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软糖》柠止

31、柠檬味

　　三个小时，终于到了这个省的省会城市。

　　火车上的信号断断续续，林妄给她发微信说在南广场出站口等她，靳慕孜出了南广场，瞧见林妄在那里等候。

　　林妄也是一眼瞧见了她，走过去，大手拎着她行李箱，笑道：“安安挺厉害啊，敢一个人跑那么远的地方。”

　　靳慕孜低语道：“有什么不敢的。”
　　为了江沐泽，她什么都敢。

　　林妄身高185出头，比起靳慕孜也是高出了大半个头，低眼瞅过去，看见她衣领子后面露出一小片红。
　　“起湿疹了？”林妄盯着那片红色小疙瘩看。

　　靳慕孜扭动着脖子，觉得痒死了：“嗯。”她从口袋里拿出一管药：“我哥哥给我拿药了。”

　　林妄盯着那一管药膏看：“嗯。可能那边环境你不习惯，这个药挺好的，回去记得抹。”
　　“我定了下午八点多的机票。”林妄和她并排走着：“等会儿吃点饭，然后一起回京。”

　　林妄带她吃了份面，只见她吃饭过程心不在焉，一直看着手机。直到到了家，靳慕孜也没与林妄说很多话。

　　后来的靳慕孜回忆起来，其实林妄也是耀眼的，是夺目的，人群中也是抢眼的存在，如果说江沐泽是她一直想要企及的太阳，那林妄是她那一段暗沉岁月里，默默照拂她的月亮，只是月亮的光不够亮，靳慕孜的目光从来不在他身上。
　　而她何其幸运，拥有过太阳和月亮。

　　转眼间来到了六月，今年奇热，没到盛夏气温就飙到了三十五度，蝉鸣聒噪声伴随着她们午睡，靳慕孜想起为数不多的江沐泽发来的信息。
　　说：天热了，少吃点冰淇淋。

　　靳慕孜知道什么意思，夏天冷饮最难忌口，可偏偏赶上了这么个体寒的体质，每每忍不住想吃时，就要提醒自己，江沐泽跟她说的话。

　　那是她十几天仅收到的一条信息，她舍不得违背，她每天晚上都要打开两人的对话框，看两人为数不多的聊天记录，他甚至在想他发这句话的语气是怎么样，是宠着说“少吃点”还是有点生气的说“少吃点”
　　毕竟这两者她都见过，应该是前者吧，因为后者是姨妈期间不忌口被他抓到，他才会真的生气，想要教训她数落她。

　　晚上在唐青小姨那里吃烧烤，六月底就要期末考试了，靳慕孜说：“这学期期末我们应该就要选文理科了，我早填了文科，你们呢？”

　　唐青：“我也报文科。”
　　和唐青认识那么久，也大概知道了她原来的家庭。唐青的父母很疼爱她，但出了意外。而唐青，本身性格就是文文静静，她的梦想，是星辰大海。
　　想学天文学，看看天上的星星，她说，天上的星星是她的爸爸妈妈。

　　宋奕凡抿了抿唇，没说话，眼中似有纠结。靳慕孜看穿他的心思，啃着羊肉串，口齿不清说着：“你想报理科就报啊，在一个学校，又不是不在一块玩了。”
　　宋奕凡喜欢理科，喜欢物理化学，对文科的喜爱度远不及理科。

　　靳慕孜还补了一句：“不用顾及唐青，我会照顾好她的。”
　　唐青低着头，有些不好意思：“别瞎说。”

　　“哦。”靳慕孜扬着眉毛，也没好再继续问下去。

　　不过这宋奕凡的速度着实有些慢，这都快一年了，跟唐青还是这个样子。听唐青说，宋奕凡周末喊她看电影，但唐青周末想去学校自习室学习，宋奕凡就陪她在学校里学习。
　　微信突然提示声，靳慕孜看着黄悍城对着手机傻笑，飞快打着字，问：“你跟你的网恋对象见面了吗？”

　　“没。”黄悍城眼睛都盯在手机上：“见面太俗了，我俩决定先网上交流。”

　　“呵。”靳慕孜扬声，故意刺激他：“她不会长得很丑不敢跟你见面吧。”
　　黄悍城一副认了的表情：“丑我也要。”

　　靳慕孜竖个大拇指给他，明白黄悍城这次是认真的。

　　第二天，靳慕孜就瞅见黄悍城手机上多了个挂坠，一个可爱的黑白玩偶娃娃。
　　靳慕孜一看就喜欢得很，拿过来看：“这哪来的？”

　　黄悍城跟抢宝贝一样，拿到手里护着，声音急躁起来，直接吼她：“你别乱碰我东西！”
　　靳慕孜又没想着找他要，只是看看而已，他居然这个态度！

　　“有病吧你！一个玩偶而已！”靳慕孜莫名觉得委屈：“黄悍城，你太过分了！”

　　靳慕孜很少喊他大名，喊就是真生气了。黄悍城意识到自己语气不对，跟靳慕孜道歉：“我错了。”
　　靳慕孜不想理他，转过身子，声音很硬：“滚开。”

　　“哎哟～”黄悍城立刻软了下来：“我的大公主，我真不是故意的，你原谅我呗。”
　　凭什么他说原谅就原谅，这次那么轻易的原谅，就等于纵容，纵容黄悍城以后可以肆无忌惮地吼她。

　　黄悍城见靳慕孜还在生气，拍了拍唐青肩膀，唐青适宜的把位置让给黄悍城坐，在那里哄靳慕孜。
　　“别跟我说话，”靳慕孜态度强硬：“滚蛋！绝交！”

　　“别呀，”黄悍城手机放桌子上，把她肩膀扭过来，靳慕孜肩膀被扭过来，脸故意偏着不看他。
　　“大公主，我的大宝贝儿，祖宗！”黄悍城用那种老京都人的京腔儿哄人，但又觉得真爷们，哼哼唧地道歉：“我错了，我不该态度不好，怎么能跟我的公主吼叫呢，我的大公主，我给你带一个月的早餐，不带重样的。”

　　本来不想矫情，跟黄悍城吵架多少次她也不曾那么难受，可今天那样的态度她真的没法忍，想想就是觉得委屈，不管是他还是宋奕凡还有唐青，都不可以这么跟她说话。
　　靳慕孜眼睛有些润，不肯叫他瞧见，死死咬着唇部，努力眨着眼睛掩饰。

　　可他们彼此那么熟悉，黄悍城见她眼睛红了，开始慌了，以前小吵小闹大吵大闹，靳慕孜都没哭过，这下给他急得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小靳，你别哭啊，都我的错。”

　　靳慕孜吸着鼻子，推开他：“你烦不烦！”
　　黄悍城想哄又不知道怎么哄，看见靳慕孜这么难过，突然也红了眼睛，眼神内疚又自责：“我真的错了，小靳。”
　　看见他这般模样，靳慕孜所有的气都消了。

　　“你锤我两拳，”黄悍城拿着她手腕往自己身上打：“或者踢我两脚。”

　　“才不要。”靳慕孜想收回自己的手，不料被他按得死死地：“你得打我出出气，不然太便宜我了。”
　　这什么逻辑。

　　黄悍城接着拿她手往自己身上抡，一下两下还不解气似的，搞得宋奕凡和唐青都笑了起来。
　　关键黄悍城嘴里还喊着：“打我！打我！”

　　靳慕孜也无奈，跟唐青说：“他怕是有什么大病！”
　　“他不想惹你生气嘛。”唐青解释着。

　　唐青比谁都清楚，靳慕孜是个什么样的人，虽有点脾气，但绝不无理取闹，家中条件好，但也不目中无人，为人仗义又有骨气，宋奕凡和黄悍城虽然经常损她，但也是真的把她的话记在心里，当公主一样宠的。
　　靳慕孜本来就是个小公主，她值得宋奕凡和黄悍城这么对她。

　　李宥从外面走了进来，手中拿着卷子。李宥虽冷，靳慕孜和唐青也跟他说过不少话，但说话都是客客气气的，李宥那种疏离感就让人觉得，你和他无法成为朋友。

　　李宥破天荒的盯着他俩看了一会儿，估计是觉得黄悍城这个地主家的傻儿子着实有些智障，靳慕孜跟李宥笑笑，尴尬地解释着：“他有病。”
　　李宥没说什么走了。

　　“我的大公主、大天使、大宝贝，”黄悍城真蔫儿了，恳恳道歉：“还气吗？”

　　靳慕孜收回胳膊，嘴角扬了扬，黄悍城见她这幅态度，一颗心终于落了下来，不由得深呼出一口气：“小靳，我跟你保证，我再惹你生气，我就是你孙子。”
　　靳慕孜‘呵’了一声：“那你以后叫奶奶的机会可多了去了。”

　　-

　　期末考试到来之际，靳慕孜把文理科志愿表交给父母，签字上有三栏签字，自己签、班主任签、父母签。

　　靳慕孜选文科，靳言安给她签了字，晚上她给江沐泽发微信说这事，也没得到回复。
　　第二天交上去的时候，靳慕孜叹气，一边高兴着终于不用再学物理化学了，一边又觉得，这辈子大概跟江沐泽最喜欢的东西无缘了。

　　几天后林妄主动问了她选科的事，靳慕孜就跟他提了一下，也没有多说。

　　林妄虽然人在京都，毕竟也是京都大学临床医学的研究生，忙起来也顾不上靳慕孜的，只是江沐泽不在的这段时间里，林妄每周末雷打不动的来给靳慕孜补习。

　　七月中旬，大家都知道了高一期末的考试成绩，根据文理分科，靳慕孜和唐青的成绩分到了十一班，宋奕凡和黄悍城在十班。
　　十一班往后是文科班，一到十班理科班。
　　这分的挺好，两个班就在隔壁。

　　他们约在酒吧玩，靳慕孜和唐青点的都是果酒和乳酸菌，三人提出玩游戏，靳慕孜冲黄悍城挑眉笑。
　　大黄果然懂她，两人自成一队，决定给宋奕凡和唐青整点幺蛾子，高一都过去了，两人还是这般，把靳慕孜都看急了。

　　靳慕孜故意说：“不喝酒，输了大冒险。”
　　你俩就等着亲亲抱抱举高高吧。

　　四人开始玩牌，说好的整顿宋奕凡和唐青，却忽略了他俩学习好，玩起牌来更是秒杀靳慕孜和黄悍城，一个回合下来，靳慕孜和黄悍城先起了内讧，靳慕孜都想骂人了：“我给你使眼色你没看到啊。”

　　黄悍城：“我看到了，你让我出大牌顶他啊。”
　　靳慕孜：“我让你出小牌啊！！！我手里要过牌的啊！！！”
　　黄悍城：“……”

　　“你俩输了，”唐青笑起来眉毛弯弯的：“谁接受处罚？”

　　靳慕孜把黄悍城推出去挡枪：“当然是他啊。”
　　怎么可能叫她接受处罚呢？

　　黄悍城无语的看了她一眼，什么朋友，大难临头各自飞。

　　唐青思考着：“什么惩罚呢？”
　　靳慕孜眼睛转了转：“给你的小情人发信息，约出来见面。”

　　黄悍城：“小靳，你不是跟我一边的吗？”
　　大难临头各自飞也就算了，现在还过河拆桥？

　　“我哪边都站！”靳慕孜催促他：“赶紧啊，你不早说了他来京上学了吗？约他出来啊，你们俩这样打算多久？”

　　唐青和宋奕凡都这样一年了，黄悍城和他网恋对象这样也多久了？他们是不知道单相思有多辛苦吗？两情相悦多难得的事情，要是靳慕孜，早攻下来了。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不要。”黄悍城有些不好意思：“我们最近不怎么聊天。”
　　靳慕孜：“怎么了？”

　　黄悍城看起来也很苦恼：“不知道，就是很突然，她不怎么理我了。”
　　“卧槽，你不会被人戴绿帽子了吧。”靳慕孜站起来，拿起他手机：“现在就打电话问个清楚。”

　　唐青附和道：“对啊，阿城你那么喜欢她，总得问一下原因吧。”

　　黄悍城犹豫了一会儿，靳慕孜在旁边催促着，怂恿着，“你又不是剃头挑子一头热，不是都确定男女朋友了吗？你怕什么！”

　　黄悍城点头，拿着手机拨过去语音电话，响三声，被拒绝接听。

　　黄悍城有些意外，眼中一些慌乱拂过，再想打电话过去，直接出现一个红点。

　　对方把他删除了。
　　黄悍城眉毛紧了紧，拿出通讯录给她打电话，也不接。

　　靳慕孜站起来，问：“怎么回事？”

　　黄悍城摇头，眼睛里充满迷茫，靳慕孜瞧着那个电话号码，拿着自己手机打了过去，还是没人接。

　　黄悍城拿着手机给发信息，喉咙一直上下滚动，手都在抖，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靳慕孜头一次看见黄悍城这么害怕，仿佛手机那边的人，是他的一切。
　　他也顾不上什么面子，问靳慕孜，问宋奕凡，问唐青，他谁都问，问该怎么办。

　　那边突然来了一条短信：以后别联系了。
　　黄悍城问：为什么，我们之前不是好好的吗？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那边回：没什么事，就是不想联系了，我俩散了吧。

　　黄悍城着急：为什么？你不是说很喜欢我吗？
　　那边没回复了。

　　靳慕孜拍着桌子，不甘心：“阿城你不是有她家地址吗？我们几个直接过去问，什么事儿当面说清楚，电话分手算怎么回事！”

　　宋奕凡站起来：“去问问吧，你们俩都互送了一年礼物，不是知道地址吗？”

　　唐青也赞同。
　　靳慕孜鼓励他：“阿城，不管发生什么我们都陪你。”

　　黄悍城给她发信息：你今天不说清楚，我就去找你。
　　过了两分钟：实话跟你说，我是个男的。

　　黄悍城：你跟我开玩笑？
　　回：不想再骗你了。

　　靳慕孜说：“这肯定是他骗你找的借口，不想跟你谈了找这么个理由搪塞你。”
　　黄悍城回他信息：草，谈了那么久，你告诉我你是男的，男的老子也要。

　　果然，那边很快来信息了：好，告诉你实话，就是不喜欢你了行吗，别烦我了。

　　黄悍城捏着手机，可以看得出手上的青筋暴起，紧紧抿着唇，一滴泪直接流到手机屏幕上，少年的眼泪，猝不及防的掉下，带着他最热烈的感情。

　　而后，直接扬手摔了手机，力气之大，连手机上的挂坠也被摔得粉碎。那个因为靳慕孜碰了一下，就跟靳慕孜发了脾气的玩偶，在这一刻，碎成两半。

　　网恋多半都是坑人的，现实生活太残酷，人们喜欢在网络上乞求温暖，但阳光一旦照进现实，就会忘了那个虚拟的人物。或许那边的那个女孩在现实生活中找到了温暖，自然就把黄悍城这个虚拟人物放到了一边。

　　黄悍城努力笑着，跟大家一起玩游戏，都知道他心情不好，却只能用这种方式陪他。

　　黄悍城笑：“小靳输了！”
　　靳慕孜‘啊’了一声，觉得无所谓，只要大黄开心，什么都成，故作失落道：“我输了啊，你们想要什么惩罚？”

　　宋奕凡耸耸肩膀，看着唐青，唐青想来温柔可人又老实，怎么会捉弄别人，笑着说：“阿城，你想吧。”

　　黄悍城抽起烟了，靳慕孜不喜闻到烟味，但也知道黄悍城和宋奕凡都有着这个年龄男生的通病，出去爱装面，抽烟喝酒都会的。
　　宋奕凡本想陪着黄悍城抽的，看了一眼唐青，又没抽。

　　黄悍城想了想，笑着对靳慕孜说：“去舞池，捞个男生，要微信。”

　　说着直接输入密码打开了靳慕孜的手机：“看到了啊，小靳现在微信62个人。”
　　靳慕孜梗梗脖子：“这有什么难的？”

　　说着拿起手机往外走，但出来了，还真有点怂。
　　要怎么要微信啊？说：你的微信给我扫一下？

　　唐青探着头看向靳慕孜，担忧道：“不会出什么事吧？”
　　宋奕凡笑：“酒吧阿城家的，能出什么事？”

　　黄悍城笑，一直在一旁抽烟，宋奕凡在桌子下面碰了下她的手，问：“你玩牌怎么这么厉害？”
　　想输来着，唐青一直没给他机会。
　　要是输了，黄悍城和靳慕孜肯定会让他亲她一下，或者抱一下。就有名正言顺的机会了。

　　“我也不知道，”唐青不好意思说：“可能是天赋吧。”
　　靳慕孜坐在吧台那里，跟酒保要了一瓶乳酸菌，瞄着别人都是怎么搭讪的，又或者，有个帅哥，不，有个男的跟她搭讪就行。

　　就突然看见一个男的跟女的说笑着说：“美女，交个朋友？”

　　哦。是这样？

　　那女孩大概觉得这男的站的还行，两人坐到了一张卡座里，喝了杯酒。
　　这么快就能一起喝酒了？

　　那靳慕孜要怎么说？说…帅哥，交个朋友？
　　不管了，死就死吧，她看着舞池里跳舞的人，那些人的穿搭流里流气，身上还都有纹身，靳慕孜觉得那些人不好惹，就把目光看向了卡座。
　　应该有不少来酒吧的正经人吧，就像她一样，只是来玩玩而已。

　　酒吧内的金色灯光突然照到某个位置，一个男生的侧脸就那样映在靳慕孜眼前，他似乎在笑，那笑容像清晨后的第一缕阳光。

　　可惜靳慕孜这两年学习，已经有一百多度的近视，没能看清楚那男生什么样，只能看到大概的轮廓。
　　B5卡座坐在最外边的那个男生，嗯，就是他了，这个冤大头，希望你给我面子啊。靳慕孜心里暗暗保佑着。

　　靳慕孜在心中捋了下台词，但还是有些紧张，一口气喝完了手里的乳酸菌，对自己喊着：加油！
　　她走过去，嘴角咧着笑容，问：“帅哥，加个微信呗。”

　　林妄回过头，坐在沙发上，下巴微微抬了抬，看见是靳慕孜，眼中带着不可思议，嘴角扬起问：“加个？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