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墓笔记]湘江水沉》明水镜子

9、九 雨幕之下

　　沿着魔鬼城被设计的路线向内而行，楚瑶在随身的笔记本上逐渐还原出了路线，它们曲折而蜿蜒，逐渐在与楚瑶记忆中的路线图重叠。
　　她不禁对此略感怀念。
　　面对曾拥有而又失去的东西，人们总是能在其残影中寻得慰藉。
　　她走在最后，风裹挟着砂砾掠过脸颊，地面上并没有脚印残留，就算有，一夜的风也会将它们吹散殆尽。
　　胖子正在前面忙活，他怕回来时不知道自己走了哪条道，在每个岔口都堆了无比显眼的石堆。虽然方法笨，但确实管用。
　　随着持续的深入，楚瑶估算着吴邪和阿宁行走的路程，他们匆忙而逃，没带补给，甚至可能御寒的衣服都没有，只会越走越慢，这是他们追上这二人的好时机。
　　深入魔鬼城两日后，楚瑶手中的地图越来越完整，他们行走的路线被重点标出，胖子看着楚瑶的这份地图不禁咋舌。
　　“你到底是怎么把这地图背下来的？”
　　楚瑶愣了一下，这是有关过去的回忆，是她必须想起的东西，不过此事没必要对他人说明。她轻轻一笑，答道：“我看了很多遍，而且身在其中感觉更明显。”
　　胖子摆摆手说：“那胖爷我可真佩服你。”
　　楚瑶没答话，她只是摸了摸手表，眯起眼看向天空，天际阴沉，层云压境。
　　就要下雨了。
　　楚瑶想起曾经的雨季，她坐在宫殿内的水井旁听着水声，姐姐们觉得她幼稚，而母亲却含笑询问她是否好听。
　　她说，很宏大。
　　母亲摸了摸她的头，“这是神明的城市。”
　　楚瑶便笑了起来，她并没有这个意识，“也是我们的。”
　　“对。”母亲说，“这场雨还要下很久，回去吧，小心着凉。”
　　后续的记忆便模糊起来，楚瑶收回目光，为了保险起见，将笔记本放回了背包里。
　　雨很快就倾盆而下，令人措手不及，路一下子就变得泥泞起来，大雨让人视线受阻，前进速度也被迫放缓，胖子叫骂着，忽然，他的声音在一个突兀的小石头堆前停住了。
　　胖子蹲下身，翻开石头，从下捡出一枚铜钱，他将铜钱放在手里打量，声音里透出的是难得的稳重：“这可能是吴邪他们给我们留的记号，沙漠里不可能无故出现当十铜钱，这种铜钱十分稀少，又比黄金还贵，没人会随便乱扔。”
　　楚瑶看了一眼：“阿宁的手链上就有七枚这样的铜钱，是她费了大力气得来的。”
　　“那就可以肯定了。”潘子说。
　　这一发现令潘子大为振奋，一行人便继续深入，很快，第二、三枚铜钱被相继发现。在第七枚铜钱的前方岔口，躺着两个死尸般的人。
　　张起灵上前看了眼：“是他们。”
　　潘子和胖子将人翻转过来，吴邪和阿宁脸色都透着深深的憔悴，嘴唇煞白。
　　“如果不是这场雨，他们估计就死定了。”胖子说，“我和小哥去找个可以躲雨的地方。”
　　潘子留了下来，守在吴邪身边，楚瑶简单为他们检查了一下，因为发现的及时，所以除了急性脱水症并无大碍，后续用大量冷盐水治疗就可以捡回命来。
　　潘子听了楚瑶的诊断后这才放下心和楚瑶一起等胖子他们。
　　暴雨自天幕倾泻，如同瀑布砸向地面，激起砂砾，楚瑶在防水冲锋衣的帽檐下往远处看去。雷电劈亮阴云，在这低洼的盆地，她看不清家在哪里，但楚瑶依旧满怀希望，不论花费多少时间、多少精力，哪怕付出一切，她也要回去。
　　——她不可以食言。
　　胖子和张起灵没过多久就回来了，胖子在不远处发现了个岩洞，又离地有一段距离，空间大，正适合躲雨救人，胖子把吴邪背起来，而潘子则背上了阿宁，楚瑶走在中间，张起灵殿后，向着岩洞走去。
　　岩洞内对比外头温暖又干燥，楚瑶盯着吴邪和阿宁的情况，他们浑身湿透，大有生病的几率，她从他们携带的补给中取出准备的替换衣物，这原本就是顾虑到吴邪和阿宁走得匆忙没有做到足够保暖而带上的。楚瑶瞥了眼胖子，示意让他来给吴邪换衣服，胖子拿上衣服，盯着吴邪一乐，“吴邪啊吴邪，胖爷我今天是要把你看光了。你醒了可千万别害臊啊。”
　　楚瑶装作没听到，扭过头简单为阿宁擦了擦脸，将她的碎发顺到了耳后。这是楚瑶第一次见阿宁如此狼狈的样子。
　　就像死了。
　　可阿宁尚有鼻息。
　　楚瑶唇边不禁掠过一丝浅淡笑意，她手中的动作没有停，很快便将阿宁身上的湿衣服脱下给她换上了干爽的衣物。
　　随着篝火的燃起，岩洞内的温度在逐步上升，安顿好阿宁后，楚瑶便开始调配冷盐水。进入沙漠其中之一的威胁便是急性脱水症，是以她对此早有准备。
　　这时候已经顾不得是生水还是熟水了，潘子从外接了很多雨水回来给楚瑶，楚瑶坐在火堆边对他笑了笑，算是致谢。
　　潘子看着楚瑶，她的脸映着燃烧的篝火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怪异感，他跟着三爷在长沙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早已练就了一身看人的本事，楚瑶年纪不大，比吴邪小几岁，但一个真正的年轻姑娘绝不会有这种眼神，高傲又温和，却看人像死物。
　　调制冷盐水并不困难，难的只是该如何让昏迷之人喝下去。楚瑶一手把阿宁从睡袋中扶起，捏开她的牙关，迫使她张开嘴，一手拿着水壶慢慢的将水喂下去，阿宁一壶水喝完，楚瑶就将她的身子放平，拉好睡袋，不再让她喝了。这么多就已经足够。人在短时间内摄入太多水分会中毒，剩下的就看阿宁什么时候醒了。

　　阿宁醒的时候楚瑶看了下时间，将近六点，她对阿宁露出一个微笑，单纯而毫无杂质，只有喜悦，但其中深藏的东西却令阿宁悚然一惊。
　　楚瑶自然是高兴的，阿宁醒了，这趟旅程便还会继续，她清楚阿宁的性格，离西王母国已近到门楣，她不会就此轻易放弃。
　　阿宁拉开睡袋，靠着岩壁缓缓坐起，目光往周围一扫，和她一起跑出来的吴邪正躺在睡袋里，张起灵、胖子、潘子坐在火堆旁，她几乎顷刻间便明白了发生了什么。
　　吴三省，好样的！
　　阿宁将目光移回楚瑶身上，楚瑶走向鳖王群的那一幕带给她的震撼仍未消散，若非有这场意外，想必谁也不会知道他们的这位顾问竟然还有如此本事。但说楚瑶也是吴三省派来的“黄雀”，阿宁是不相信的。
　　和背景调查得出的结果无关，阿宁和楚瑶认识的时间不算短，在裘德考的团队里，楚瑶和阿宁恐怕是最相熟的，但也只是偶尔聊聊吃个饭而已。
　　楚瑶向来独来独往，眼里除了她的目的没有任何人。这不像是她会参与的事。
　　“衣服是我换的。”楚瑶指了指阿宁从睡袋里伸出的手臂，示意她看她身上穿的这件长袖，阿宁点了下头，“谢了。”
　　楚瑶弯了弯唇角，去摸她的脉，脉象平稳，阿宁到底身体素质好，醒得也快，而还在睡觉的吴邪就弱了点，还得躺上几个小时。
　　“除了需要休息和适量补充食物与水分，没有其他问题。”楚瑶拿起放在身边的水壶递给阿宁，站起身去找了胖子。
　　胖子正在拨弄火堆煮东西，见着阿宁醒了对她一乐，阿宁看着简直心堵，但他们到底救了她，阿宁也不能说什么。
　　楚瑶和胖子简单聊了两句后就端着一碗吃的回来了。
　　阿宁拧上水壶盖，从她手里接过碗，吃了起来。
　　碗里的东西不多，这是为了阿宁身体考虑所给她食用的分量。
　　阿宁吃得并不快，距离上一次进食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胃需要适应。楚瑶就坐在阿宁身边看着她吃，心情非常好，以至于胖子都有点惊诧，这楚瑶看着不像是来探险的，倒跟旅游的一样。
　　谁他妈没事来大沙漠旅游啊？
　　潘子和阿宁没什么好说的，张起灵一如既往的闷在一旁，胖子笑嘻嘻开了口：“阿宁，去了一个张教授，来了个楚顾问，这位又是你们老板从哪挖来的？”
　　阿宁瞥了眼楚瑶，咽下嘴里的东西说道：“大学城。”
　　“什么？！”胖子不禁骂了声，看阿宁神色不似作伪，又添了句，“你可别逗胖爷我。”
　　阿宁好笑的给了胖子一个眼神，胖子嘴角一扯：“没想到裘德考还是个学院派。”他拨弄着火堆，“楚小姐，你怎么说？”
　　楚瑶淡淡道：“我和裘德考有个合作，中途退学了。”
　　“退学倒斗，有前途！”胖子竖起大拇指。
　　“你不打算回去读了？”潘子配合着胖子问了句。
　　楚瑶忽的一笑：“得到想要的之后，所有一切都将对我失去意义，我不需要回那里，也不会去其他任何地方。”她眨了眨眼，“这就是你们需要知道的全部事情。”楚瑶的笑颜在火光中渐渐冷去，一丝阴翳爬上她的眉梢，她全然接下他们的试探，对这些人的秘密毫不关心。
　　胖子心里咯噔一响，操，这女人想自杀。
　　阿宁则与楚瑶对视了，她一瞬明悟了楚瑶与裘德考交易的真相——楚瑶仅仅只是想回到这里。
　　阿宁想，楚瑶一定是来过的。
　　这是个很神奇的想法，源自直觉。毕竟根据资料，楚瑶自出生起便从未踏足高原。
　　阿宁以眼神确认，楚瑶淡淡回望着她，耳畔雷雨轰鸣，阿宁分明从楚瑶瞳孔中窥见了一抹炽热的愿景。
　　阿宁闭上眼，很快再度睁开。
　　楚瑶过往的模样已在她的脑海中逐渐开始模糊、变淡，化为如今眼前人的影子。
　　此种变化正起始自楚瑶踏上这段旅程的那一刻起。
　　大雨不停，雨水将汇聚成河川，古西王母国的绕城玉带时隔数年重现于人前，却唯有他们这一批“探险者”可见。
　　他们满怀疑惑与期待而来，楚瑶只需静静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