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与赎》聿生花

3、魔怔

　　案发第一现场在怀石县G211盘山路下方的河道里。在交警小周的带领下，我们找到了当时车辆被发现的准确位置。现场早已被清理干净，唯有一些散落的玻璃渣和干掉的血迹诉说着这里曾经的惨烈。
　　我和张源围着现场周围仔细排查了一番，并没有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正准备离开的时候，不远处一块大石吸引了我的注意。河道不深，最深处目测刚没过膝盖，水流平缓，附近都是经过多年冲刷形成的鹅卵石，其中一块棱角分明的大石块就显得有些突兀。
　　“应该是跟车掉下来的。”张源若无其事地说。
　　直觉驱使我登上那块石头。突然，一股强烈的灯光直射进我的眼睛，眼前一阵发黑。我猛抬手遮挡，好一阵才缓和过来。再次睁眼，竟置身黑夜。
　　环视四周，发现我还处在事故现场，脚下正是刚踏上的那块石头。我备感诧异，循着光线朝前看去，面前一辆轿车底朝天翻在河边，车灯正好照在我身上。我仔细辨认，隐约看到好像有一只手伸出窗外，在朝我晃动。
　　“有人！”心底一个声音想起。我赶紧下去准备救人，身后却被死死拽住根本无法摆脱。
　　我转头想看怎么回事，转过头的那一瞬我整个人都震惊了，因为我看到的竟然是一张跟我一模一样的脸。但那惨白的面容、黑漆的双瞳让我感到森冷可怖。
　　我整个从石头上跌落下来。
　　“郑佑！”
　　张源的呼喊声入耳，身体好像被什么东西拖住了。水汽照面扑来，我不禁一个激灵。眼前是被放大了的张源的脸，我连忙翻身坐到地上。
　　再环视一圈周围，是在事故现场，白天，张源、小周、和我。脑海中再次浮现刚刚那张脸，但关于脸的任何细节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只感觉很像我，但我又长什么样？我掏出手机对着屏幕，看着屏幕上的自己，但还是一点也想不起来那张脸的样子……
　　“喂……”张源从水里出来，刚刚为了拖住我，他是跪在水里的。他拉了拉贴在腿上的裤子，凑近我，满脸疑惑，“你咋啦？”
　　我看向他，不知该怎么回答，因为我也不明白刚刚怎么回事。
　　他见我不说话，提着裤子起身开始比划：“咱刚才说这块石头呢，你一个大步就上去了，又是挡眼睛又是到处乱看的，后来倒好，直直地就往河里趴，也还好我反应快，动作敏捷，不然你还不得趴出个什么好歹来？”说着又凑近我，满脸关切，“你……该不会有什么隐疾？”
　　“滚犊子，你才隐疾，我很健康。”我跳起身，照着张源胸前就是一拳，被他格挡了去。“我那是在还原现场，你懂个锤子！”说完头也不回朝公路上走去。
　　张源紧跟上来，招呼小周先去开车。我接过钥匙：“我来吧。”
　　开车行驶在盘山路上，发现这条公路虽然僻远，但车流量却是不少，有的车顶还固定着手腕粗壮的长香。
　　“这上头好像很红火？”
　　“对，上面就是桐泽寺了，因唐太宗手植银杏而得名，每天慕名而来的游客特别多。而且据说寺庙很灵验，每逢阴历初一、十五就有大批信客往这赶，我们交警也就比平时都要忙些。今天刚好十五，所以人多些。”小周解释。
　　“哦，听过，但没去过。”我一边盯着路面一边应着，“张源，一会去看看。”
　　张源侧头：“怎么，我们的郑大组长还学会公车旅游了？”我瞪他一眼。立马话锋一转：“明白明白，工作，工作……欸，郑佑你停下，看那块护栏。”张源突然一本正经。
　　顺着他的指向，我注意到，侧前方一截护栏是崭新的。
　　几人下车。小周凑过来，肯定地说：“对，就是这里，当时车子就是从这撞开护栏冲下去的，前两天养路段刚修好。”
　　我沿着护栏一路往上，路面上未见明显刹车痕迹，这与刹车失灵吻合。观察周围，不远处正好有监控设备。
　　我问：“监控看了吗？”
　　“看了，车是直冲下去的，没带任何犹豫。前面几个监控点都是正常行驶的。”
　　我站在山崖的豁口扶着护栏往下看，下方被浓密的植被遮挡，看不见底。身后一声悠长的车笛声传来，随着距离的靠近越来越刺耳。转头就见一辆汽车突然从弯道蹿出，正对我的方向直冲过来，我再次被淹没在车灯笼罩之下。
　　汽车越来越近，我立马想要躲闪，脚下却似被胶粘住了，丝毫动弹不得，眼见着车迎面撞来。
　　“滴——”
　　车笛声呼啸而过，汽车在我身上掀起一股热风，直朝山下蹿出去，坠入深不见底的植被丛中，枝叶被冲得发出“沙沙”的声音。
　　汽车的撞击让我脚下脱离了禁锢，身体腾空，我看见身下漆黑的深渊。要掉下去了，我要死了。
　　突然的痛感袭遍全身，眼前的景象全部颠倒过来。感受到腿部拖拽的力量，我猛然清醒，发现自己正倒吊在护栏上，张源和小周正奋力拽着我的腿。
　　回到路面，我瘫躺在公路上。8月正午的太阳依然很刺眼，却已没了夏日的焦灼。刚在死亡边缘徘徊了一圈，再次被阳光照在身上的感觉就显得弥足珍贵。
　　张源和小周也坐在地上大口喘气。
　　“老郑你这是要吓死我咋地？你说说你今天咋回事，两次了这都，你说你万一出个啥事，我咋跟你舅交代，我这下半辈子岂不是玩完？”张源在一旁抱怨。
　　小周一脸关切：“对啊，郑队，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我看他一眼，又转头望向刚刚的豁口。一切都那么正常，山风拂面，上完香的信徒们陆续开车下山，车里的老人小孩一脸欣喜。
　　我平稳情绪，刚准备起身，突然而来的剧烈疼痛仿佛成千上万根钢针直捣骨髓深处，浑身冷汗“哗”地沁出皮肤，我没忍住大喝出声。张源一骨碌翻起身，紧张看着我：“咋回事？”
　　我躺在地上，再不敢动弹，抖着牙关：“疼……”
　　他立马蹲下，轻轻翻看衣服检查我的身体，并未见伤口和血迹，“哪啊？”
　　“哪都疼……”我应到。
　　“你忍着点。”张源招呼小周一起，小心地准备翻看下背后。
　　我咬紧牙关做好了接受剧痛的准备，而预想中的痛感却并未袭来，除了后脑勺、腰和脚脖子刚刚被伤到的地方。
　　我尝试着起身，再活动活动，发现确实不怎么疼了。但刚刚那一下是真真切切感受到的。那那辆冲下山崖的车……
　　“对了，刚刚一辆车从这冲下去了，报警了吗？叫救援了吗？”我急切追问。
　　张源和小周四目相对，一脸疑惑：“没有啊？”
　　“没有？”我自语，“那我刚才？”
　　张源若有所思：“老郑，你是不是真有什么事啊？你看到有车从这下去了？”
　　我有点迟疑。
　　“所以你刚那怪异的动作，是在躲车？”
　　“对！”
　　“那你刚在下面？”张源语气试探。
　　我不再往下想，作为一个坚定的马克思唯物主义者，我一瘸一拐往警车方向走去，边说：“走，上山。”
　　“你还上？”张源几乎是惊叫的。
　　我回头看他：“时间有限。”
　　“你魔怔了吧！”张源吼道。
　　小周见状，靠近张源，小心的说：“郑队，咱要不先下山吃饭吧，这也到饭点了，刚好您休息一下，再理一理线索。”
　　张源自行上车点火，掉头，招呼小周也上车，“你快上来，不用管他！”
　　小周面露难堪地上了车。张源一脚油门，开车消失在弯道。
　　我回头看向山上。有几个步行下山的游客，看到我立马停止了说笑打闹。
　　不一会，山下传来汽车加油的声音，警车再次从弯道冒出头来，停到我身边。
　　张源气呼呼地一个劲打着喇叭，也不看我。小周怯怯地说：“郑队，你快上来吧！”
　　我拉门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