的落日是粉色的,我匆匆从篮球场跑过来,球衫换成了校服,这样他不会又把我认成外校生,觉得我是那种不正经的男人。刚才小匀在前面走,我在后面跟了他一路,我故意把可乐罐子捏得咯吱咯吱响,他没有回头,罐子滴溜溜从他脚边滚过去,他也没有回头。
      我气急了,追上去走到他前面,一边倒退着步行,一边故意看他。他旁若无人从我身边经过,直到我撞上电线杆,脑袋狠狠撞了一下,他扭头看一眼路边的书店,依旧没有回头看我。
      潘,小匀。
      我咬牙切齿看他的背影,终于忍不住跑上去,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把人拖走。他看我一眼,又看了看我的校服,一对上他的眼睛,我脑子一抽,就问出了那一句话。如果重来一次,我不会问这么蠢的话。
      “喂,你上次还没告诉我,你的梦想是什么?”
      “你是谁?”
      潘,小,匀。
      我差点跳起来,想把他捏成碎片,两个星期,见面这么多次,说话那么多次,我给他送花,写情书,送他回家,摆明了自己要追他,搞他。
      他问,你,是,谁。
      不过我没那么笨,我看出来了,他是故意这么说的。
      我说:“明天在你课桌上写满我的名,课本上也写满,你就知道我是谁了。叫我一声怎么了?我又没要求别的。”
      小匀绕过我要走,我另一只手臂也撑在墙上,拦住他。他小小的一只,比我小了一头,我得低下头看他。可不管怎么看,他都十分标致周正,挑不出一点不好。
      尤其一双眼睛。
      小匀转头正对上我,目光如雪。
      (省略)
      操,这能怎么办,我又不是故意的。我也很苦恼。本来只是想聊聊天,可是一对着他,我忍不住。他眼神纯洁,没有一丁点挑逗的意思,是我自己想多了,他的校服端正,是我自己盯着他的脖子和臂膀不放,他一定没尝过恋爱的滋味,像处女一样凛然不可犯。
      我……想。
      (省略)
      小匀踹了我一脚。
      他用力踹在我膝盖上,我没防备,人仰马翻,翻在了一堆废旧纸壳里。我挣扎爬起来,纸壳塌下去,我也跟着塌下去。至于吗,根本没碰到他!我恨得牙痒痒,心也痒痒。
      “你先拉我起来!”
      小匀从墙上揭下一张医院小广告,拍在我脑门上,转身走了。我撕下来,看上面写着治疗早/泄阳/痿,气得头疼。
      Ok,潘小匀没有那么容易搞到手,他对我也没兴趣。不过,就得是这样才够劲。总有一天我要是第一个睡了他,我弄不死他!

      小匀不知道,我第一次见他并不是在篮球场上,而是在办公室。转学第一天,我一路打听找过去,班主任给我倒了一杯水,让我坐。爸爸提前打过招呼,他们不敢得罪我,但我懒得坐那张破椅子,我说站着就行。
      这个破高中的一切都很破,我才不愿意待在这,过几天我就想办法,对我妈哭一哭,让她把我捞回去。
      之前我在家开趴,喝了点红酒,开我爸的劳斯莱斯出去玩,结果撞坏车头。我自己没事,副驾驶的一个同学肋骨断了。爸爸雷霆大怒,把我打发到爷爷的老家,让我在他资助的高中上学,美其名曰,忆苦思甜。
      爷爷不住在这儿,他喜欢待在乡下,宁愿过简朴生活。给爷爷买的老家别墅一直空着,于是我搬进去住了,但里头什么都没有,还是比不上家。我问爸要钱,添置点东西,最好给我添一辆跑车,老头骂了我一顿,只给我添了一辆旧奔驰和一个偷懒的司机。
      班主任一边处理我的转学文件,一边套近乎,说我爸如何给学校捐钱,如何慈善心肠。我把手插在裤兜里,听的想笑,这些事关我屁事,不如说说我爸带着小老婆开房,正好碰到我的事。
      他跟我妈早就分居了,我妈跟小老婆吃过饭,两人和和气气一起逛街,我妈夸她漂亮、懂事。我没有任何感觉,好奇问我爸:你打算让她生孩子吗?我爸不愿意听我这么说话,不够体面,但还是对我说:是你的,就是你的。
      哦,其实我也从来没怀疑过这点,因为他不可能跟我妈离婚。
      我永远是他唯一的儿子。
      潘小匀是在那个时候走进来的,他穿校服,抱着一摞收上来的作业,走到我斜对面的办公桌。从他进门的那一刻,我就注意到他了,一直看着他把数学卷子放下。
      一开始,我只是盯着他的脸,然后才把他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一遍。我才发现,这身校服居然这么好看。
      我妈在书房挂的一幅字,山明水净。
      他放下卷子就出门去了,自始至终,没有看我一眼。我直勾勾看他的背影,心想,回家的事也不着急,让我在这里玩玩再走!

      天王老子来了,我也要知道他的名字。
      我很快追了出去,我一出门,他拐过了走廊。我拐过走廊,他又走下了阶梯。他走得不快不慢,但我还是跟不上他,下课太多了人,穿校服的学生从他身边经过,但我一眼能分出他的背影。
      终于,他回到了教学楼,走进了教室。
      我抬头看一眼班级名,天注定的,他就在我隔壁。我站在窗外,往教室里看,他走回自己的座位,在靠窗的一个位置坐下。
      一个女生叫他,不知道跟他说了什么,他对她微笑。
      好。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但很快就会知道了。教室走出一个学生,我拉住他,指了一下方向,说:我想找一下他。
      他问:你要找小匀吗?
      我说:小匀?
      他说:潘小匀。
      我对他笑,说:不,现在不。谢谢你啊,同学。
      晚上司机接我回家,可能我太安静了,他不习惯地看我好几眼。前两天刚来的时候,我一直在发脾气,闹着回家。
      回家之后,妈妈给我打视频电话,我也好脾气地说:妈妈。
      我妈是个好脾气的,问我吃了什么,住得怎么样,学校怎么样,我都一一回答。我爸的意思是,让我吃食堂,忆苦思甜,但食堂那种垃圾,我怎么可能吃得下。我妈想的周到,给我在附近的酒店办了自助餐的卡。
      她是一个作家,在杂志上写过很多文章,又在大学教书。跟我爸分居之后,她就去了美国,在美国教书。她伤心,我知道的,她终究无法看我爸跟别的女人好。
      她说:你老老实实的,过一段时间,你爸气消了,我让人接你回家。
      我说:不用了。
      她说:怎么,转性子了?
      我换上新校服,问她:好看吗?
      她说:好看,别忘了洗一下,不干净。
      我说:在这也挺好的。
      我终于把她糊弄过去,合上笔记本电脑。
      (省略)
      然后,我想到了他。
      我接着向后翻,找到其中一页,这个跟他有一点像,可以拿来爽一次。不,还是算了,不怎么像。我心烦意乱翻完杂志,扔在一旁,闭上眼想他的样子。
      结果,很快就有了画面。
      我想象,他乖巧坐在办公室的桌子上,毛绒小玩偶一样,正对着我。我伸手脱他的校服,对,他会抬手配合我,我把那一身夏季校服扔在破椅子上。
      他双手扶着桌沿,腿并在一起,两个膝盖也紧紧合拢在一起,圆润的脚趾绷着,仿佛被人轻碰一下都会不堪受辱。

      (省略)
      空虚。
      我喘着气给自己点烟,靠在床头发呆。我又在心里想了一遍潘小匀这个名字,舌尖发麻,心口发颤。这次想的是,我要追他。
      我,要做他的男朋友。
note作者有话说
第96章 电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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