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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利刃 ...

  •   墙上挂的木框镜子几乎占据了半张墙,将美发店内的陈设照得清清楚楚,店铺不大,藏不了人。周砚穿衬衣和背带,西装外套搁在休息区的沙发上,范中宇悄悄打量了他几眼,注意到周砚的手放松地搁在身前,身上应该没带枪。
      范中宇笑着打了一声招呼,周砚半张脸上涂着泡沫,只在镜子里瞥了一眼范中宇,示意他坐在自己旁边。范中宇坐进美发椅,转头看向站在周砚身后的小匀,他留意到小匀虽然年纪轻,却会用老式的直剃刀。
      周砚脑袋往后仰,小匀手按在毛巾上俯身看周砚的脸,两人对视一眼,小匀仔细将刀刃抵在周砚的脖子旁,从下往上慢慢刮,力道不轻不重。这种直剃刀最锋利不过,如果技术不到位很容易弄伤顾客,范中宇作为旁观者看得一阵紧张。
      周砚竟然就这么把脆弱的颈部暴露在对方面前,看来上一次他跟周砚说潘小匀有问题,周砚根本没放在心上。
      范中宇看周砚没有让小匀离开的意思,坐直了笑说:“最近一直没空,我应该早点负荆请罪的。”
      刀刃在肌肤上滑过,带来冰凉的触感,每刮一下脸,刀面都需要擦拭一次。周砚等小匀停下来擦刀,说:“你有什么罪?”
      范中宇说自己看管不严,对手下人失察,又说自己没用,没及时赶到酒吧救人,周砚怎么处罚自己都不为过。范中宇说了半天,一会儿替周砚分析局势,一会儿努力撇清自己,周砚只是听着。过了很久,范中宇终于察觉到异样,迟疑地停下来。
      “最近这些事,是你自己的主意,还是别人的?”
      范中宇脸上流露出愤怒与不满,不敢置信说:“你是在怀疑我吗?我二十多岁就认识乾哥,跟他做出这番事业,这辈子没干过对不起他的事——”
      周砚偏头看他:“这个家现在是我来当,你有对不起我吗?”
      亏得小匀收得及时,没让周砚的脖子抵在刀锋上,小匀扶住周砚的下巴,无奈地放慢动作,周砚还是盯着范中宇。
      “你就是看我不顺眼,从一开始就没信过我。”
      “你值得信吗?”
      范中宇不解地笑了一声。
      “如果你说实话,我还可以留你的家人一条命。”
      “周砚!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如果乾哥知道你这么对我,这么对他过去的兄弟,他死都不会瞑目。没有我,哪来今天的你!”
      “你跟江永佳勾结在一起,才会让他死不瞑目。”
      范中宇脸色大变,忽然卸了力气,两只手抓紧了扶手。他的脸上渗出一种惨淡阴郁的神情,但还没完全死心,勉强说:“有人诬陷我……”
      周砚轻描淡写地说:“不如就先说说,你是怎么对上一批货动手脚的。”

      周砚对范中宇的怀疑在化工厂爆炸之前就开始了。昨天小匀听瘦猴说过的那件事,纯度很高的货在普天区流通,小匀告诉周砚之后,周砚不但没表现出惊讶,还对小匀说,他已经知道了。
      化工厂货仓每半个月运来一次货,周砚的人不碰货,也不负责上街售卖,只负责把手里的货卖给江永佳和其他地方的毒贩,从中抽取最多利润,换句话说,周砚是垄断了货源的经销商,手里捏着整个华北的毒品心脏。
      次品留给普天区的江永佳,纯度高的货通常运往华北其他省市,在周砚手里,这座城市跟风暴眼一样平静。
      “一个月之前,西区出的那件命案,一个男人吸毒致幻在街上捅死自己的女儿,你应该没忘了吧。我给江永佳的货,纯度从来不会超过百分之七十,有人却告诉我,这个人吸的纯度是百分之九十。没有多久,那个卖货给他的毒贩跳河死了,货到底是从哪里来的成了未解之谜,报纸上说他是畏罪自裁,你觉得我该信吗?”
      范中宇睁着眼睛一声不吭,周砚接着说:“一开始我以为只是你手下的人刮油水,偷拿毒品出去卖,就让老马监视化工厂,结果老马发现你竟然敢把纯度更高的货换给江永佳。上星期,你发现了老马在监视,怕我发现你调包的秘密,所以就想炸掉整个货仓,因为这批存货有一半掺了次品。”
      “你在胡说什么?我没干过这种事!”
      “西桥区是你的地盘,货仓也是你的人看管,你知道出了事我第一个会怀疑你,你才迟迟不敢动手。这时候刚好唐烨出现了,他偷货被你的人发现,你想出了一招借刀杀人,让你的司机暗示他去举报,你就可以顺理成章清除证据和心腹,让警察盯上我。”
      范中宇意识到唐烨落在了周砚手里,不再为自己辩白,冷嘲道:“那小子运气好,可惜没让他死了,那天在红磨坊,也可惜没让你死了。”
      一直默默旁听的小匀在这时刮完了脸,放下剃刀,将一块热毛巾递给周砚,周砚慢慢擦干净下巴,将毛巾撂在小匀手里,要笑不笑地看向范中宇,但一丝笑意怎么看都如冷雾般淡薄,没有丝毫温情。
      周砚道:“为什么?我待你不薄。”
      范中宇笑道:“当初我们兄弟哪一个不比你有资历,乾哥说过要我接替他的位子!你夺走我的东西,还说这是不薄?”
      小匀转身清理工具,将剃刀一下一下仔细擦干净。
      周砚没有被惹怒,瞧着他说:“是你的主意,还是江永佳的主意?”
      “是我一个人做的。火是我让人放的,越南人是我找的,我就是要你人财两空,要让警察盯上你,永世不得翻身。怎么,你敢杀了我吗?”
      范中宇轻蔑地看着周砚,他笃定周砚杀不了自己,美发店灯火通明,外面随时有人可能进来,或者看到店里的场景,周砚怎么可能在这里动手。
      周砚了解范中宇,他这么说就是打定主意自己揽下全部责任。周砚不再看他,打开烟盒捡起一根烟咬在嘴里,将烟头凑近手中的打火机。
      小匀穿一件黑色外套,刚才为了方便工作将袖子松松挽起,露出纤细的手腕,他一直站在旁边,默不作声地看着周砚和范中宇说话,范中宇甚至都忘了他的存在,就算在镜子里跟他对视也完全没当回事。
      小匀的目光由范中宇转向周砚。

      就在周砚点着烟的一刻,仿佛一个致命的信号,门外的卷帘门忽然急速落下,发出很大的“刷拉”一声。范中宇看向门外的异动,好像不明白发生了什么,青白色的卷帘门竖在玻璃门外,立时覆盖住了夜色,也覆盖住了他们在玻璃上的鬼魅一般的倒影。
      太迟了!
      范中宇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出话,镜子里的人影走近了他。小匀站在他身后,一只手捂住他的嘴,一只手将他的脑袋用力扣在美发椅上,几乎是同一瞬间,小匀手里的剃刀抵上他的喉管。
      要割断一个健壮的中年男人的喉咙不是容易事,但小匀真的做到了快、准、狠,猛地切断了范中宇的喉管,鲜血喷溅而出,一束一束飞溅得到处都是,包括小匀的脸上。范中宇嗫嚅着嘴唇,想要说话却发不出声,他嘴里的血不停往外溢,沿着小匀的指缝往下滴。
      小匀紧紧捂着他的嘴,等他死。
      范中宇喉咙里发出沉重的“嗬嗬”声,他瞪着镜子里的人,目眦欲裂,仿佛不相信竟然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年杀了自己。周砚看着眼前的一幕,没有再抽手里的烟,由着烟雾在前方袅袅升腾,烟雾渐渐遮住了镜子里死神的倒影。
      可是没有一会儿,烟雾消散,再次浮现出那张美丽冷酷的脸,小匀垂着眼睫,因为用力过猛,额角和脖子都有青筋绷起,抿紧的嘴唇上沾了血,看上去格外温暖鲜红。
      范中宇渐渐挣扎不动了,他瘫软在美发椅里的最后一刻,在血腥气中嗅到了小匀身上淡淡的薄荷味。
      洁净的,清甜的,而不是罪恶的味道。
      范中宇睁着眼睛,脑袋歪向一旁,滴滴答答的血流在脚边。小匀捂着他的嘴,还保持着杀人的姿势,身上的肌肉依旧紧绷,瞳孔微微放大。他不知道此刻的自己像是一尊洁白的大理石雕像,被刻刀凝固在了最美、最饱满的一刻。
      艺术一样的杀戮。
      周砚眸色暗沉,长久地凝视小匀的脸,与其说是凝视,不如说是在欣赏他杀人的姿态,现在他们是同谋了。
      小匀握着剃刀,慢慢抬眼看向镜子里的自己,他站在范中宇身后,脸上都是血,仿佛一个刚吃过人的妖物,生生咬断了范中宇的喉咙。或许有水光在他眼里闪过,或许没有,那一点亮光只是灯的反射。
      一下又一下,鲜血滴落在地板上的声音如同珠碎。
      小匀目光偏移,在镜中跟周砚对视。不是他面前的镜子,而是周砚面前的镜子,镜子光滑如新,仿佛那里面才是一个美丽新世界。

      周砚这辈子最恨的事是背叛。
      这一点他身边的每个人都知道,当年周乾当年被信任的人出卖,在接女儿回家过生日的路上出了车祸,姐姐周令仪也在车上。周乾的妻子怀着孕,接受不了这么沉重的打击,最终跟孩子都没活下来。
      五年以来,江永佳盘踞在市南区,表面上依附周砚,两人甚至有不少利益上的来往,但周砚从来没真正信任过他,因为江永佳是林大成的人。当年江永佳在周砚处置了林大成之后迅速倒戈,周砚留下了他,可冯治卿等人一直坚信,周砚迟早会对江永佳动手。
      范中宇的死只是一个开始,江永佳应该也明白这一点,任何背叛都是不能接受的。冯治卿坐在一辆黑色奔驰的副驾驶吹冷风,吹了半晌,烟没抽几口,烟气全吹到了脸上。他只是在想一些过去的事,想起他们兄弟当年被周乾捡走,是周乾给了他们一口饭吃,还资助冯治祥考上政法大学。
      当年他跟哥哥在钢铁厂的大院偷东西吃,那是一段什么样的日子。
      如果周砚再不出来他可能就冲进去了,冯治卿心里想着,周砚他们终于走了出来。周砚替小匀撑着伞,小匀在理发店换了衣服,洗过手和脸,看上去就跟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冯治卿松了一口气,知道这就是成功了。
      雨下得这么大,路上没几个行人,冯治卿确定周围安全,带着司机下车去理发店收拾尸体。一行人默契地不说话,在夜色中擦肩而过,周砚跟小匀上了冯治祥的沃尔沃。

      因为实在太疲惫,小匀一句话都没说,他们是怎么回到了别墅,又是怎么上了楼,小匀完全记不得,只记得周砚对他说的第一句话是“辛苦了”。说这话的时候,周砚看着他的眼睛,他也静静地回望周砚。
      周砚看了他一会儿,手放在他脸上,拇指按在他的眉头上,擦去一小粒血,倒像是一颗小小的红痣。
      小匀的身体给不出任何反应,眼神还有一点空茫,这种表情有一种难得的脆弱感,周砚停下动作之后,用力盯了他一眼。小匀被这一眼稍微拽回了神思,下一刻,周砚就将他推到卧室门上,吻住了他。
      周砚手插进他的头发里,拇指压着他的太阳穴,一边咬他的嘴唇,一边迫使他跟自己对视。(省略)
      周砚重新吻住他,拉扯他的动作也很粗暴,一路吻着他,推他到床边,将他按在断头台上。
      (省略)
      可是有什么地方比一个人的心更私密,小匀的心是硬的。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利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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