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莫》1900的琴键

2、第二集

　　巨大的“砰”一声，是莫莫用右脚朝后把门狠狠地踢上。
　　家里一如既往地整齐干净，地板明亮可鉴，杯碗有秩序地在橱柜里静静地躺着，钢化玻璃的圆形餐桌上的透明有机玻璃的花瓶里插着几枝莫莫最喜爱的白色百合，床上的被子叠得齐整，床边堆衣服的小沙发排着仔细折好的衣服，写字桌兼化妆桌上孤零零地站着化妆镜，书架一尘不染，六个碟片包乖乖地卧在沙发上。
　　莫莫没来由地恼，把包从身上拉下重重地砸在地板上，跌坐在转椅上，开电脑，上网。
　　鼠标点到御寺的头像，她噼里啪啦地打了一堆粗口上去；
　　“无册那……无册那……无册那……无册那……无册那……无册那……无册那……无册那……无册那……无册那……无册那……无册那……”
　　“怎么啦？神经发作了？”御寺及其快地回了一句。
　　“心情不好我。家里TMD怎么那么整洁。”
　　“整洁不好吗？”
　　“我就是喜欢乱糟糟，就是喜欢脏兮兮，就是喜欢灰蒙蒙，就是喜欢每天都翻箱倒柜找东西，就是喜欢家里像个狗窟。”
　　“发生什么事了？”
　　“无册那……”
　　“说。”
　　“下午出去兼职了，见到我妈妈了。”
　　“你妈妈？你不是说……她已经……”
　　“册那，我骗人的。我讨厌她。”
　　“……”
　　“他们是离婚的。是妈妈不要我们的。她说她找到了自己的爱，说那个是她一生唯一一次确定的爱，所以她要走，她不要困在我和爸爸的牢笼里。她抛弃我们的，她不是我妈妈，我没有这样的妈妈。人怎么可以活得这么自私，什么狗P真爱，就能抛下多年相濡以沫的家人么？既然当初选择了离开，今天又何必再回头？说什么要照顾我，说什么要弥补几年来我的孤苦无依。靠，我不要她的同情，我不要她假惺惺的爱。当年爸爸走了，我还不是一个人都熬过来了。放荡的女人，有什么资格当我的妈妈，还要给我爱，真TMD天大的笑话。”莫莫咬着牙打出一长段。藏在心里那么多年的委屈，甚至感觉是屈辱。
　　“莫莫，她是你妈妈。”
　　“无册那……我没这样的妈妈！”
　　“莫莫……还记得那个时候你看完《The Bridges of Madison Country》，你泪流满目地说换作你是Francesca，你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和Robert浪迹天涯，你说你被Robert那句‘这么确定的爱，一生只有一次’感动，你绝对不愿意放弃掉这样的爱。”
　　沉默，御寺总可以轻易地点到莫莫的心里。
　　莫莫反复放着那曲《Doe Eyes》——《The Bridges of Madison Country》的主题曲，柔缓哀伤的弦乐，就好像是在心灵最深处游走的魂魄，又或者像是能让人悲痛欲绝的毒药，明知道不能沾，可一旦染上，怎么都戒不掉。不是平复伤口，而是不知不觉不声不响地剥开溃烂，皮肉分离的锥心刺骨。
　　一滴，两滴，三滴，四滴，五滴……落入键盘，也是无声。
　　这种时候，YGK总是不在身边。
　　莫莫发觉，双臂环抱自己好冷。
　　“莫莫，我想告诉你，I’ll be around you。”御寺重重地打出一句。

　　YGK在陪美女逛街。
　　美女是在网上认识的。青春可人，娇小身材精致脸庞，眼眸星样流转着万般颜色。斜斜的刘海盖着前额，乌黑的直发慵懒得散落在轻巧的双肩。美女化着很漂亮的妆，粉色的眼影，浓密翘长的睫毛像是存着一桩又一桩的春情，眉毛弯笑得浅浅吟吟。贴着身的T-shirt，低腰的牛仔裤随意得挽着猩红猩红的皮质腰带。
　　果然是不枉费YGK出门。她的风情都是YGK喜欢的风情。她勾着他的臂膀，不论是背影还是正面，侧面，都是人流中上等完美的一对。
　　有哪个男人会不喜欢美女呢？YGK用这个真理安慰自己，在他陪她挑眼影，他无意瞥到了莫莫最迷恋的紫色眼影，一盒淡淡粉紫与艳丽亮紫的眼影的时候。

　　YGK打开家门的第一眼，就看到了倒在沙发上紧紧搂着Piyo Piyo睡着的莫莫。墙上挂着的钟指向了六点半。YGK踱步到沙发前蹲下，仔细端详着莫莫的脸。
　　是一张怎么都看不出美丽漂亮的脸。太方正的脸，双眼皮的眼睛无奇得和街上大部分女孩子一模一样，肉鼻子塌塌的像是没有骨头撑着的陷落，嘴唇总是没有血色不健康的模样。侧面看，莫莫的脸就是一张平板的白纸。全身上下肉鼓鼓的，肚子上的游泳圈执着地跟着她奔东走西，除了身上那一块，躯干的皮肤都有明显的小红粒。头发经常会油油地粘着，没有一点层次也不打理。
　　YGK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和这样其貌不扬的女孩子走到一起。
　　他忘不了那次，他坦白说一开始走在街上看到别的男人身边的都是身材娇好的美女，懊恼自己怎么找了个那么丑的，所以都不愿意牵着她的手。莫莫听到后，装作无谓的笑容，还言谢他的诚实，眼神却充满了受伤，可似乎又是意料之中的哀怨。
　　那天莫莫闪烁的眼神，让YGK觉得自己不是个东西，即使到今天两人已如胶似漆，走上街总要紧紧握着莫莫的手。莫莫只是一个被套上了成人外衣的孩子，她努力地适应着这个世界，又死命地排斥着她所厌恶的肮脏。她从来不懂得好好照顾自己，她走路都不会长眼睛经常磕磕绊绊，她踩着绿灯过马路也会让人担心，她习以为常地饥一顿饱一顿，她不顾胃疾总是大辣大冰大酸地刺激，她感冒发烧了也不知道要吃药休息，她总是把脏衣服扔成小山才知道要洗，她起床从不叠被子，她换了衣服永远都是随手一扔，她非要灰尘到无法忍受才会勉强去扫地托地，她不会吃好饭就洗碗，她买了吃的看也不看地往餐桌上堆，她捧回新书新碟片只知道看不知道整理。家里日光灯坏了她不会修也不找人修，开个台灯继续凑合，总把家里折腾得阴气沉沉。出门前会习惯性得找不到东西，不是找不着钱包就是交通卡又或者是笔记本，眼镜，袜子等等。出了门又会忘记带钥匙，只得花钱请人来开锁，开了锁才发现钥匙原来在她杂乱的包包的一角，马上就开始心疼那开锁的20块钱。
　　有时候，莫莫会犀利得如同处于决斗状态中的野兽；有时候，莫莫会快乐得如同刚得到心仪已久的玩具的小孩；有时候，莫莫会阴霾得如同失去了一切无意再存活的碎心人。在YGK看来，莫莫，就真的是一个需要无边无际的关爱，舔着流血伤口的小刺猬。当然，这是在靠近她，摸到她的心之后才能发现的。她摆在人前的爽朗的笑声，屏蔽掉了很多人的眼睛。YGK只是少数那几个从她的阳光灿烂里感受到乌云密布的有心人。他很想知道她到底经历了哪些故事，才让她在如此开怀的同时，眼睛里却没有一丝的笑意。
　　莫莫是无究竟的深渊，黑洞。当YGK发现自己已经陷得无法抽身的时候，他这么估量着莫莫。他想要怜惜她，呵护她，又怕终有一天，会随着她一起窒息。
　　“你回来了！好香的蛋炒饭啊！”身后欢呼的声音打断了YGK一边烧菜一边回想的思路。
　　“小猪，睡醒了，该吃饭了。”他笑着凝视莫莫对锅里蛋炒饭发光发亮的眼睛。
　　莫莫心满意足地扒着碗里的蛋炒饭，有一种叫幸福的感觉，爬满了她整个躯体，钻进了每一个缝隙。
　　YGK单手撑着下巴，端详着面前吃得愉快的莫莫。
　　莫莫，我真的很想一辈子都做饭给你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