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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咫尺 ...


  •   从来没有梦到过陈卓尔,这是第一次。可能实在是太痛了,他在梦里也无法动弹,模模糊糊地,小匀梦到他们一起躺在血泊里,陈卓尔抚摸他满是血污的脸,说:“小匀,跟我一起死吧。”
      小匀想要让他滚开,可全身像是被闪电劈中了一样,一动不能动,那道鲜红的伤口还在源源不断流血,陈卓尔把手伸进他的伤口,想要挖他的内脏,摘他的心。那只手沉进他的肚皮,连手腕也往里探,一直,一直钻进他的身体,就好像要做的仅仅是摘一束花。沿着柔软的花茎,摸到燃烧一般的火红花束。
      他的心跳变得微弱了,那只手攥着他的心脏生拉硬拽,他的身体都被剖开,静静漂在血流成的河上,可能有什么人在河岸上喊他,他却睁不开眼。或许是奶奶、阿宁,也或许是久久、徐澍年,甚至易准,就在他要往河底沉下去时,一只手用力抓住他的手,将他拖出河,也拖出陈卓尔的梦,周砚一直抓着他的手,道:“小匀!”
      小匀的眼皮动了动,什么也没看清,他顿了一下,还是转身往洁白的梦境深处走。高中校服是白色的,他穿着校服站在陈卓尔家门口按铃,书包里装着暑假作业。在那张宽大的书桌前,陈卓尔第一次摸他的腰,小匀做数学题没有吭声,陈卓尔变本加厉把手探进他的衣服下,小匀立时给了他一巴掌。
      陈卓尔并不怎么生气,可能人就是贱,他觉得小匀有这样的模样,倒也配得上这样的脾气,他抓着小匀的手,笑吟吟道:“你打吧,也没有别人给你钱。”
      小匀推开他收拾书包,陈卓尔看着他装文具盒,有点沉不住气,小匀提着书包要走,陈卓尔立刻站起来抱他,道:“我知道你觉得我是个混蛋,但我真的喜欢你。”小匀的书包拉链没有拉好,被陈卓尔一拽,里面的东西哗啦一声掉出来,小匀掐住陈卓尔的脖子,一把将他推到床上,陈卓尔还坐在那里发怔,小匀道:“滚。”
      梦境里剩下的是死者的尸体,一具一具漂浮在河里安详宁静,双手放在胸前握着花,仿佛在引诱他跳下来。陈卓尔伸手拉他,手指上都是血,他那样气急败坏扯他的衣服,扣着他的胳膊吻他,他们一起往床上倒,小匀听到风扇笨重的声音。
      这是回到了他自己的卧室,回到了那个炎热的午后,陈卓尔摸他的肚子,声音喑哑道:“操进去了。”
      小匀想摸摸自己的肚子,想知道为什么那么疼,但是手根本动不了,他好像听到叮铃一声,有东西被扔进了托盘里,医生道:“子弹取出来了,现在要进行伤口缝合。周先生,你确定不在外面等吗?”
      小匀看着自己的手,想了一下才知道这是在周砚的床上,如同以往他们□□前那样。这个梦比真实还要真实,小匀看了一眼旁边枕头上的周砚,周砚抓着他的手,说:“小匀,不要死。”

      重症监护室传来开门声,易准抬头看了一眼,出来的只是一个护士。坐在他旁边的冯治卿直起腰,看见护士离开,很快又把腰塌下去。等的实在够久了,冯治卿等得烦躁,他看一眼易准,看他身上都是血,问道:“你要不要换件衣服再来?”
      易准后知后觉低头看自己,亏得这家私立医院规矩严格,路过的护士都没多看他两眼。冯治卿忍不住问:“你没受伤吧?”
      易准低声说:“是小匀的血。”
      当时老马横冲直撞带人闯出普天区,车子开到一半就下起了暴雨,冯治卿陪周砚在医院楼下等着,漫天风雨中,手里的伞擎不住地摇晃。不知过了多久,远远有刺眼的车灯光,照亮雨流如注,车子终于安稳停在医院楼下,易准抱着小匀放在推车上,随后被医生接走。
      冯治卿在旁边看了一眼,小匀躺在推车上,面色苍白毫无生气,冰雪吹成的一样。周砚站在那里,表情虽然没什么变化,眼神却透出一种迫人的阴沉。周砚一把揪住易准的衣领,道:“你们保护好他了吗?”
      易准失魂落魄地低着头,没有辩解。冯治卿第一次看到周砚这么失态,怔了两秒,他本来给周砚撑着伞,连忙跟着把伞移过去。片刻之后周砚就扔开了易准,转身离开。周砚肯定明白这件事跟老马他们的关系不大,朝他们发火只是一时冲动,谁都不知道具体情形,一切只能等小匀醒了再说。
      谁都不知道小匀能不能醒来。
      易准低头看手里的东西,那是小匀的剃刀,沾满了血。
      冯治卿看不下去了,道:“至少去洗洗手。”易准反应过来,点点头,站起来去洗手间,他把手和脸洗干净,把刀也洗干净,抬头看镜子里的自己。
      如果消息不是从他这里泄露的,能是谁泄露的,他不相信市局会跟江永佳同流合污,但也想不出会有哪个人背叛周砚,冯家兄弟不会,老马和阿浚也不会。他竟然这么笃定。易准忍不住打开水龙头,把手又洗了一遍,挽起的衬衣袖口下面露出纹身。
      易准忽然想起,当初他被安排从警校离开,第一件事就是去做纹身,无非是为了看起来更像街头混混,小匀却对他说:“很漂亮。”
      这样想着,易准忽然意识到一件事,如果小匀真的活不了,就再也没人泄露他的秘密。易准对着镜子看自己的脸,仿佛一下子不认识自己,他怎么能这样想,他做警察不是为了牺牲谁的命来成全自己。
      过了一会儿,易准回到ICU门口,冯治卿正在跟医生说话,易准连忙上前,透过窗玻璃看房间内的情形,小匀在沉睡,只剩下周砚坐在床边。医生跟冯治卿说的话飘进他耳朵,医生说那颗子弹差点要了小匀的命,现在病人失血性休克,不一定什么时候醒。
      送走医生之后,冯治卿走到他旁边,道:“还好保住了命,不然人得疯了。”
      易准知道后一句说的是周砚,隔着玻璃望过去,周砚鬓丝微乱,看上去与平时沉着从容的样子大不相同。
      易准一直没说话,冯治卿对他今日的沉默感到诧异,不过冯治卿又想了想,一路抱着个半死不活的人回来,不管是谁都会受刺激,更何况抱着的是小匀。
      玻璃上映出点点冰冷的灯光,病床上的小匀好像也是冰冷的。只有易准自己知道,当时小匀在他怀里奄奄一息,身体渐渐冷下去,像是半凋的芍药花,他紧紧抱着他,感觉自己的双臂逐渐酸痛麻木,就好像要抱到地久天长。

      小匀在重症监护室,过了整整两天才醒。这两天里,周砚将整个城市翻了一遍,但江永佳早就闻风藏了起来。周砚命人拆了喜宴楼饭店,又去砸江永佳的场子,江永佳根本就不露面。
      江永佳的老婆知道周砚的手段,吓得不敢让女儿上学,跑到娘家躲了起来。普天区上街贩毒的人变少,周砚完全终止了跟江永佳的合作。这一次道上的人都知道,江永佳跟周砚正式撕破了脸。
      虽然两个人没什么大动作,却已经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小匀醒来时是在午夜。病房只开一盏台灯,周砚坐在椅子里看昨天的报纸,半天才翻一页,心思完全不在上面。医院窗外种一棵高大的槐树,树影在玻璃上摇晃,周砚索性合上报纸放在一旁。
      小匀就是在这时醒的,周砚无声望着小匀的睡颜,忽然,小匀的眼皮动了动,扇动的睫毛如同蝴蝶翅膀扑下的影子。周砚一时没有动,过了两秒身体才微微前倾,用力握住小匀的手。
      本来医生说小匀今天可能醒不了的,冯治祥也劝周砚先去休息,周砚知道自己睡不着,索性一直在这里陪着小匀,没想到小匀这么有求生意志,现在就醒了。周砚正想叫医生,小匀慢慢睁开了眼睛。
      小匀第一眼看到周砚,眨了下眼睛。他睡得太久,迷迷糊糊对周砚扯了下嘴角,不是个笑,却像是个笑。接着,小匀纤软无力的手想要去摸自己的肚子,周砚不让他动,只道:“没事了。”
      小匀尝试攥住周砚的手指,似乎想要找回力气,却没有任何办法。周砚抓着他的手贴在唇边,示意他别动,小匀这才卸了力气。他的手指冰冰凉凉,周砚的嘴唇却滚烫,这温度让他有了点活着的实感。小匀想要说话,周砚伸手拿过水杯,用银匙子喂给他。
      银匙子碰着玻璃杯的声音清脆,隔一小会儿叮当响一次,小匀看着周砚,周砚低着头。过了不久,小匀找回力气轻轻摇头,于是周砚放下水杯。
      “我睡了多久?”
      “两天。”
      “江永佳——”
      “明天再说。”
      小匀不说好,也不说不好,手放在周砚的衬衫领子上拉了一下。
      周砚低下头听他说话,小匀用气声说:“他们早知道我去……陈兆元……”说这几个字就已经很吃力,小匀的呼吸变重,周砚抚上小匀的额头示意他别说了,弯下脖子吻一吻小匀的嘴唇,说:“我知道了。”
      周砚叫了医生跟护士进来,打完止疼针之后,小匀又睡了过去。第二天小匀醒来,周砚已经不在,易准坐在阳光里看报纸,这一楼层只有小匀住,四下里非常安静,小匀看到床头放着一大捧易准买的向日葵。
      易准把报纸翻了一页,这才看到小匀醒了,连忙问他要不要吃东西,要不要吃药,小匀“嗯”了一声,易准按铃叫护理帮自己。小匀靠着枕头坐起来,发现自己身上穿着病号服,他隐约记得是周砚帮自己换的,这病号服对他来说有点大,穿在身上松松垮垮,护理就帮他把袖子挽了一下。
      小匀不习惯别人照顾自己,易准看出来了,让护理出去自己来。小匀看着易准端过来的碗,没接受他喂自己,自己拿起勺子,他虽然很饿,但搅着那碗粥暂时不喝。易准看出他有话要说,果然,小匀低声道:“是你吗?”
      易准知道他问什么,看着小匀的眼睛说:“不是我。”
      小匀面无表情盯着易准,片刻后垂下眼睛,小口小口吃东西,易准替他拿着碗。吃完之后,小匀摸了摸胸口的菩萨玉坠,捡起易准放在旁边的报纸看。易准顿了一顿,问:“你还相信我吗?”
      小匀抬头,什么也没说。易准知道如果他疑心自己,肯定早就告诉周砚了,一颗心反而安定下去。小匀坐在床上看报纸,他就倚在窗边看窗外,看了半晌,易准又回头看他,小匀放下了报纸在出神。
      易准以为他不舒服,轻声问他要打止疼针吗,小匀摇摇头,只是坐在那晒着太阳。过了一会儿小匀有点困,不知不觉合上了眼睛。易准没打扰他,走过去扶着小匀的后颈给他放低枕头。
      他的本意是看看就走,但是看着小匀苍白的脸,离开的动作忽然又停下来。
      易准坐在那里不动,他不知道,与此同时,冯治卿提着鲜花和果篮出了电梯。要不是路上有辆车差点跟冯治卿撞上,他下车把人揍了一顿,本来可以来得更早。冯治卿摇摇摆摆走到病房前,抬手就要推门。
      这小子怎么离小匀这么近。
      冯治卿心里飘过这个念头,还没反应过来,下一刻,易准低头吻上了小匀的脸颊。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1章 咫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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