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水凶猛》fiveseven

24、情窦

　　徐澍年回来的消息一早就传遍了市局，徐澍年人缘好，以前的旧同事琢磨着要不要给他搞个欢迎会。刑侦支队的队长蔺建波路过一大队的办公间，看他们在空荡荡的桌子上堆了小零食，甚至还放了一盆仙人球，问他们不工作是不是想加班，几个人连忙散开回到自己的工位上，看电脑的看电脑，翻文件的翻文件。
　　办公桌的位置很好，后面就是窗户，擦得干净的桌面被阳光照得发亮，蔺建波多看了一眼离开了。但是他一走，背后的流言跟着飘起来，有人道：“蔺队以前还在徐队手下，现在刚好反过来，成了徐队的顶头上司。”
　　旁边有人使眼色叫他不要多说，那人耿直道：“我说的不对吗，蔺队看起来不高兴的样子。”
　　反正蔺建波都走了，几个人凑在一起议论陈年旧事，把旁边两个实习警察听得一愣一愣，然而一整个上午，话题的主角一直没登场，快到傍晚才姗姗来迟。
　　回办公室之前，徐澍年跟小蔡去了一趟鉴定中心，法医刚从解剖室回来，联系死者家属办理解剖手续。徐澍年等了一会儿，法医才有空把整理的照片和现场勘验报告拿给他看，徐澍年扫了一圈办公室，道：“这里还是几年前的样子。”
　　法医笑道：“都一样。”
　　小蔡拿着照片研究了一会儿，死者的伤口经过清理之后，看起来更清晰可怖，伤口的确很独特，一下子看不出会是什么凶器。徐澍年接过照片，法医问：“你们找到凶器了吗？有没有找到抛尸点？”
　　“在河里捞了半天，什么都没有，拦河坝附近也是，比我的脸都干净。”小蔡道。
　　“会不会是开车到葵河大桥，直接从桥上扔下去的？”
　　“那条路有监控，虽然画面不清晰，但他们应该不会冒险，最有可能是从上游扔的。”徐澍年道。
　　“不管是不是，还是要去调监控看看，接下来我们有的忙了。”小蔡一边嘟囔一边收好照片。
　　徐澍年问了两句家属的情况，法医说他们等会儿过来认尸，但听范中宇妻子的语气，他们不会同意解剖，还要看后续沟通情况。徐澍年给法医一张名片，让她记得交给范中宇家属，让他们晚上去市局配合调查。
　　出了鉴定中心，小蔡调侃说：“刚回来就加班，老当益壮啊。”
　　“不加班又能干什么？”
　　“看球赛，喝酒，约会……徐队，你不会还是单身吧？”
　　徐澍年发动车子，挂在后视镜上的毛绒小狐狸跟着摇晃，他这才恍惚想起那是未婚妻挂在上面的，他们分手之后，徐澍年一直忘了摘，但是他看着毛绒小狐狸，第一个想起的却是那天吻他的小匀，小匀的嘴唇很凉，在他唇上轻轻一贴就逃离了。
　　小匀起身的时候，头发不小心搡到了挂件，徐澍年看着他走出车外，万籁寂静，只有毛绒小狐狸在视野中笑着荡来荡去。
　　“哥！”
　　小蔡看徐澍年心不在焉的，提醒他好好开车，徐澍年回过神打着方向盘转弯。小蔡觑他神色，道：“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
　　徐澍年道：“范中宇的家属很有可能不会配合，要做好心理准备。”
　　“你有没有听到我说什么？”
　　“你说什么？”
　　小蔡以为他真的没听到，只好跟着正经起来。这时徐澍年的手机响了，徐澍年示意小蔡帮自己接，小蔡接通电话放在徐澍年耳边，对面的人叽里咕噜说本地话。徐澍年听了一会儿说“谢谢”，电话就挂了。
　　“这是哪个派出所的，帮忙找人？”
　　“我让他去唐烨的老家跑了一趟，顺便调查唐烨的社会关系。”
　　“唐烨是谁？”
　　徐澍年认真给他讲唐烨跟化工厂的关系，眼睛却看着那只毛绒小狐狸。

　　欢迎会到最后也没办成，因为徐澍年一回办公室就忙案子，只跟手下带的警察草草说了几句话。夕阳从百叶窗照进来，光与影被切割过，倒像是一道一道的金箔贴在白墙上，徐澍年出多了外勤，经常性坐在车里看日升日落，不适应办公室的氛围，面对同事的欢迎意外沉默。
　　小蔡看出这一点，从桌子上拿了一块巧克力，剥开之后分给徐澍年一半，跟其他人说徐澍年是累了。
　　写报告，整理案情，走访勘查，这些事徐澍年一件都没有忘记怎么做。当年他刚从警校毕业，彭宝亮带他的时候说，他是一个天生的警察。这是他的工作，他的职责，要做一辈子的事。
　　巧克力有保质期，这份职责没有。全情投入到案子中才会让人忘记时移势迁的伤感，徐澍年看着桌子上的巧克力，剥了一颗放在嘴里，在绵绵融化中尝那一丝的甜，然后打开电脑查范中宇的背景。
　　之前徐澍年对范中宇有过关注，但没有细致地查，因为他以为周砚不过把范中宇当摆设，更没想到范中宇会反水。徐澍年浏览范中宇的资产，看到红磨坊的名字，想起如果要查这件事，明明可以问一个人。
　　小匀一定了解不少事，说不定连真相都知道。徐澍年看了一眼桌子上的手机，拿起来解锁，在通讯录找到小匀的名字，犹豫了片刻还是没有打过去。因为小匀说过，最近不想跟他见面。
　　那是小匀自己的选择。
　　可是他要眼睁睁看着小匀走向歧路吗，徐澍年将手停在按键上正要拨过去，忽然有人敲了敲没关的门扇。徐澍年抬头，副局长郭忠兴站在门口的阴影里，徐澍年收起手机站起来，郭忠兴走到阳光中，笑道：“没打扰你吧？”
　　“没有。”
　　“之前我在分局的时候，我们见过面，不过今天就算是正式认识了，徐队长。”
　　“副局。”
　　徐澍年看着他伸过来的手，礼貌性地握住。

　　周砚很晚都没回家，阿姨给小匀拿牛奶上来，小匀问有没有吃的，阿姨说周先生嘱咐过不给他任何吃的。连小春花都不被允许进门，刚在门口跃跃欲试探了一下头，就被阿姨牵了出去。
　　小匀抱着手机玩了一晚上贪吃蛇，快到九点时撑不住睡了过去，他对着黑暗想，自己的牛奶被放了东西，或许是安眠、镇定之类作用的药物。都做到这种程度了，周砚还算计他，小匀生着气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吃了药容易做噩梦，小匀梦到自己在高中上体育课，身上穿白色短袖校服，老师吹哨子监督他们跑步，隔壁班的陈卓尔一边打篮球一边看他这边。他经过球场，陈卓尔直接拿篮球丢他，他看着篮球向他袭来，天地翻覆，又变成陈卓尔在器材室将他压住亲吻，架子上的乒乓球噼噼啪啪掉下来，滚得满地都是。
　　身后的铁架子被阳光晒得滚烫，薄薄的夏季校服上很快沾了灰尘与铁锈，陈卓尔重得要命，小匀推不开他。陈卓尔抱着他摔向海绵垫子，将他的校服裤子褪到膝弯，小匀觉得陈卓尔疯了，拿起地上的羽毛球拍挥过去，陈卓尔将球拍夺走，半是威胁半是引诱：“你不想要钱了吗？”
　　（省略）陈卓尔得意地在他耳边喘息，说：“周末还来我家吧，好想你。”
　　（省略）小匀没看他，而是后仰着头去看满是灰尘的玻璃窗，在他的额头上，颠倒的世界尽头，曾跃宁站在窗外跟他对视。
　　那一幕或许连最高明的画家都无法描绘，小匀知道自己的脸和身体被午后阳光照得清清楚楚，曾跃宁也看得清清楚楚。他会看清他脸上的抗拒、恼怒、动情，看清他的皮肤多么白皙干净。（省略）
　　随着身体的颤动，阳光从小匀的额头抖落到肩膀上，以及瞳孔紧缩的眼睛里。捧在手里的云，化作一堆在尘埃中融化的雪。
　　曾跃宁扭头走，小匀撑着手臂坐起来，打开器材室的门之后却一下子跌进黑暗，他拉住把手又打开一扇门，只在黑暗中听到啜泣声。再往前走是教室的走廊，他越过挨挨挤挤的穿校服的学生，上课铃声响了，有人在尖叫和窃窃私语。医院的门最难推开，消毒水凉凉的，他靠在门上觉得累了，脚步声越来越近，他却找不到把手，只能摸着门扇祈求有人把它打开，哪一扇都好，他在黑暗中用力拍门。
　　陈卓尔在他身后关上卧室门，让他脱掉衣服去床上，床边的穿衣镜照出他光/裸的身体，镜面跟他都是破碎的，一扇骤然破碎的门。
　　小匀忽然在黑暗中睁开眼，从枕头下摸出周砚送他的刀，毫不犹豫刺向身前的黑影，刀刃如雪光清亮。
　　刀锋迫近颈部，带出了森冷寒意，就要刺向对方喉咙时，小匀的手被人用力钳住，刀叮铃一声掉在地上。小匀仍未放松，拼力抵抗对方的压制，黑暗中有人无奈地叹了一声，周砚伸臂将他搂在怀中，道：“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