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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蝶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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蝶生在大学里面是贫困生,除了每年拿到手的助学金和奖学金外,她还马不停蹄的做着三份家教。所以在大学期间,蝶生是忙碌的,忙碌的甚至没有时间参加班级和同宿舍的活动,更不敢奢求浪漫的恋情了。只有这样,她才能维持勉强维持学费和生活开销。每一个没有课的清晨或黄昏,一个身形单薄的女孩拿着学习资料匆匆的穿梭在通往学校食堂或图书馆的石子路上。也因为蝶生的早出晚归,她在大学里没有什么闺蜜朋友,毕业后和她一起留在这座城市的几个同学关系也都是淡淡的。
工作倒是很顺利,蝶生一毕业就进入一家外企,凭着才能和拼劲很快得到了上司的赏识。蝶生做的案子总是出色的,毋庸置疑。也因为这,部门经理陈子航对她刮目相看。
公司里,加班似乎是永恒不变的主题。这时的蝶生没有家庭的牵绊,在身体最强壮,头脑最灵活的人生阶段,忘乎一切的拼搏事业,然后在结束每一个项目节点后,尽情的放空大脑,用轻松的方式享受胜利果实,这既能给她带来不菲的收入,也实现着自己的人生价值,何乐而不为呢。年轻的蝶生很是迷恋这种生活节奏,只是心绪里意外的飞进来一些东西让她不知所措。
下班后,公司的同事喜欢到附近的一个酒吧小聚,酒吧不大,格调还行,灯光幽兰,音乐多为怀旧版。陈子航通常会为了一个项目的完结请大家喝上一杯,然后又匆匆的离开,他是有家的男人,大家都理解。
一日,公司下班,所有人都走了,只有陈子航的办公室还亮着灯,蝶生把白天整理好还未来的及汇报的资料给他送进去。他靠在老板椅上,一边吸着烟,一边看文件,飘动起的烟圈淼淼升起,蝶生正看的入神,陈子航忽的抬起眼,目光从文件移到她的脸上,看到蝶生愣愣的样子,竟感到有些可爱,这和白天会议上干练的蝶生可是大相径庭,他咳了一下:“上班时间不方便抽烟,不好意思,呛到你了吧?”陈子航起身打开窗子,给蝶生冲了一杯咖啡。
蝶生回过神来接过咖啡,“陈总,有需要修改的地方吗?”
“报告做的很好,只有这里需要简单修改一下。”陈子航指着文件给她看,蝶生应着,拿起文件走出办公室,回到自己的位子。她的格子间位置斜对着办公室的百叶窗,蝶生已落座下,面色沉静不澜,内心涌动如涛。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每次的例行汇报后,她就是这样的感觉了,一种无法自控的情绪激荡起来,又被硬生生的压回到血管里去。这种感情是决不能动声色的,蝶生已然不认得自己了。每每在电梯上,会议间,休息室的相遇,她确信陈子航是不会察觉出任何异样的。“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难道是因为那件事?自己怎么对感情变得如此拖泥带水了?”蝶生痛苦的在心里喃喃着。
职场中是不会有真友情的,蝶生清楚,在这所城市里自己强大才是最有力的人脉。她习惯了独来独往,习惯了一个人处理所有的事情。如果不是那次意外的晕倒,她真的会认为自己能够从容应对一切。
已经不知道是多少次了,又是蝶生和陈子航最后一个走出办公室,进入电梯,电梯徐徐下落,蝶生忽觉得一阵眩晕,用力扶住门边撑着身体不倒下去,“蝶生!蝶生!你怎么了?”一旁陈子航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又慢慢飘散消失。
一系列的检查后,“身体虚弱,操劳过度,回去多休息吧!”医生边写病历边说。
陈子航拿过诊断单皱着眉头看了看,走回病房,蝶生已经醒了,半靠在床头,看到他进来,她赶紧要起身:“陈总,不好意思,太麻烦您了。”
“不要动,医生说你没有大碍,需要多休息,你的工作我安排别人去做了,你在家休养几天吧。”
“给家人打个电话,别让他们担心。”
蝶生笑着摇摇头:“不用了,在这个城市我是一个人的,谢谢陈总,您快回家吧,这么晚已经很麻烦您了。”
“嗯……,那好吧,你先休息,有任何需要帮忙的一定联系我。”他把刚点的外卖,一份热粥放到桌子上。
陈子航走后,蝶生慢慢躺进被窝,已经是凌晨三点了,从昨天加完班到现在折腾了五个多钟头,这中间都发生的什么,她大部分时间都是昏迷的,努力的回想最后时分发生的事,只记得在电梯口眼前一黑,身子斜斜的倒下去,又被有力的脱了起来,紧接着在一片黑云中睡了过去。
翌日上午,蝶生办好出院手续正要打车,陈子航匆匆走进病房,“今天感觉怎么样?我送你回家。”口吻关切而不失礼貌。
“陈总……”,蝶生好像要说些客气的话,可又不自觉的咽了下去,像一只乖兔子跟在后面。
“您这么忙,还……”话刚出口就被陈子航接过去,“是的,我今天上午还有一个重要的会议,只能送你到小区门口了。”
蝶生轻抿了一下嘴唇,不再说什么了。
黑色奥迪在小区门口缓缓停下,又绝尘而去,蝶生呆站了一会儿正要转身上楼,看到脚下一颗哑光的蓝色袖扣很是眼熟,对,是陈子航西装上的,一定是他刚才开车门的时候不小心掉落的。蝶生顺手放进背包,想着上班后还给他。
几日后,她刚踏进办公室,小吴就跑过来悄声说:“你的项目被分给别人啦!”怎么会这样,蝶生头脑一懵,还没反应过来,秘书就让她去陈总办公室。
“陈总,我的项目怎么分给了别人?是我哪里做的不好吗?”
“不,你做的很好,这个项目最难的部分在后面,出于对你身体的考虑,我换了别人。”说这些话时陈子航正在看一份文件,并未抬头。
“陈总,我的身体已经恢复好了,我不需要同情和照顾!”蝶生有些激动。
“我以为你会自愿让出这个比较难啃的项目呢?看来是我误解了,现在人员安排已经定了,下一次项目我会考虑你的意愿。”陈子航抬起头看向她。
下班,蝶生悻悻地走出公司,黑色奥迪擦身停下,“上车”陈子航的语气不容置疑。
蝶生犹豫了一秒,立刻打开车子的后门坐了进去。
“我不希望我的下属认为我是一个不公平的领导,今晚有一个商务会谈,你给我做助理,有双倍的加班费,这是相关资料。”陈子航一手开车一手从副驾驶上拿出一叠文件递给她。蝶生接过资料迅速翻阅起来,时间紧迫。
谈判在一个偏僻的会所,幽静不失奢华,氛围更像一个高端的私密空间,对方开出的条件苛刻,面对强劲的对手陈子航应对自如,游刃有余,谈判结果近乎完美。也许这就是成功的中年男人最具魅力的一面。
谈判结束,虽不算很晚,陈子航还是把蝶生送到了家门口,用他的话说,这是工作时间,员工安全他得负责到底。
关上家门,蝶生忽的想起那个袖扣还在自己包里,刚想追出去,又犹豫了一下,手指摩挲着那抹深蓝竟有些不舍得还回去了。
那晚后,陈子航只要有额外的加班,都会带上她,理由很简单,要补偿那个项目给她生造成的经济损失。蝶生欣然接受。
在公司里,她会不由自主地偷看百叶窗里陈子航模糊的身影在伏案审阅或是在打电话。自己这是怎么了,多么危险的情愫,蝶生理智的个性始终还是占据主导的。
“陈总调去总部了!”
“怎么这么突然,我们事先竟没有得到半点风声。”
“也不知道新来的领导会是一个怎样的人?”
“是谁来和我们关系都不大,做好自己的工作就行了。”
几个同事端着咖啡用周边刚好能听到的音量窃窃私语。
蝶生走过,并未搭理他们,回到座位愣愣了一阵子,低头才发现,不知何时咖啡湿了衣裙。
下班后,她推掉几个同事的约饭,独自走进酒吧。一杯玛格丽特一饮而尽,手机闪烁一过,新邮件展开来:
蝶生,当你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坐上了飞往另一个国度的飞机。你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女生,我欣赏你的才情,亦爱慕你的静美。平日里我既想把你留在身边工作,又会刻意把你推开到其他项目组,无时不在矛盾与焦虑中进退两难,我为掩饰自己的感情所磨制的面具,实则早已被你不寻常的眼神所击穿。请原谅,作为一名丈夫和父亲,我无法回应你丝毫爱意的气息。然而,我的克制分毫未曾成功,倾慕你的心在脱轨的方向愈行愈远。当我深知自己所有的伪装都是徒劳时,当我感知你克制的辛苦时,不得不做出这样的决定:申请调到国外总公司工作。希望空间的距离能淡化这份焦虑和情殇。一个涉世未深的女孩子都能克制如此,我何能不为呢?相处的日子里,哪怕你有半点的出格,我都不敢保证自己是否还能如常,是你的沉静如海保全了一个中年男人应有的责任和担当。如此的你定会遇到别致的他,余生美满。
子航
邮件展闭,又开启,反反复复,蝶生的的手不由自主。
“下面是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先生为蝶生女士点的曲子”,主持人的话音刚刚落下,一曲悠扬的萨克斯曲《只要你过得比我好》,弥漫在酒吧的空气中,已经拿起包走到门口的蝶生停了下来,驻足泪目。
她心底里是在微笑的,她知道了,每天在办公室加班时,百叶窗里透出缥缈的烟煴中真的有一片属于自己的海,一座踮起脚尖能够得到的山。
陈子航走了,日子如水依旧,表面风平浪静,心中的清寒只有蝶生自己知道。忙碌一天后,她总会倚在床上,打开台灯,细细的看着那枚袖口,剪不断,理还乱。“我是不是太过理智而错失了自己的幸福?可是不理智又能怎么样,他是有老婆孩子的人,这点道德底线我蝶生还是守得住的,唉!”叹了一口气,她就这样斜着身子沉睡过去。
天还没亮,蝶生被一阵欲裂的头痛振醒,感觉像极了上一次的晕倒,症状又添加了疼痛。看看外面还是一片漆黑,她就这样一分一秒的挨着,天色刚刚由暗黑转为暗蓝,她便硬撑着打了车直奔医院,这一次从头到脚做了全面的检查。
“是脑癌,肿瘤的位置不适合做手术……,治疗价值不大,但还是建议住院观察。”听完前几个字,蝶生就已支撑不住了,只觉一架又一驾飞机在耳边飞过,轰鸣不断。
她拿着诊断书跌跌撞撞的回到家里,一头倒在床上,迷迷糊糊的躺着,直到对面的墙上射进夕阳的余辉,才从床上爬起来走到卫生间,看看镜中的自己,还那么年轻,她从来都认为化妆是那些年老色衰的人才做的事,带着这样的自信蝶生还未享用过一支口红。呵呵,命运是多么讽刺呀,曾经只能用沉稳、理智、高冷来形容的一个人,现在连年老色衰的感觉都没有资格体验了。
多想这只是一个梦呀,梦终会苏醒,既然已经没有治疗价值了,那就当做什么也没发生,坦然走过最后的日子也是一种圆满吧。多年的独自生活已然让她养成了遇事独立下决定的习惯。她没有告诉任何人,第二天平静的去上班了,可终归心里还是有事的,她会时不时的想想自己这二十几年走过的路,遇到的人,如果说在这座城市里,还有那么一个想见的人,那就是袁清了吧。在青葱岁月的流转中,她们互为主角,互为配角,互为背景。
袁清的小秘密,只有蝶生最懂。互不打扰才是友情延续的最好方式,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