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忆后多了个亡夫遗赠要继承》南倏

8、第八章

　　青年捏着点心盒的手指血色尽失，背脊猝然窜上一股寒意，好像他被无数只眼睛窥视着，有什么贪婪的想将他完全吞噬。

　　额角有冷汗滑落，时祁咬紧牙关，喉结微微颤动，嗓音发哑：“为什么这么问——”

　　你看到了什么？发生了什么？

　　这些都没等问出口，电话那边的林律师宛如受到刺激的蚌壳，瞬间严丝合缝的闭合，果断道：“没什么。”

　　时祁缓缓抿唇，濒临报废的手机将林博浑浊的呼吸声，清晰的传到耳边。

　　只听林博沉声快速道：“我只是想说，如果人死后真的有魂魄，段先生一定会保护您的。”

　　忙音嘟嘟作响，房间落针可闻。

　　时祁脸色发白，木然着后退，又被沙发绊住，踉跄着跌坐下去。

　　林博不会无缘无故提起这个，他一定也察觉了什么异常。

　　时祁的确能看到那些东西，但是，没有段先生。

　　白日里被刻意忘记的恐怖记忆悄然复苏，阴寒骇人的鬼气，尸体浑浊的双眼，还有濒死的窒息感。

　　明明天刚黑，屋内温度却急剧降低，激起一片鸡皮疙瘩，这种沁入骨缝的森寒让时祁本能的缩到沙发一角。

　　有些焦躁的咬住指节，没一会就在指节上留下了微红的齿痕。

　　段先生从事慈善事业多年，自然功德加身，按照佛家道家那种理念，很可能已经步入轮回了。

　　……如果段先生真的在这，或许他就能补全记忆，以及他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时祁依旧坚信，他们不会是爱人，根据林律师所说，段先生那样完美的人，能喜欢自己什么呢？

　　自己一点也不特别。

　　也没有什么地方值得人喜欢。

　　时祁并未落泪，但不管是谁，都能看出他此刻的脆弱，好像再压上一根稻草，紧绷的神经就要崩溃断裂了。

　　“……段先生”

　　游轮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只有他活了下来。

　　瘦削青年蜷缩着环抱双臂，埋头于膝，身体因过分紧绷而微微颤抖，像极了找不到家的小动物。

　　他只是想普通的活下去，可为什么，生活总是恶趣味的给他希望，又转手打破？

　　或许，他就不该登上游轮。

　　夜色渐浓，精神上巨大的压力压垮了自欺欺人的屏障，他竟然就这么睡着了。

　　在时祁看不到的空间，家具物品投下的阴影宛如深渊张开的巨口，早有什么东西在其中涌动，活物一样贴着地板爬出，盖住了他大半的身体。

　　浓稠黑雾张扬蔓延，墙上映出明灭跳动的浊影，男人自其中凝出半身，下颌亲昵的搭在青年单薄的肩头。

　　英冷的面容苍白到透明，周身森冷鬼气将鬼瞳的可怖衬到极致，稍稍一撇，便能让人的三魂六魄恐惧到震颤。

　　但此刻，男人只是静静垂首，注视着青年，淡漠如雕塑的面容隐约流露出一丝茫然。

　　手足无措。

　　收下赠与，便理应是他的爱侣，只是段疏鸿想不明白，时祁为何如此焦虑难过，或者说，抗拒。

　　自意识苏醒，段疏鸿混乱的记忆中只有青年色彩明艳，剩下的，就是烙印于灵魂的浓烈情感，是胆怯，是绝望。

　　【留不住】

　　【不甘心】

　　男人双眸如浓墨，幽暗无波，削薄的红唇抿成直线，幻化出来的躯体因为混乱而逸散，如沸水翻腾隐隐泛出暗红的颜色，更加紧密的将青年裹在其中。

　　他曾想过，之前是他太急了，但只要遗赠生效，他们就能建立联系，自己定会万分珍惜的将青年纳入体内，和那些被踩在脚下充当影子的怨灵不同，他会用全部力量温养时祁，他们会永远的在一起，不再有分离。

　　成为他的一部分，不好吗？

　　但是，时祁为什么总想“活着”？

　　或许男人也可以换一种方式……

　　时钟滴答作响，夜深人静，茶几上的手机包装盒悄然震动着，惊醒了横卧于沙发的青年。

　　猝然惊醒的时祁身上发软，没有力气，五指好像都不听使唤，磕磕绊绊的拆开包装，屏幕来电显示的正是林律师，凌晨一点。

　　接通电话，林博声音轻缓，“时先生，我到家了。”

　　“刚刚忘记说，手机卡绑定了您的身份证，出于安全考虑，以后我会与您的这个号码联系，在尘埃落定前，也更保险。”

　　青年浓密眼睫微垂，脸上还带着睡痕，胡乱理着睡乱的头发，迷糊的点头。

　　“时先生？您有在听吗？”林博微微提高音量。

　　时祁慢半拍的嗯了一声，思绪迟钝的他暂时只能想到，遗赠数额巨大，林律师这样做，可能是有什么考虑。

　　挂断这通没什么内容的电话，时祁总算想起来手机的事，抑制着困倦，搜索新手机的型号，看到标价时猛然清醒了。

　　那是从前完全不在他参考范围内的价格。

　　时祁肉疼的咬牙，还是按照官网标价把钱转给了林博。

　　虽然贵，但他也的确该换手机了，就当是，死里逃生，及时行乐了。

　　神经骤然放松，困倦再度袭来，时祁打了个哈欠，挪回床上，倒头就睡，迷糊中后知后觉——林博为什么专门给他打电话？

　　难道就为了说一句，到家了吗？

　　*

　　律师事务所内，接到转账的林博试探着抬头，正撞入玻璃窗面上那双染上了兽性的纯黑眼眸，如此被死亡气息包裹胁迫，林博本能的感到战栗。

　　高大狰狞的浊影倒影在玻璃上，好像有只看不见的大手，不断的调整着浓雾的形状，林博眼看着那双眼的瞳孔扭曲着变得圆润，黑白分明。

　　林博：“……”

　　他原以为让时祁签了字，这尊大佛就会离开，哪知他刚回来收拾了一下东西正准备下班，段疏鸿竟然又出现了！甚至连人类的模样都不维持了！

　　林博莫名感觉这个“死而复生”的段先生，就像极了一台冰冷的机器。

　　破损，休眠，重启，调适……

　　突然，林博意识到了什么，瞳孔震颤着放大，头皮都要炸开。

　　模仿活人！

　　林博眼中的惊恐再也遮掩不住，窗面倒映着一双非常接近活人的眼瞳，淡定转动，透过玻璃，居高临下的瞥视。

　　浓雾波动，传出一个字音。

　　“收。”

　　依旧是由无数道尖叫、嘶吼交杂一起的声音，明显的非人特征反而让林博诡异的松了口气，手指颤抖的按下收款。

　　林博的确惧怕非人的存在，但他更怕的是能伪装成活人的恶鬼。

　　只是想想，都过于恐怖了。

　　*

　　晨曦拂晓，天光透亮，时祁将昨晚林博带来的点心当做早饭解决，早早来到了超市等待。

　　朝阳再如何的温和，直视也会感到刺目，时祁静静地看着天边，黑眸泛着水光，昨晚那些让他崩溃的情绪好似都被蒙上了一层薄纱，只剩平和的表象，岁月静好。

　　人总是要努力活着的。

　　“来的好早！”方心溪下了出租车，小跑着走来，精神饱满面带笑容，似乎完全不受昨天命案的影响。

　　小超市内还没来顾客，只有一名穿着工作服的女孩，脸色煞白的呆坐在收银台后。

　　方心溪唤了好几声，女孩才回神，看清来人后更是一副要哭出来的表情，把跟在后方的时祁完全无视了，“溪溪姐，你看新闻了吗，那个公厕里有、有……都在那好几天了！”

　　时祁呼吸一滞，偏头别开眼，握紧口袋里的吊坠，努力压下浮现于脑海的狰狞鬼面。

　　“溪溪姐，那几天，我去过好几次，我……”女孩说不下去了，整个人都开始不受控制的发抖。

　　一想到自己每次去公厕，头顶都倒吊着死不瞑目的尸体，女孩就控制不住的牙齿打颤。

　　方心溪立刻敛了笑容，快步绕到女孩身边给了她一个拥抱，“没关系的，我也去过呢，别乱想，咱们都没事。”

　　女孩死死的回抱着方心溪，哽咽着点头，过了一会小声道，“溪溪姐，我只是，有点害怕。”

　　方心溪眸中噙着光，伸手帮女孩理顺额角碎发，安抚道，“害怕是正常的，也怪我水管没及时修好，相信我，事情都过去了。”

　　“这位是新来的员工，这样，让他暂时顶班，我给你放几天假，带薪，好好休息。”

　　女孩这才发现溪溪姐身后站着一个青年，衣着朴素简单，口罩兜帽遮脸，但是身高腿长，比例极好，一看就是帅哥衣架子。

　　她有些尴尬的擦掉眼泪，和时祁打了个招呼，转头对方心溪苦笑道：“溪溪姐，我一个人租的房子，回去更害怕。”

　　女孩最终决定继续上班，脸色依旧苍白，但没了最开始的慌乱，还给时祁介绍工作内容。

　　理货，上货，修水管，平淡普通的一天，是时祁习惯的，也是他目前最需要的日子。

　　直到下班前，一辆送货车突然到来，三人一起搬货，时祁主动去搬重物，送到后门旁和其他储存的货物堆在一起。

　　“你在拍什么！”一转身，门口忽然传来女孩颤抖着高声呵斥的声音。

　　时祁一愣，放下东西快步走回前门，门口的女孩整个人都紧绷着，死死的盯着路边，那里只有运货车飞速远去的尾气。

　　“怎么了？”方心溪一头雾水的走来。

　　“我看到了！”女孩本就神经紧绷，如惊弓之鸟，一回头却看到有人躲在门后，只漏出两只眼睛，吓得她腿都软了！

　　“那人鬼鬼祟祟躲在门后拍照！我一喊，他就拔腿跑了！”

　　方心溪疑惑的环视四周，自觉也没什么可拍的，“你看清他的模样了？”

　　女孩咬着牙，用力点头，“我看到衣服了，就是那个货车司机！”

　　时祁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方心溪说她最近被人跟踪，神情凝重，走到门口仔细查看。

　　却没想身后的方心溪忽然道，“或许是同行来拍价格的，别怕，咱们有监控，明天我仔细查查。”

　　时祁回首看去，方心溪神色自若，似乎这就是她深思熟虑出的方法，丝毫不见担忧和惊惶。

　　而女孩看向方心溪的目光满是信任。

　　天色擦黑，晚班员工来与女孩交接工作，方心溪大手一挥直接订了丰盛的外卖，四个人小聚在店里，也算拉近了感情，饭后她才拉着时祁将手机里讨论过的“工作”内容更加细化，确定了工资。

　　和时祁从前的收入相比，薪酬几乎翻了倍。

　　方心溪的理由十分充足，送她回家可能会和跟踪者撞上，存在风险。

　　时祁一直乖乖听着，时不时点头，确认无误后配合着签了合同，他需要赚钱，现在这就是最好的选择。

　　虽然有个念头一直盘旋在时祁脑海，挥之不去。

　　方心溪，真的被人跟踪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