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水凶猛》fiveseven

12、惊魂

　　酒瓶炸开之后，猩红的酒水淅淅沥沥淌到地板上，吧台后面的酒保弯身想要拿枪，被一发子弹射穿了胸口，小匀眼睁睁看着他倒在一堆碎玻璃片上，胸前汩汩流出的鲜血跟葡萄酒混在一起。
　　易准这时终于出来了，手里拿一把枪冲到前面。周砚用一把左轮手枪，只有六发子弹，所以先带着小匀往吧台后面撤。小匀只在电视上看过这种场面，不可避免有点惊慌，但他的反应在普通人当中算得上镇定，竟然还跟得上周砚的脚步。
　　周砚一开始抓着小匀的手，听到身后有枪声，又按着他的脑袋将他半搂在怀中，接着回身开第二枪。
　　枪声实在太响了，真枪实弹远比电视剧里的道具恐怖得多，小匀听到后门那边传来脚步声，对周砚说：“有人在后面。”
　　话音刚落，昏暗的走廊里响起枪声。
　　进不能进，退也不能退，周砚一把将小匀推到吧台后面，开了两枪之后才紧跟着一个翻滚，半跪在小匀身前。
　　小匀看他抱着胳膊，脸色也不好看，问：“你中枪了？”
　　“擦伤。”
　　虽然是擦伤，但受伤的是右手臂，而且伤口在流血。周砚换成左手拿枪，看一眼身后酒保的尸体，发现酒保手里有一把枪，对小匀道：“帮我拿过来。”说完他就转身，枪口对准走廊。
　　小匀不顾血泊脏污，跪在地板上拿到酒保手里的那把枪。酒保死之后身体有些僵，小匀只能一根一根扒开死人的手指，拿到枪之后，飞速用酒保的衣服擦去枪身上的血。
　　最后两发子弹用完了，走廊的人拿不准周砚有没有子弹，暂时不敢近前，小匀靠在周砚身后把枪给他，周砚扔下手里的左轮，目光在小匀脸上停了一秒，借着龟背竹盆栽做障碍，继续跟走廊来的人对峙。
　　小匀从酒柜下面扒拉出一瓶酒，两只手握住瓶颈，他背靠着吧台，听到一阵脚步声悄悄逼近。小匀扭头看周砚，周砚没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小匀握紧手里的酒瓶，抬起下巴往头顶看。
　　就在手枪垂下来的一瞬，小匀对上了男人的眼睛，对方看只是一个十七岁的男孩，迟疑了一秒，小匀向后挥酒瓶，用力敲在男人头上，男人惨叫一声，酒瓶紧跟着炸开。小匀松手往旁边躲，却不可避免被一小片玻璃划伤了脸，头发和衣服也被葡萄酒浇湿。
　　周砚听到声音回头看，小匀趁男人捂着头趴在吧台上，攥住他的手腕夺他手里的枪，但是他的力气怎么可能比对方大，对方一把甩开他，抬手就要对他开枪——下一刻，周砚的子弹穿透了男人的手掌，第二颗子弹又射穿了他的脖子。
　　小匀坐在地上，下意识闭了下眼，再睁开眼睛时，身上全都是飞溅的鲜血。男人趴在吧台上，脸朝下对着小匀，睁着眼睛还没完全死透，喉咙里发出穿堂风一样的嗬嗬声，手里拿着的枪“吧嗒”一声掉在小匀身旁。
　　黏稠腥气的鲜血沿着吧台不停往下滴，小匀用手摸了一下脸，死人的血。血流得越来越多，就跟下雨一样滴滴答答落在脚边，小匀向后缩。
　　去年冬天，他们租的房子暖气一直漏水，屋里冷得要命，他和曾跃宁身上也冷得要命，暖气片滴滴答答漏水，漏进冷梦里，毫无规律地，一滴一滴。高中放学，他跟曾跃宁打同一把伞回家，他们刚出学校门口，有人伸手拦住他们，雨水从伞沿滴下来挡住视线，毫无规律地，一滴一滴。
　　周砚叫了一声“小匀”。
　　小匀看他一眼，将地上的枪捡起来。
　　周砚左手开枪没那么准，又因为受了伤，行动自然受限，解决掉走廊的人之后，很快变攻为守。小匀把枪擦干净，递给周砚，周砚道：“拿着保护自己。”
　　“我不会。”
　　这一句仿佛有两个意思，不会开枪，也不会开枪杀人。周砚只当做他是在说不会开枪，手臂从背后圈住小匀，手把手教他：“很简单。打开保险，子弹上膛，瞄准，开枪。”
　　小匀低头看着两个人交叠的手，周砚一步一步教他，教他手指放在哪，怎么握住枪身。周砚的嘴唇几乎贴着他的耳朵，每一个字都说得沉稳有力，小匀觉得自己浑身都是麻的，不知道是因为周砚这样抱自己，还是因为恐惧。
　　周砚的手臂结实有力，强迫他注意自己的动作，像在摆弄一个乖巧的提线木偶。理智告诉小匀这不是自己应该碰的东西，但周砚强硬地按住他的手背，将杀戮的武器牢牢握在他的手中。
　　“你相信我吗？”
　　小匀没有说话，偏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周砚，周砚也低着头看他。
　　生与死，善与恶的选择就在一瞬间，疾行的脚步声冲他们而来，不过片刻就到了吧台。周砚两只手收紧了力道，覆住小匀的右手向上抬，果断扣动扳机，他连开两枪，皆是正中眉心。
　　小匀只觉眼前如电光石火般一闪，两个中枪的人折断的栀杆一样倒了下去，枪的后坐力很猛，小匀手心被震得发麻，如果不是周砚抓着他的手，他很有可能被震得手腕生疼。虽然实际是周砚开的枪，但小匀还是生出杀人的罪恶感，他几乎软倒在周砚怀中，靠在他肩上说不出话。
　　周砚松开他的手，小匀依旧稳稳地拿着枪。
　　小匀没想到自己还能这么镇静，脑中一片空白，下一刻就将手垂了下去。
　　“吓到你了？”
　　小匀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周砚将手放在他的短发上，抚摸他的后颈，带着安抚与掌控的意味。易准大声叫他们，确认他们的安全，小匀回神往旁边躲，曲起膝盖，背靠着酒柜看周砚。
　　周砚知道适可而止的道理，由他躲了过去，问：“一个人留在这里可以吗？”
　　小匀点头，周砚起身走出去。
　　枪声一直没停，小匀看到旁边垂着电话，忽然想起徐澍年，于是把在半空摇摇晃晃的听筒拽过来，将整部电话放在地板上，急匆匆按数字键。他记得徐澍年的号码，一口气按完了数字，却在拨出去时看着自己沾血的手犹豫了。
　　这个电话绝对不能打。

　　激战之后，空荡荡的舞池中躺着几具尸体，弹壳落在地板上的声音格外清脆。周砚的人到了，虽然来得有些迟，还是将仅剩的两个人困住。
　　赶来的花衬衫看周砚手臂受了伤，立刻急了眼让周砚先回去，周砚示意他别说话，向走投无路的两个人问：“江永佳要你们来的？”
　　花衬衫跟易准交换了一个眼神，没想到这件事跟江永佳有关。两个男人不为所动，花衬衫不耐烦道：“你们两个今天只能活一个，谁先开口，谁就能活！”
　　两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还是面无表情，周砚等了一会儿，易准说：“不然带回去慢慢问，今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只怕会被条子察觉。”
　　趁他们说话的功夫，其中一个人忽然动手开枪，枪口对准周砚，只不过他显然没有还手之力，人很快被击毙扑倒在地上。
　　这次只剩最后一个了，男人看同伙死了慢慢向后退，花衬衫问他到底说不说，不说就一样死。男人站得离吧台很近，在最后一刻选择向后逃，一个空翻躲到了吧台后面。
　　两秒之后，出了一声枪响。
　　周砚脸色忽变，易准也呆住了，因为小匀还留在吧台后面！
　　只有花衬衫摸不着头脑，以为是那人自杀了，周砚推开人往前走，小匀就在这时靠着酒柜站起来，手里拿枪指着地面，脸色惨白至极。周砚走到小匀旁边，刚才的男人躺在地上，只是腿被小匀射中了。
　　地上的男人看到周砚，伸手想拿自己的枪，嘴里叽里咕噜说着外语，周砚不动声色将小匀的手按下去，然后抬起自己的另一只手，对准男人的眉心补了一枪。
　　易准蹙眉道：“是越南人。”
　　如果是买凶杀人基本不可能问出什么，何况还语言不通，所以周砚果断杀了他。
　　小匀还在看地上的尸体，周砚专注看小匀的脸，不想再让他多看，于是拿走小匀手里的枪，抬起他的下巴。
　　花衬衫拿胳膊肘捅易准，易准没搭理，花衬衫接着嘀咕：“见哥这几天不会就是来泡他了吧？”
　　易准走到旁边收拾尸体，发现花衬衫还在看，伸手把人拽走。
　　生与死一线之隔，周砚以为他会精神崩溃，会扑到自己怀里，甚至会哭，但小匀只是沉默地垂着眼睛。周砚看着他苍白的脸，发干的嘴唇，还有黑漆漆的瞳仁，反而移不开眼睛，这样子的潘小匀就像一面薄薄的透明玻璃，一碰就会碎掉。
　　只怕连一个吻都会叫他碎掉，周砚低头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