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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将星陨落 ...

  •   齐万年和梁王司马肜在山西对峙。
      齐万年驻屯梁山部队七万余人。
      梁王司马肜命建威将军周处主动出击,给兵五千。
      “敌不动我不动的胶着状态,必须打破。与其按兵不动,不如将军你为先锋,先攻打齐万年,打他个措手不及,打破僵局,赢得整个战事的主动。”
      周处不同意这个冒进的方案。“我一出京赴任,齐万年就已然收到消息。我们已经没有突然袭击的机会了。”
      司马肜翻脸了,“那就先发制人!这是大布局!周处你是不是怕死?!怕死你就滚回去,自己去找皇上领命受死。”
      周处恳求,“我孤军深入,没有后援,必定失败。我死不足惜,可是五千士兵随我无谓牺牲,如若战败,会给国家带来耻辱!”
      司马肜心意已决,“将军不用担心后援的问题,我安排振威将军卢播和雍州刺史解系各自领兵,去跟你打配合。向六陌发起进攻,这是命令。”

      六陌(陕西乾县)。
      一月严寒中,周处的部队连早饭都没吃,梁王司马肜的军令就又追来,“还在等什么?进攻!进攻!进攻!贻误军机,严惩不贷!”

      五千人对齐万年的七万大军,周处孤注一掷。“今日是我辈精忠报国之日。害怕吗?想后退吗?身后,是我们的故土家园,是我们的亲人族人!我们能退到哪里?!从古至今,军人受命之时,都是从凶门率兵而出,军人从来有进无退!保家卫国,以身殉国,不亦可乎!”

      生死血战。从凌晨到日暮。

      整整一日的激战中,振威将军卢播按兵不动,他是梁王司马肜的家臣,自己主子要干什么太清楚了。曾经跟赵王司马伦对着干过的雍州刺史解系也按兵不动,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不敢得罪权贵,学聪明了?担心下场不过是另一个周处,所以保存实力隐忍不发?还是顾全大局,以求更大版图上的胜利?

      他们就在不远处,看着,看着,看着周处的将士一个一个倒在血泊里。

      五千人斩敌人一万人之多。
      弦断箭了,直到周处和将士全部战死沙场,援兵仍旧未到。
      直到流尽最后一滴血,没有后退一步。
      英雄周处,用性命实现了他为国家捐躯的誓言。

      “去去世事已,策马观西戎。藜藿甘粱黍,期之克令终。”
      张华看着战报,缓缓念着周处的诀别诗。

      紫光殿安静地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到。突然的碎片声,刺耳。赶紧过来收拾,原来是不小心碰倒了汤碗。老人家,纵使你纵横官场多年,也难掩痛惜。

      张华缓缓道,“建议追赠平西将军,赐封孝侯。”
      周处,上山打虎,下水擒龙,御敌千里,却抵不过人性之恶。

      齐万年自从杀了大名鼎鼎的周处以后,名声大噪,兵力很快达数十万之众。
      西北告急。

      贾南风急了,“我泱泱大国,还找不到能带兵打仗的人了吗?!”她气急败坏地把战报摔在地上。“酌令孟观率兵前去讨伐!让司马肜给本宫靠边站!若再有人敢叽歪,就把他送到前线给孟观做先锋!”

      她环顾四周,“石季伦呢?这么紧急的时刻,他跑到哪里去逍遥了?连个影子都看不到!”
      董猛赶快提醒,“回娘娘,石大人伤还未痊愈。”
      “伤还未好?堂堂朝廷命官,天子脚下,也能遇刺,京城安防是怎么做事的?北军中侯呢?白领了俸禄?!你把本宫的话带给王衍,还想不想干了?还能不能干了?!”

      贾南风差遣董猛去探病,顺手带上了我。
      在分岔路口,董猛让我下车,“我去石府,你往那边走。”他给我指了条明路。我知那是通往木屋的路。
      “说,你到底收了人家多少银子?”忍不住调侃他。
      “我去石府兜一圈,也算给你打掩护了。”董猛收起笑容,很认真的说,“绿珠,我愿意帮你,是因为,你是我身边唯一一个,从来没有出卖过我的人。”
      “想想也是,你对我的恶,还真是罄竹难书。”太认真太走心的话题,我不是很擅长。“也不用太感动啦,我主要是记性不好。”
      他翻着白眼,“也不用这么得意。你也没什么特别的。顺手人情,我肯定都照顾。涉及到自身安危,我不会手软含糊。”

      刚走几步。觉得气氛哪里怪怪的。咱俩奉命去探望石崇,需要你帮我打什么掩护?回头,看他坐在车上,正望着我。
      “嘿!”几乎是同时。
      “怎么啦?搞得跟生离死别似的。”折回车前,“董妈妈,我不去了。好不好?我跟你去石府。你别这么看我。搞得我难受。”
      他塞了张字条给我,“嘿,哪一日,他对你不好了,去这里找我。这是我在京城的外宅。我护你。”
      “早有准备?那刚刚怎么不给我?”
      他正色道,“我本来就想着,你若回头,我就接着你。你不回头,咱俩就此别过,朋友一场,也是洒脱。”
      “啥呀,这是?”我呵呵笑,“果然是有别苑!有机会,让我看看你的金屋藏娇。”

      走进竹林深处。

      走入内堂,对镜仔细瞧瞧,瘦了,憔悴了。拍拍脸颊,咬咬嘴唇,来点血色。听着窗外好像有点动静,赶紧奔向门口,觉得不对,又折回,对着铜镜,照照,整理一下衣衫。然后,深呼吸,假装袅袅,贴上舒展平和的面具。迎向门口。左右看看,竟然四下无人。转回。略有点失望。我这是在干嘛。想想,不由好笑。

      啊?!惊见一人,立于铜镜前。被眼前人吓得差点魂飞魄散。
      “你,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他微笑看我,“一直都在啊。”
      “所以……你……”
      “嗯,是都看到了。”
      好尴尬。“你在,怎么躲着不出声?!”
      “原来,这么想见我啊。”

      有人来。这个时候,这个地方,谁会来?
      你等我。
      他推门而出。我躲于门后。

      “二哥?”
      “季伦,你果然在这里。从小到大,你就是这样,凡遇到难处,就跑到这里躲着。嵇康庇护不了你的。”
      “找我,何事?”
      “这要问问你所想何事。你以为你瞒得过我?早跟你讲过,那个女人不能留。怪我,还是心太软。当初在石府的时候,就该做了她。为这么个女人,你昏头了。”

      “哥,这不是她的问题。是我自己……”
      “王衍月怎么办?她会成为所有人的笑柄。”
      “衍月根本不会在乎是不是成为别人的笑柄。我俩从小就有这个默契。”
      “母亲呢?母亲怎么办?”
      “母亲,还有你。哥,你是父亲爵位的继承人。母亲跟你一起,我放心。”
      “自己的夫人,不要了。自己的母亲,不管了。那我们的家族呢?家族的荣誉和基业呢?你也不管不要了?!”

      扒着门缝,向外看。
      “家族荣誉和基业?”石崇笑了,笑声很酸楚,“哥,什么是家族荣誉和基业?难道就是保你我、你我的儿孙们高官厚禄世代不倒?我们父辈打下江山挣下的这份家业,就是为了家财万贯荣华富贵?”

      “哥,我倒要问问你,你还记得家训吗?立身无愧,泯躯济国。我们走着走着,是不是已经变得面目全非。很多事情,我们无能为力,但我们也没法视而不见!不能给自己推脱说身不由己。哪有什么身不由己?都是自己舍不得放弃。趁现在还来得及,我们收手吧。”

      “你在胡说什么?!”
      “朝堂倾轧,尔虞我诈。我能坚持到今日,是凭借一腔孤勇,也是固执地相信我能尽我全力去改变些什么。可我改变什么了?什么都没有改变。我甚至连想保护的都开始保护不了。不能改变,但至少可以做到不要推波助澜。哥,这种喝酒怕有毒、近身怕暗算的日子,我累了,也够了。”是理想破灭了吧。“一生很短暂的。我想为自己活一次。你放我走,让我为自己活一次。”

      “懦夫!”
      “哥,你难道看不出来?我陷得太深了。恐怕我们都陷得太深了。就算我醉生梦死,谁会相信我们的醉生梦死吗?刀已经架到脖子上了,你看不出来吗?恐怕唯有我现在走,早点退场,才能保你们平安。”

      “你这是逃避!你这些混账话都是给你的逃避找的借口。你这样就可以心安理得了?你退隐了,是为了保我们平安。你可太伟大了!”

      “哥!我不相信你看不透现在的局势!”
      “季伦,我俩才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这些年,我受的苦,你不是不知道吧!我想是时候交个底了吧。我以为我俩是有这个默契的。我俩本来分工明确,我去烧齐王司马攸的灶,你去烧司马衷和贾南风的锅。咱们家总有一个是赌对的。现在看,当前你的赛道,走对了。你现在要撂挑子,说走就走,那能行吗?!你不能这么自私,不能这么任性,你从来不是你一个人,你背负的是家族兴旺的责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个道理你不懂吗?!”

      “我从来没有为了仕途去烧谁的锅,站谁的队!这么多年,你就是这么看我的?!”
      “虚伪!从小,你就书念得好,脑子灵光,人见人爱。但你可曾想过父亲为什么一直不看好你?”
      “为什么?”这是石崇的痛处。“为什么?”扒着门缝,看到石崇悄然握紧的拳头。

      “把你那人前装玩世不恭、人后装大义的面具撕下来吧!你累不累?为什么?你若当真不知道为什么,我今日就明明白白告诉你。”
      “就是因为你——心机太重。就是因为你这得了便宜还卖乖、自以为是的性格!你以为你是凭自己本事走到今日?你装什么心怀天下为国为民的君子?!你能爬到现在的位置,你看看你脚下,踩着多少人的尸骨!”

      石崇,别太难过。千年后,人们读《晋书》,跟你父亲石苞一起开篇立传的是你,你的篇幅甚至不比你父亲少。石统,敢问一句,您,哪位啊?

      “你凭什么说放弃就放弃?!谁给你的权利说放弃就放弃?!”
      “所以,你非要我这个垫脚石?!”

      “季伦,你一路顺遂,你想过落魄的我吗?低谷里的我吗?我站错了队,要到山里去避着,我有家不能回,我空有一身抱负,却投报无门。为什么?说到底我是怕连累你,我必须保你。而最终我却要靠你,要一个婢女,才能换回回家的机会!靠你人前装深情胡闹给我机会。多讽刺。当你手握权力,当红辣子鸡,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却想放弃就放弃的时候,你有想过我吗?!我的付出,我的得失荣辱,在你心里就这么一文不值吗?!”

      “我不能背弃……”
      “那就背弃我!背弃母亲!背弃家族?!”

      “今日,我是带着戒尺来找你的。我再问你一遍,你是不是一定要这么做?!”
      “哥…”
      “我替父亲打你!如果父亲还健在,他绝对不会允许你这么任性。父亲好不容易打下的基业,就要终结在你手里吗?!凭什么终结在你手里?!”

      戒尺打在石崇身上,在夜里,格外响。
      我在想,是不是应该冲出去,口里哭喊着,不要打了,求你不要打了,他伤才刚刚好。然后护着石崇,替他挨几戒尺,演一下苦情剧。脑补了一下此情此景,但一动没有动。

      人走后,我推门走出来。
      月光下,他站立不动。秀骨清像,好皮囊。
      三观不同,不用强融。此刻,什么安慰都很苍白吧。是疼得的吧?
      他挤出笑容,“绿珠,那日你叨叨的那首大白诗是什么来着?想起来了…我曾踏月而来,只因你在山中。山风拂发,拂颈,而月光衣我以华衣…”

      月下,笛声悠扬,萧声幽怨。
      “小时候,遇到你,你曾经问过我,箫会不会比笛好,练起来会不会没那么苦?我说,可能是。我许诺你,将来送你一根最好的紫竹箫。你看,我到今天还是这么没用,除了能送你一根紫竹箫,解个闷,不能解决你任何实际问题。”

      我心里很清楚,你不能背弃不愿背弃的,是心中的那个自己。

      董猛,看到我的时候,像见到了鬼。他很快明白过来,轻轻拍着我的肩膀,“咱不难过哈。早跟你说过的,他们那种人跟咱们不一样。对他们,不要用情太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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