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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现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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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森林公园处于秦岭深处,旅游资源丰富,沿途县镇大搞圈地运动,跟风走起乡村旅游振兴之路。公路两边的农家乐不计其数,千篇一律,但每家门前私家车摆满。近几年来,远离市井喧嚣,追求自然宁静逐渐成了时髦。
我们在山下随便找了家小馆,一人叫一碗扯面。等面的间隙,再梳理一下目前的线索。
老郭和邹亮两队都传来了消息。
“老郭那边所有的视频录像都拷贝带回组里了。车检显示,导致车辆失控的主要原因是真空管破裂以及转向助力油泄露。从车上提取到除两名死者外三人的指纹,已经在做指纹比对。邹亮从死者家保姆那里得到信息,张老太太和儿媳林书雅都信佛,基本上每个月都会抽出几天时间到桐泽寺参禅。近日张老爷子身体欠佳,老太太一直在家照顾老爷子,所以这次也就只有林书雅一人上山。自从老爷子生病,张凯每天准时回家,案发前一晚,张凯告知家里要去接林书雅,次日凌晨夫妻两就出事了。”我就目前掌握的线索一一理清。
张源一边剥蒜一边说:“那这两人为什么被害,也没线索啊。”
我点点头:“嗯,说是老爷子行动不便,老太太和儿媳待人和善,又都信佛,从未听说与人结怨。至于张凯,比较大男子主义,性格执拗且偏激,有可能是遭人报复。他们还在进一步调查。”
正说着,老板端了两碗面上来。张源也不谦让,小周非要让我先,我也就不推辞了。
“真羡慕你们干刑侦的,真酷!”小周望着我们一脸神往。
“哼,那你是没闻过尸臭没见过身上爬满蛆,尤其是夏天,你想想农村那粪池子里蛆虫熙熙攘攘,再加那比垃圾场还绝的酸腐味儿,搁几个小时就能闻见,钻鼻子,钻毛孔,我跟你讲,真叫个一吸入魂……”
“呃呕——”我顿觉胃里不适,转头一阵干呕。
张源拍打着我的背,丢一把剥好的蒜给我:“娘们兮兮的,来,咥颗蒜,吃嘛嘛香!”
我真是恨不得一拳把这丫锤进碗里。一把甩开张源:“吃你的,吃完干活!”
张源手停在半空,怔怔问我:“你不休息下?”
“没事,可能就昨晚没睡好,”想到晚上那个梦,我顿了顿,“大家都在忙着,我怎么好意思。”
张源无奈:“好吧,我也劝不动你,有事及时跟我说就行。”然后蒙头吃饭。
既然案发前林书雅是在桐泽寺,那寺庙里肯定是有线索的。我们找到寺庙的住持,是个五十多岁慈眉善目的僧人。他带我们到林书雅生前住宿的房间,屋内都已收拾妥帖。
住持回忆起案发前夜,神色遗憾:“林善人出事前一夜,她爱人突然来要接她回家,林善人因为要听第二天的讲经就约定好等听完再走。于是我又给她爱人安排了一间屋子住下。当时看着一切都正常,但半夜的时候,我被外面的吵闹声吵醒。出门就看见林善人的爱人拉着林善人要回家,言语多污秽之词,劝诫又不听。我请林善人暂且回避,她爱人恼怒自行离开。但林善人最终还是决定一起回去。这本是人家事,我自无话可说。第二天听闻上山的香客说山下出了事,后来才得知竟是他二人。唉,可惜了……”住持说着一声长叹。
我一边听着一边查究一圈屋子,“那您知道二人争吵的原因吗?”
住持皱了皱眉头,作揖默念一声“罪过”,然后才说,“男女之事,无非爱恨,一切皆因果。”
此时,一个小徒弟找过来,身后跟着几位信客。我意会:“您忙吧,我们再看看。”
住持施礼离开。
张源凑过来怼一下我,一边戴手套,一边示意我茶桌有情况。
我蹲下身看向茶桌背面,一个纽扣大小的窃听器。张源小心地扒下来,装进证物袋。小周也凑过来:“这是……窃听器?这里怎么会有这东西?”
“不知道呢,等拿回去听听。”张源说着揣进兜里,转身继续摸索,“我再看看。”
仔细排查一番后,陆续收集到指纹、毛发,以及张凯屋子发现的耳塞,确定再无遗漏,我们便离开了。望着后视镜中寺庙渐行渐远,心里却有种落空的感觉,总好像落掉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驾车行驶在下山路上,风从车窗灌进来,逼得我呼吸困难。我艰难地深吸一口气,侧眼看向一旁的深谷,脑海中不断推演着案件的脉络,追问自己到底是哪里漏掉了,又漏掉了什么?
突然,一块一闪而过的门头牌匾撞进了我的思路。我一脚猛刹,伴随着烧胎声和张源的叫骂声。而当转头看到“王师修车行”的字样,我一颗落空的心总算着陆了。
张凯不可能开着一辆病车上路,上山前的车子肯定是没问题的,而事故发生在下山,说明凶手作案只能是在上山路上以及在寺庙。寺庙香火旺盛,人多眼杂,不利行动,并且我们查看了寺庙停车区的监控,并未见异常,那就只能是在上山的路上。要想在车上动手脚,绝对不是一时半刻就能完成的,况且照住持说的,张凯天黑了才到的寺庙,而他下班时间是在6点,从公司到寺庙正常行程五十多分钟,秦州市8月份下半月日落大概在7点半到四十分左右,那么这半个多小时里发生了什么耽搁了张凯的行程。我突然想起资料中提及的一个细节,事故车右后轮使用的是备胎。也就是说,张凯在上山的路上可能是遭遇了扎胎等导致不得不换上备胎,于是在这半个多小时时间里,他自己在路人的帮助下或着在附近修理店换胎,而凶手正好是在此时趁机作案。
“郑佑!特么有你这么开车的吗?你是想直接送我过去跟那俩人当面问还咋回事……”张源叫嚷着下车,跟着看向眼前的修理铺,“咋了,你是觉得这里头有问题?”
“嗯,”我应声,“你跟小周,先把那些拿去送检,我再转转。”
“小周!给把这些你先带回局里。对了,你们那能整吧?”
“啊?”
“你一块去啊,交警队你指望有物证科呢?”我望向张源,一阵郁闷。
张源突然开悟:“昂对,那你这咋搞?你一个行不?”
我:“……”
修车铺老板偷瞄向这边,张源他们走后,见我往店铺走去,老板赶紧转身回到店里。
“师傅!”我叫住他。
老板四十岁上下,胸前襟着一条皮围裙,一手拿着扳手,双手有些不自在地甩了甩,最终背到身后。面部肌肉抽搐,假笑着问:“警察同志好,请问是有什么事?”
我语气平和:“没事,别紧张,就是想跟您了解些情况。”
老板晃着身子,突然卸一口气,迎着我进去店里,忙着倒上一杯水。
“您不忙了,我就问几句。坐。”我尽可能保持随和的状态,避免他过于紧张。
“咱这个店一直在这是吧。”
“嗯,十几年了。家就在这。”
“上山我看就这一条路。”
“嗯,对。就这一条。”
“那您一直在这,应该对这附近的情况都比较了解吧。”
“还可以,我这个店把人给绑住了,也就附近的人熟一些,稍远点就不行了。看你是想了解啥。”
我喝一口水,环视店铺一圈,“这条路上除了您这边,还有哪些修车店?”
老板托腮思考片刻,肯定地说:“六家!这个我知道,我们都是搞这行的,所以互相了解会多一些。”
“哦~”我放下水杯,继续问,“8月18号下午,天黑前,你这有没有给人换过胎?黑色奔驰车。”
老板好像被问住了,摩挲着下巴苦思冥想:“好像没有吧……这也早几天了,你等我想想……对了,有个换胎,但不是奔驰,是辆本田,本田思域。车轮让个钉子给扎了,是我给换的。”
“本田?”我空惊一场,但还是忍不住确定一下。
老板肯定地点头:“对,8月18号,那天下午还有点下雨,我记起来了,换完回来天都黑了。”
“不是在店里换的?”我问道。
“嗯,在外头,离我店不远,我就过去给换的。”
“哦,你再仔细想想,看是不是没想起来,或是日子记错了。”我不死心的问。
老板摆摆手:“哎呀,记得的。”说着起身,到角落架子床上翻出一个本子,“我每天晚上都会记账,不信你看,18号,2个加水、1个放气、1个打气、1个烧机油的、一个补胎、一个换胎,你看,这都记着呢。”
我接过老板的账本,翻看了前后几天的记录,终于死心了。看来确实不是这家。转头问老板:“师傅能不能帮个忙?”
老板一脸懵。
我解释到:“您对附近修车店比较熟,能不能给我带个路?”
“昂~可以可以!全力配合!”老板乐呵地收起账本,从桌上拿起车钥匙就往出走,跟一开始的紧张无措判若两人。
在老板的带领下,先后对其余五家修车店也进行了排查,但从几个店老板的反应和问讯来看,基本都能摆脱掉嫌疑。思路陷入僵局,我开始反思,重新推演。
电话响起,是张源。
“老郑,你那边咋样了,我过去接你?”
“没咋样,你那呢?”我把希望寄予张源身上,满怀期待。
张源口气得瑟:“呵,张警官出手,啥时候让你失望过。不过这个张凯感觉是个控制狂啊,自个媳妇屋里还得装监控。”
“说重点!”
“得得!两人争吵的原因是第三者插足,张凯怀疑林书雅背着他在寺庙跟小三约会,然后就起了争执,非拉着要去找小三。结果这不就出事了嘛。”
“第三者?谁啊?”
“这个倒没提及。对了,毛发和指纹还得晚些。”
“知道了。你把这边情况跟邹亮他们说一声,让顺着查查。”
“嗯,那你咋整?在哪呢,发个定位,我往过走了。”
挂掉电话,把定位发给张源。我坐在老板店铺门口,太阳刚落山,因为有了大山的隔挡,夜色也来得更早些。附近的几家农户已经点亮灯火,升起炊烟。一股山风吹过,树丛“沙沙”作响,顺带着抖索掉几片叶子,愈发觉得秋意更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