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8、甜梦 ...

  •   刀子插进男人胸口的一瞬间,小匀握着刀柄,低头看他的脸。那时,小匀感到一股死亡的力量从刀上传来,只是一秒,鲜血如同一束点燃的烟花,飞溅在他脖子上。
      地毯上满是星星点点的遗迹,小匀将刀拔出来,男人的心脏变成了一个空虚的洞穴。温暖的血液汩汩流下,有着生命力一样在地毯上扩散、流动,将遗迹侵蚀。
      男人跪在地毯上哀嚎,浑身抽搐,双手向上摊开。他抬头看小匀神祇一样的脸,小匀慢慢俯身,捏他的下巴,将一枚青色的苹果卡在他嘴里。
      恩赐给他一颗新的心脏,填满。
      那时,小匀感到手掌中的男人如此孱弱无力,濒死的身体像是一只柔软又狂躁的蚕。小时候,小匀跟阿宁一起去乡下看喂蚕,阿宁的外婆不让他们乱碰,但阿宁偷偷拉着他给蚕喂桑叶。他们蹲在地上,好奇地看着蚕在桑叶上爬来爬去,在格子里吐丝结茧。
      成百上千的桑叶,成百上千的蚕,一起进军,一起啃食。
      沙沙——
      沙沙——
      一只蚕爬在桑叶上,乳白的身体慢慢扭动,它肿得无法行进,一边爬,一边像婴儿一样吐水。阿宁说,它要死了。小匀说,真的吗。阿宁说,嗯,它要死了。小匀说,它真吓人。
      两个孩子蹲在地上,小匀轻轻摸了一下蚕柔软的背,那乳白的身体立刻受了刺激,翻滚,抽搐,痛苦得像是要爆开。阿宁说,它真恶心,你还敢伸手碰?小匀说:它不会结茧了。阿宁说:它没用了。小匀说:它没有坟墓了。
      阿宁说:它只是结了个茧,怎么能叫坟墓。小匀说:为什么不能叫,它这一辈子做的事,就是在给自己修坟墓,还是白色的。
      阿宁说:小匀。
      小匀说:嗯。
      阿宁说:你说话的语气,好像大人。小匀说:我觉得大人也不多么聪明。阿宁说:我不信。小匀说:他们不敢说死这个字,我敢。阿宁说:我妈妈告诉我,做人不能太勇敢,老实本分最重要。
      小匀说:我都说了,大人也不多么聪明。
      日光下,蚕在痛苦蠕动,肚子的裂缝流淌出脓汁,渐渐地,整个身体都泡在金色的脓汁里。它真恶心,阿宁重复了一遍。它要死了,小匀也重复了一遍。
      后来,小匀一直能想象到一枚洁白的茧躺在手心的样子,干瘪的尸体被裹起来,洁净而庄重。久久放下电话回头看他,蓉蓉家里的人在另一头说,没嫁出去的女人,不能葬在祖坟。

      小匀坐在餐厅桌前,托着脸看手里的酒杯。他刚洗过澡不久,身上穿着睡袍,素白一张脸,从头发丝到脚是甜甜的薄荷味。餐厅没有开灯,客厅的光线斜斜切进来,他坐在黑暗里转着手里的酒杯,门廊下传来汽车的声音,他才抬头看玻璃门外花园的月光。
      冯治卿一直在客厅等着,周砚进门之后,冯治卿立即上前说话。司机将礼物盒子放在沙发上,悄然退下。周砚漫不经心解西装扣子,只听了一句,扭头向小匀看过来,眼神变得犀利。
      小匀清楚冯治卿在说什么。周砚一向喜怒不形于色,但现在明显生气了,他站在那里,什么表情和动作都没有,只是眼神有一种迫人的阴沉。冯治卿说到一半,心里打了个突,之前亲手解决易准的时候,周砚都没有这样的神情。
      冯治卿轻声叫道:“见哥。”
      可是周砚没有理他,抬脚朝小匀走过去。小匀望着周砚的脸,还想喝一口手里的酒,周砚将手抓在杯口上,冷冷盯着他。小匀想要把酒杯拿走,周砚岿然不动,睇着他说:“潘小匀,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周砚极少这样连名带姓叫他,居高临下的姿态也很不客气,已是接近盛怒了。
      小匀松开拿酒杯的手,周砚直接将酒杯推到一旁,手指力道太重,那酒水在杯中不住晃动。
      小匀道:“人都已经死了。”
      周砚的胸膛微微起伏,眼神也很冷漠,小匀这句话显然是在火上浇油。他看着小匀的脸,这张脸越是美丽,他看得越是生气,于是手插在裤兜里,走到玻璃门前,望着门外高大松树的黑影,仍旧克制自己的怒意。
      “你要杀何冠军,杀任何人,我无所谓。但是经过我允许了吗?你还敢故意瞒着我,瞒着小冯,是我对你太放纵了,让你这么不知道天高地厚,忘了这个家是谁来当。”周砚回头看他,声音像一把锋利的刀子。
      “我自己的事,我自己承担。”
      “你能承担什么?如果杀一个人要赔一条命,你有几条命赔进去,更别说还心软放过了人,留下那么大的破绽。我怎么教你的,你大概全都忘了!”
      冯治卿一直默然站在餐厅门口,周砚忽然看向冯治卿,道:“你去,处理干净。”冯治卿犹豫道:“见哥,那个孩子才六岁,小匀下不去手也是正常的。”周砚停顿一秒,对小匀冷冷道:“就算杀了他又怎么了。”
      周砚这话没有一点迟疑,足够狠辣。不过说完这句话,周砚也明白,现在他们无法再动手,只能静观其变。这时杀了那个孩子惊动更多人,也挽回不了什么,他们也不知道何家别墅是否已经被盯上。
      小匀看周砚一眼,站起来拿过杯子给自己倒酒,周砚微抬下巴,示意冯治卿先下去。脚步声走远了,小匀倒完酒转身,周砚站在月光下,脸被照得半明半暗,看起来十分薄情。小匀道:“如果我出什么事,请你替我照顾好他们。”
      他们,指的是阿宁和久久。
      周砚看着他,什么都没说。小匀喝了酒,素白的脸颊染上红色,道:“我用了你送我的那把刀。”
      夏日的夜晚毕竟炎热,即使房间开了冷气。周砚看向别处,脱下西装随手扔在椅背上,又松开衬衫领子,他倚着餐桌,神色依旧紧绷。小匀走到他面前,道:“我知道你不会让我杀何冠军。这次是我任性,如果是你,你也会那么做的。就像当年你从南方回来,人人都知道向林大成复仇的是你。他必须死。”
      周砚面无表情,拿过小匀手里的酒杯,慢慢喝完半杯酒,忽然将酒杯摔了出去。小匀神色微变,周砚站直身体,双手捧住小匀的脖颈。他这个动作,不完全是掐,也不完全是捧,但是十分用力,带了点危险性,小匀只能被迫仰头看他。
      周砚看了他一会儿,眼神带着向下压的力度,道:“是我对你看得不够紧。”
      “为什么一定要看着我?”
      “我会怀疑,我拥有过你吗。”
      “我不会走的。”
      “我知道。你走不了。但是你好像不听我的话。”
      “为什么我一定要听你的话。”
      小匀声音很轻,并不是故意在跟周砚做对,他们说话的腔调都像是在做梦一样。森冷月光下的甜梦。
      “为什么?”周砚反问。
      “你把我留在身边,一定不是想要一个听话的玩偶。”
      “玩偶比你可爱。”
      “玩偶心里没有爱,我有。”
      周砚手上的力道稍微松动,他面无表情,可是漆黑的眼珠上沾了月光,是清的,亮的。小匀没太想到自己会说这样的话,不过说了也不后悔。他跟周砚交换了一个绵长的眼神,月光在地上拖出一方明亮的池水,他们没入其中。
      下一刻,周砚忽然吻住他的嘴唇,小匀回吻了他。
      他们吻得那么深,那么紧,甚至吻出了痛感。
      小匀也不后悔。

      清晨,工作日,徐澍年跟平常一样起床。出门跑步,洗澡,拿报纸,做早餐,听新闻。他从门口的花圃顺路掐了一把小葱,切碎了放进西红柿鸡蛋面。吃完饭,洗衣机停了,他将衣服拿出来挂在阳台上。今天天气很好,阳光晒在干净的衬衣上,他停下来,看了一会儿那件衬衣。
      当时,小匀是穿这件衬衫在厨房煮馄饨。
      徐澍年离开阳台,接着装垃圾,喂金鱼,最后他将证件挂在脖子上,提着公文包和垃圾袋准备出门。这样的生活,他作为一个独居男人早就习惯了,并不觉得多么寂寞,可是今天他突然想念小匀。无人售货机前,罐装咖啡滚到手里,他靠在售货机上,放纵自己这一秒。
      小蔡伸腰揉肩走过来,道:“早啊,徐队。”
      “气色看起来好多了。”
      “昨晚一回家就睡了,虽然案子更没着落了,可是也得睡觉是不是?”徐澍年无声喝着咖啡,小蔡道:“希望今天不要再出……”
      一句话还没说完,徐澍年手机突然响了,徐澍年瞥他一眼,小蔡懊恼掩住嘴巴。徐澍年拿出手机,小蔡看了眼屏幕,备注显示是他们在市局的一个同事,负责邱蓉蓉案子。这个同事虽然在蔺建波手下,但跟徐澍年关系还不错,小蔡道:“难道又有新证据了?”
      徐澍年接起电话,刚听了一句话,忽然站直身体捏紧了手中的咖啡罐。小蔡看得着急,问:“怎么了?”徐澍年拿开一点,开了免提,于是小蔡清晰地听到手机那边说:“昨天晚上,何冠军被杀。”
note作者有话说
第68章 甜梦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