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刺太多》逆见风月

1、第一章 林家

　　京城开春，家家户户都在预备迎春节，林家作为京城丝绸首富，土大款的代表人物，自然也不例外。

　　当然，不是过节的热闹，而是...

　　“都是你惯的！你等着我今天逮到这个死丫头！我不打的她叫爹我就不姓林！”林老爷梗着脖子，恨不得拿个开山斧都能干开。

　　林夫人扶额，“窈窈本来就叫你爹...”

　　因惦记着预备过节，林老爷今日特意早早从绸缎庄回来，想着陪自家夫人和儿女一起拾掇一番，明日好去踏春。

　　没想到，刚进家门就听说，他的宝贝小女儿把赵家公子戴的祖传菩提子打成了骰子。

　　赵家老爷的爹，盘了一辈子，交给赵老爷，赵老爷又盘了四十年，交给赵家公子。

　　没错，林舒眉先把赵亭生骗上屋顶，然后立马跑了，还搬走了梯子，笑盈盈地走屋檐下，当着赵亭生的面把菩提子磨了。

　　磨成粉末，又吹散在风中那一种。

　　而且，不光磨了菩提子，她还在下面，冲着屋顶上可怜兮兮的赵亭生扔石头...一砸一个准。

　　要是别人就算了，但赵家老爷可是林老爷的拜把兄弟，是发小，有过命的交情。更何况赵亭生可是林老爷在心里认定的林家女婿。

　　打从赵亭生出生，林老爷就盘算着生个女儿同赵家结亲了。

　　“我之前说给窈窈找个教规矩的嬷嬷，老爷可还记得？你当时一口否了，说咱们闺女要活的自在，不要只会相夫教子寄人篱下。现在怎么又怪我惯她呢？”林夫人按住了林老爷气得发抖的手。

　　“奶奶的，老子是让她自在，又不是让老子不自在！我先把她拎来收拾解了气再说！”

　　林夫人双手一摊，“那老爷去吧，反正我是找不到她。”

　　林舒眉绰号人参果，不光是因为珍贵，主要还是落地就没，特别会藏。只要她想躲，没人找得到。

　　林老爷捂着心口，只感觉一口老血卡着，上不去下不来。

　　“那夫人说怎么办？”

　　林夫人想了想，道：“我瞧那些富商大官家后院，都有自己的小学堂，不若咱们也弄个自家私塾。一来让闺女去改改脾性，二来儿子现在的学堂远，来回废事，耽误时间。三来，咱们再把堂表家的姊妹兄弟叫来一起，亲戚间多往来，总有好处。正好，把赵家的公子小姐也叫上一起，也能让闺女和亭生培养感情，这样岂不好？”

　　林老爷那口老血终于咽下去了。自己教不好闺女，先生还能教不好？

　　管他行不行得通，反正夫人说了，他就照办。

　　不过...说到先生，林老爷突然又担心起来。

　　“夫人，闺女如此顽劣，若是先生教导严厉，罚她打她...”

　　林夫人笑道：“那老爷就要多多废心喽，务必要找到最好的先生才好呢。”

　　此时此刻，林舒眉靠在猪圈旁的老槐树坐着，撒下的阳光零零碎碎聚拢她百无聊赖的身影。

　　“你们说说，驴和骡子能拉磨，马能骑还能拉车。公鸡能打鸣母鸡能下蛋，牛能耕地羊能剪毛，猫能捉老鼠，狗都能看家护院，你们怎么除了吃饭睡觉什么都不用做啊？”

　　幸而林夫人讲究，林家的猪圈用篱笆围着，只喂些剩饭菜和玉米胡萝卜，倒不至于污秽不堪。

　　“知道为什么吗？”林淑眉趴在篱笆上，看着里面粉嘟嘟的小猪。

　　她自问自答：“因为本小姐喜欢你们，所以你们有优待，不用干活。明白了吧，这个家可是本小姐说了算。”

　　靠边睡觉的一只小猪拱了拱鼻子，似乎是在回应。

　　林舒眉眼珠一转，一本正经道：“那可说好了！今天晚上我可就和你们一起住了，你们可不能咬我！”

　　很显然，猪们拒绝了。

　　在她一脚刚跨过栅栏的瞬间，就遭到了狂风暴雨般的眼神攻击。

　　并且，有两只大猪，正直对着她，蠢蠢欲动。

　　最终，是林舒眉的大哥林鑫找到了她，带她去吃饭。

　　临了，林鑫带着无奈，问她想吃什么。

　　林舒眉忿忿不平，一口答到：“排骨！”过了一会，又乖乖巧巧问：“听说猪能骑，大哥你去试试不？”

　　“你还说猪！”气的林鑫太阳穴突突响，“女孩子家，怎么能和猪一起睡！你错了没！”

　　林舒眉耷拉着脑袋，“错了。”

　　“错哪了？”

　　“下次我要睡圈里，应该先把它们赶出去！”一脸坚定。

　　不过一日，迎春节当天，林家大小姐晚上睡猪圈的消息已经传开。

　　林老爷也不去踏青了，亲自出马挑选先生，一天时间就把小私塾办起来了。

　　林家后院大，小私塾就设在林鑫的院子旁。林老爷靠谱，居然请到了大名人沈昙当先生。

　　这个沈昙本是蓟州人士，今年不过二十二岁就已经高中解元，据说他十五岁就考上了秀才，是个神童，来京城就是为了两年后最后一轮科考的。

　　他刚一来京城，那些文人就传疯了，私下设了注，就赌他一个家里没后台的穷书生能不能进前三甲。

　　沈昙没下注，但是他让书童阿泰去下注了。买了二两进三甲。主要是现在赔率已经高达一赔二十，他想拉拉赔率，别让那些好赌之人输得太惨。

　　林老爷找他教书，他一口答应。

　　林家不会有人打搅他看书，而且给的钱多。这样两年下来，就算没考上，说不定也攒够银子买宅子。

　　唯一比较头疼的就是...

　　“公子，打听出来了，林老爷开私塾就是为了给林家小姐上课的。这林小姐全名林舒眉，今年正好十六，那是出了名的...”阿泰思考了一下措辞，“一言难尽...”

　　沈昙不大在意，“不过闺中女子，还能如何？”

　　阿泰为难道：“公子不知道！我今日随便一打听，那些人就吐苦水似的全说了。事太多了，我就听了半个时辰就回来了，估计要是不回来，他们还有的讲呢！”

　　沈昙的眉毛跳了跳，“捡几件要紧的说来。”

　　“就说以前吧，这林家和赵家走的近，林姑娘从小就欺负赵家公子。那时候赵家公子都十二岁了，被林姑娘哄着喝了好几大壶的茶水...”

　　“喝茶怎么了？”沈昙问。

　　阿泰着急地摆摆手，“公子听我说完！喝茶是不怎么着，但是这几壶茶下肚，没一会，林小姐就把赵公子绑到桌角上了，还脱了他的鞋挠脚心。公子想想，十二岁也不小了，赵公子就那样瘫在地上，那场面，一边哭还一边嚎，一边笑，还一边窝尿...”

　　“这...”沈昙突然有点头疼。“后来呢？”

　　“后来，林小姐就在门口喊人进来看，刚开始不收钱，后来要看的，一人两文。”

　　“倒有些生意头脑。”

　　“这还是好多年前了，她睡猪圈的事我就不说了，昨儿林姑娘还把赵公子家的祖传菩提子打成了个骰子玩，还有，上个月，她把家里鸡都绑到了狗头上，然后专门就上街，看见人多的地方就扔啊...”

　　“林淑梅，淑为温和纯善，梅指娴静刚正，林姑娘还真是...与名字毫不相干。”沈昙心里暗暗叫苦，只叹钱不好挣。

　　阿泰摇摇头，“公子错啦！舒心的舒，眉头的眉，林老爷是希望林小姐日日开心。”

　　沈昙哑然，半晌挤出一句，“那她，确实人如其名。”

　　林家那边，私塾已经办妥，一家人刚安下心，事又来了。

　　林舒眉说什么也不肯上私塾。

　　她叫后厨烧了三大桌饭菜，威胁林老爷林夫人，要是逼她去私塾，她就把自己撑死。

　　林老爷林夫人是不怕她真会把自己撑死的，但问题是，现在要上私塾的一大家子亲戚带着孩子都浩浩荡荡跟来了。

　　有林老爷的妹妹妹夫带着柳育柳绵儿一对子女。林夫人的兄嫂带着孙昭孙杨二子，还有赵家老爷夫人带着赵亭生和赵思思兄妹俩，这么一大群人看着。

　　林淑眉的吃相实在是太难看了。

　　不是一般的难看。最起码在所有人的认知中，喝汤不应该也用手...

　　林夫人后悔，闺女才十六岁，怎么就把吃饭的围脖和肚兜摘了。

　　见人都来了，林淑眉开始抖腿，准确说，那个幅度应该叫颠，颠腿，边颠边喝汤，全喂给白色衣裙了。

　　这次，林老爷真的生气了。

　　闺女这样，还怎么嫁人！

　　“奶奶个腿！你爱上不上！我告诉你，你一天不上私塾，就一天别想给老子出这个门！”说罢，摔门而出。

　　出去前，他还特意观察了一下赵亭生的反应。

　　好在赵亭生没什么反应，只是低着头。他太怕林舒眉了，不敢抬头。

　　别的小孩不听话，父母都喊狼来了。赵亭生不一样，他不听话，赵老爷就说林舒眉来了，一试一个准。

　　然而林老爷将这个反应当做了不轻易窥视女眷，是守法知礼。一时又感动又感慨。

　　感动自己心中的女婿没看见这可怕的一幕，感慨赵老爷教出个好儿子，配做林家女婿。

　　人又全都追着林老爷出去了，屋里一瞬间空空荡荡。

　　林舒眉从袖子里掏出一方帕子，细细擦干净手和脸，拿起筷子，静静对着满桌菜细嚼慢咽。

　　她不是抗拒私塾，她只是不想和赵亭生一起。她不想嫁给赵亭生。

　　她不知道自己的如意郎君会是什么样子，但她知道，一定不要是赵亭生。

　　且不说她记忆中拥有赵亭生所有丑态百出又弱又怂的模样，就算她能忘了，赵亭生能忘吗？她要是真嫁过去，赵亭生指不定要怎么待她，那她还能有好日子过吗？

　　可是从小她就知道，爹娘想让赵亭生做女婿，所以她一直反抗，想尽办法欺负赵亭生，就希望爹娘能不逼她出嫁。

　　后来，她发现父母不可撼动，毕竟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若直说，不仅伤了父母的心，也伤了赵家的情分。更何况，赵家有官爷，地位同林家不一样。

　　外面街坊邻居当着林家面可是什么都好，背地里却恨不得把舌根嚼断，就是见不得人凭本分勤快头脑好赚上银子，往日已经编排了多少林家不是，若是她再逆着父母去同赵家退婚...

　　她属实怕连累无辜的赵家。更何况做官的，更注重名声。

　　原本，她把希望寄托在赵家身上。觉得，赵家不想要这么一个丢人现眼的儿媳妇，只要她不服礼教些，让赵家自己个拒了这份亲，岂不两全其美。

　　可是赵亭生就非要凑上去送人头。她也没办法。

　　就像那日家中聚宴，她晚上饿了，想去找点宵夜吃，结果正碰上赵亭生和一个女子躲在花园山石洞的夹缝中。

　　朦朦胧胧的，她也听不清说的什么，但是能清楚的听见女子的哭声。再一凑近，好家伙，赵亭生手上拿着林夫人的一对玉镯嫁妆，正往那姑娘手里递。姑娘蒙着脸，她看不见容貌。

　　这不明摆着，赵亭生和小姑娘夜半私会，还偷了林家的玉镯送情人？那她不磨菩提子磨啥？难道押着他当面去找赵老爷说你儿子偷我家东西还在我家与情人交头？

　　反正这个让赵家退婚重要大任务，简称“赵大”，本来已经快要成功了。

　　可是现在突然冒出来了一个私塾。这说明什么？就说明爹娘和赵家都没死心，想用私塾改造她，让她老老实实上花轿！

　　她已经十六了，能拖的时日不多了。

　　吃完饭，林舒眉沐浴更衣，叫丫鬟小桃去过林老爷带话，说她明日一早会准时去私塾。

　　如果私塾是爹娘的路引...那自己只要把私塾搞砸了，不就好了吗？何苦被关禁闭？

　　难受谁，也不能难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