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症候群》小鱼卷

8、第 8 章

　　“其实我知道我不应该觉得开心的，知道这样是不对的，可是还是有点藏不住。”
　　“好像他被赋予了一种，掌控我开心或者难过的能力。”
　　“只是好可惜，橘子不会游泳。”
　　——2008.09.02《见微知著》

　　.

　　沈知微今天早上提前十分钟起了床，沈主任早餐还没做好，厨房朝南，狭小又逼仄，窗户都是油蒙蒙的的，因为玻璃是深色的，所以显得很暗。
　　早上热气蒸腾，沈主任热得满头都是大汗，身上的条纹汗衫被浸湿，听到动静，转头看向沈知微。

　　“微微今天起这么早？早饭还没好，你先坐会儿。”

　　“好的。”

　　沈主任一边放调料一边说：“今天早饭是鲜虾馄饨，我和菜市场的老于认识，都不是养殖的，都是鲜的，你到时候尝尝就知道。诶你们到校时间不是六点五十吗？今天怎么起这么早，有什么事啊？”

　　“没什么事情。去学校有个东西要交给同学。”

　　“哦。”沈主任也没多问，恰好这个时候赵女士也从房间里面出来了，他转头对她说：“你昨天买的苹果是不是又贪便宜买的两块钱一斤的？都是酸的，你还切给微微吃。”

　　“酸的？那个卖苹果的和我说的是纯甜的。”赵女士没皱着眉头，问沈知微：“真的假的？之后再看到那个卖水果的我得要好好问问他。”

　　“是有点。”

　　“你这孩子，”赵女士数落，“怎么吃到酸的都不和妈妈说啊？一声不吭地全都吃完了，呆不呆？”

　　“好了好了，你就少说几句，微微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她今天还有考试，我还要去长礼监考去，几个学校都是联考，相当于高考了，市里都有排名的，你让她好好静静心，下午就要考英语了。”
　　沈主任把鲜虾馄饨捞起来放到调好味的碗里，“等会爸爸送你过去。”

　　沈知微到五班的时候，班上的人都还稀稀拉拉的，她站在走廊外，看到之前给信的那个女孩，对着她招了招手。
　　那个女孩子原本还在对着小镜子补妆，看到沈知微，也笑着对她回了一下。

　　她显然是很开心，眼睛都很亮，一路小跑走出了教室，“你怎么来找我了？那封信你给蔚游了吗？”

　　沈知微点了下头，“给了，但是他没有收。”
　　她从口袋里面抽出来了那个粉红色的信封，上面的火漆印还是封好的，一点都没有拆开看的痕迹。

　　女孩手指接过信封，睫毛翕动，然后小声嘟囔：“……什么嘛，居然不收。”

　　她的表情肉眼可见地变得很失落，又卷又翘的睫毛耷拉下来，鼻子吸了下，但还是很快抬起头对着沈知微笑了笑，“他都没有拆开看吗？”

　　“没有。”沈知微小声回，“……抱歉。”

　　“你道什么歉呀，”女孩眼睛弯弯的，虽然能看得出来笑得有点勉强，“是我麻烦你啦，谢谢你，晚上请你喝奶茶！”

　　沈知微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很想安慰一下面前的女孩子。
　　手指伸到一半，想到了自己那个时候，涌上来是的一点点开心。

　　也只是一点点。
　　可是看到面前的女孩子，她那一点点的开心，瞬间就消散不见。
　　铺天盖地的愧疚突然席卷了全身。
　　她的那一点点，微弱的，不可自抑的开心，都是建立在别人的伤心上。

　　沈知微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然后才轻声开口：“没关系的，我只是举手之劳。不用奶茶啦，谢谢你。”
　　“快到早读时间了，我先走了。”

　　她朝着漂亮的女孩子招了招手，“……拜拜。”

　　.

　　今天考的是英语，上午先是英语老师来讲了一下之前的习题和语法，剩下的两节课都是自习。
　　这种自习一般都有点磨人，英语是个临时抱佛脚没多大用处的学科，能进竞赛班的英语基本上都没有特别瘸腿的，基本上都有点语感，前面十五条填空题都不需要分句子结构，靠语感就能做出来。

　　沈知微英语基本上都是靠硬背，大概是没什么这个学科上的天赋。
　　其实也行，反正用比别人更多一点的时间，总能得到差不多的分数。
　　所以沈知微对于英语的评价是，是个很适合务实的人的学科。

　　昨天考完了语文，宁嘉佑解决了心头大患，有一下没一下地翻着语法解析，突然翻到一条，然后递过来给沈知微。
　　手指在那条上叩了下，“这什么题啊？里面怎么还有英语的文学题？”

　　题干是“Shall I compare thee to a summer’s day?” ，问这是出自十四行诗的哪一首。

　　“这老师出题也太刁钻了，高考要是出这种题，估计得和当年那个出数学卷子的老师一样，家门口的玻璃都能被人敲烂了。”
　　“选C？”沈知微看了一眼，“我记得是Sonnet 18。”

　　之前读英文经典读物有看到这一篇，莎翁把爱人和夏天做比较，认为夏天不及爱人可爱和温婉。
　　他生活在常年湿冷的法国，觉得夏天出赁得太过短暂。

　　南陵的夏天却很漫长。
　　甚至有的时候一直到十一月，因为过于热烈的太阳，也会让人产出还在长夏的错觉。

　　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沈知微都不算是喜欢夏天。
　　不喜欢三伏天里蒸腾的暑气，也不喜欢连绵不断的梅雨季。
　　大概只除了现在。

　　宁嘉佑问完这道题也没有再说话了，继续翻着手上的语法解析，只是看书的姿势很散漫，一只腿翘着二郎腿，另外一只手还转着笔。

　　今天是周三，按照附中的校规，今天全体的学生要穿制服。
　　沈知微自习的时候很规矩，坐姿很端正，坐在座位上，背脊挺直，小腿绷得笔直，下面是一双棕色的小皮鞋。
　　和周围人并无二致的装束，小腿袜覆盖在骨肉亭匀的腿上，顶端边缘有细细的绸带，打了蝴蝶结。

　　而男生的校服都是统一的西装，宁嘉佑没有打领结，衬衫最上端也解开了两颗。
　　他看着沈知微在写的阅读理解，趁着她刚刚写完一题，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
　　“诶，沈知微，你的昵称为什么叫游鱼啊？”

　　沈知微手中的笔打滑了一下，在试卷上蜿蜒出一道黑色的痕迹。

　　“嗯？”她抬起眼睛看他，“怎么了吗？我之前随便取的。”

　　“哦。”宁嘉佑眨了眨眼，“我还以为你是很喜欢吃鱿鱼呢。学校门口那家炸串你吃过吗，炸鱿鱼很香，下次晚自习前我可以给你带。”

　　“不用了，”沈知微转回视线，翻过一页书，“我不太喜欢海鲜的味道。”

　　宁嘉佑挠了挠头，没有多说什么，随手捞过旁边的语法书继续看了。

　　下午的英语阅读理解和完形填空都偏难，沈知微考完的时候，考场一片哀鸿遍野，大概是都觉得自己心里没什么底，都在对答案。
　　沈知微这次感觉自己考得都很平均，算是正常发挥。

　　安静地收好自己的试卷以后，回到班级里面做了一会物理题。

　　周三的食堂一般都是红烧带鱼和清炒海带，沈知微没有什么胃口，准备去学校外面的超市买一瓶橘子果汁。
　　这个点的学校都没有什么人，学生基本都在食堂里面，只有一些情侣才会在这个时候出来放风。

　　南陵附中东南门附近有一个小湖泊，周围稀稀拉拉种着一片水杉，因为东南门很小，经过的人也少，不少情侣晚自习前会在那里散步。
　　大门这个时间点都是不让出入的，但是东南门的保安大爷很好说话，学生一般都从那个门出去。

　　沈知微穿过水杉林，和东门口的保安叔叔说了自己去买牛奶，老大爷正在拿着个收音器听奥运会的广播，听到中国又获得了几块奖牌，还在乐呵。
　　他估计也有点耳背，关了广播听到沈知微重复了好几次才听懂，摆了摆手。
　　“啊，牛奶？喝这个好啊，长得高。去吧小女娃，注意路上车子哟。”

　　沈知微轻声说了句谢谢，然后往学校旁边的便利店走。

　　这个时候校门外都没有什么人，天色还没完全暗下来，金黄的日光倾泻在斑马线上。
　　空气中有着谷物成熟的香味，不知道附近哪里在晒谷子。

　　一排高大的梧桐树矗立在便利店的旁边，小黄远远地看到她，摇晃着尾巴就想靠近，只是碍于脖子上的链子，只能在原地着急得干跺脚。
　　沈知微靠近和小黄说了一会儿话，然后看了看时间，怕等会上晚自习来不及，走进便利店从冰箱里面拿了一罐橘子汁，还有一根给小黄的火腿肠，走到营业员面前刚准备结账的时候，突然看到柜面旁边，出现了一只手。

　　腕骨突出，指节瘦削，抵着一罐汽水。
　　“麻烦一起吧。”

　　沈知微顺着他的腕骨往上看，然后不偏不倚地，对上了他的视线。
　　她视线平直，只能看到他的喉结。

　　学校的西装被他穿得一丝不苟，一点儿都没有露。

　　沈知微反应了一下，“啊？不用，我自己来就——”

　　收银员已经接过蔚游手里的钱。
　　“一共八块五。找你十二块五。”

　　蔚游拿起硬币在手间转了一圈，银色的硬币在他的指尖晃动了一下，然后收入掌心。
　　他看着沈知微，手中的罐装汽水与她的果汁碰了下。
　　像是在干杯。

　　“快上晚自习了。”
　　他单手扣住易拉罐的环拉开，刺啦一声，“走吧。”

　　气泡翻涌，发出细密的蒸腾声。
　　细微的，不可自抑的情绪，突然疯长。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