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平安》的云

22、第 22 章

　　定好要走的那一天，龚原中去跟爷爷道别，却发现爷爷躺在地上。幸好及时送到医院，没有什么危险。
　　龚原中守在医院，关容先来，然后是关理和庄华。龚原中忽然有种感觉，这么多年他几乎是在关家长大的，关家人也把他当作自己人，但是从根源上来说，他其实一直是一个旁观者。
　　这个家庭的幸与不幸他都看着，但这不是真的因为他有多么缺爱，尽管事实如此。更为重要的是，这是关容成长过程中的一切。于是旁观的权利变成他独有的幸运。在这个过程中，他几乎要忘掉自己的不幸。
　　关理和庄华离开之后，他们在医院的走廊透气，关容问起他什么时候走，龚原中照实说本来是今天。关容沉默。
　　龚原中解释：“我以为你不想听到我的消息，所以没有跟你说。”
　　“别这样，咱俩一起长大的情分总还是在的。新定的机票是什么时候的？我去送你。”
　　关容说得很坦然，龚原中心里有块石头落地了。然而他没想过那块石头其实是他心脏的一部分，于是他的心因此空了一块。

　　“等关爷爷好些吧，下周或者下下周。”
　　“好。到时候跟我讲一声。”

　　爷爷出院之前，龚原中表示过要拒绝调职继续留在S城，哪怕辞职也无所谓。关爷爷说：“工作上的事情哪能出尔反尔，爷爷真不行了你再回来也不迟，不要为我再耽误了什么。”
　　龚原中动容，关爷爷拍拍他脑袋，仿佛他还是个愣头青的小子。
　　过了几天老人家出院，龚原中本来想过去陪着，但因为迟迟没有离开，单位又有了新的事情，他只得再去帮几天忙。关容于是回了S大，跟爷爷住在一起。
　　龚原中忙完之后重新订了机票，也照着跟关容的约定，把启程时间告诉了他。离开之前几天，阿敏给他打了个电话。他去后街的酒吧，得知阿敏马上要离开这座城市。
　　“陈越持怎么办？”龚原中问。
　　阿敏直白地回答：“我想让他跟我走。”
　　龚原中沉默，阿敏苦笑：“但是他是自由的。”
　　彼此都知道不会再见，他们约好，第二天由龚原中来接阿敏去火车站，最后送她一程。这一场谈话的最后，龚原中说：“关容很爱他。你可以放心。”

　　这是春天的夜晚，风气带着花粉的味道，显得很温柔。龚原中的车子在下沉广场兜了一圈，回到前街，关容书店二楼的灯还亮着。
　　龚原中把车停到拐角处，一抬头就能看到那盏灯。
　　他决心要逃避。既然已经逃了小半生，最后再逃一次也没什么要紧。他望着那盏灯，给票务中心打电话。
　　“您好，我想改签。”
　　“是的，提前一天就可以。”

　　三天之后，龚原中踏上了回妈妈家乡的路。没有人来送行，他觉得轻松。他以为自己会不舍，会不断回头，但其实走得很平常。跟任何一次出行没有差别。
　　他在飞机上做了一个梦，梦里他和关容还是少年时候的样子，日子那么漫长，好像永远不用担心有尽头。快乐得就像高考之后的那个夏天。但是后来的他们却身处湖边，梦里龚原中认出来那是他们心心念念却从未谋面的青海湖，湖边有一艘船，关容跳了上去，回头来看他，面无表情的。
　　如果不跟上去那一辈子都跟不上去了。
　　梦里船快要启程，关容终于转过头去，面对发亮的湖面和天。龚原中突然心慌到极致，他在船启程那一刻跨了上去，将关容拥在怀里。关容被他紧抱住，不知道为了什么哭喊起来，可是龚原中怎么都听不清他的声音。他只是紧紧抱住他，感受到一种混杂了痛苦的满足感。
　　这是他的关容，无论如何，这是他一个人的关容。

　　我的关容。龚原中想，祝你岁岁平安。

　　飞机即将落地的时候，龚原中醒过来。舷窗的挡板被拉起，母亲的家乡天气晴朗，光线刺得他流眼泪。
　　龚原中下了飞机。从此以后，他行走在世界上是彻彻底底的一个人。

　　他一生都在原野的最中央。

作者有话说

　　不知道这个故事给人的观感是怎样的，可能对于读者朋友会不太友好，因为写得很碎，但是我自己经常想起龚原中，有几次甚至激动到快要流眼泪（其实是因为年纪大了泪点低
总之是个孤单的小故事，也是属于龚原中一个人的事。如果有缘被你看见的话，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