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落星球》柚叮

3、第 3 章

　　孙宏斌万万没想到，时梨能和早恋这个词搭上边。

　　他带了高一（三）班已经有半年的时间，对每个同学的基本情况大致都有所了解。在他的印象里，时梨不是那种问题学生，除了偶尔迟到和不爱写作业，没犯过什么大错。
　　虽然现在在班里的成绩只是中等，但人又乖巧，又从来不跟老师顶嘴。
　　孙宏斌对她还是比较满意的。

　　小姑娘模样生得好，眼睛大皮肤白，在同年级的学生之间很出名。也不是没有怀疑过会有那方面的倾向，可后来据他观察，很快就否定了这个想法。
　　这孩子性格比较内向，和男生接触不多。
　　在学校的大多数时间，都是跟任欣语待在一起，两个人关系好得形影不离，连上厕所都要拉着手一起去。

　　想到这里，孙宏斌瞬间冷静了许多，他从门口走进来，走到时梨旁边。
　　刚要开口。
　　“老师，我没早恋，”时梨率先站起来，为自己辩解道：“我那个朋友都是瞎说的！”

　　按照附中的校规，学生被老师抓到早恋要给予记过处分。
　　她可不想那么倒霉，连男生的手都没摸过呢，就被扣上这顶帽子。

　　小姑娘眼睛红红的，一副被人误解后下一秒就要哭出来的模样。怕孙宏斌不信，又焦急地重复了一遍：“真的老师，我可以给您解释！”
　　其实孙宏斌原本就不相信时梨会早恋。
　　但他还是想听听理由，担心这中间有什么误会，甚至还在想小姑娘会不会是被外班的男生缠上了。
　　短暂的沉默后，他开口道：“是吗，那你跟老师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时梨下意识看了她那个“早恋对象”一眼。
　　少年仍是坐得笔直，手中处理着没完成的表单。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桃花眼低垂，神色淡淡的。
　　只不过一侧偷偷弯起的嘴角似乎出卖了他的情绪。
　　时梨心头莫名有些堵得慌。

　　随即她别过脸，说：“是这样的，老师，因为今天是新学期开学，所以我早上特意起得很早，就为了吃上一口热乎的肉夹馍。不怪我贪吃，我是为了能够保证早上上课的学习效率，然后我就来到了一家早点铺子……”
　　“等一下。”孙宏斌听得有点头晕，“能不能说重点？”

　　“哦。”时梨组织了一下语言，继续说：“后来我拿着早饭上了公交，因为太早了，公交上人不多，我就找了个座位打算睡会觉，结果您猜怎么着？”
　　孙宏斌：“怎么着？”
　　“等我睡醒一睁眼，我的作业就不见了！”
　　孙宏斌：“……”
　　这故事编的，还串上了。
　　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有说相声的本事呢？

　　办公室里其他老师笑开了：“老孙，你们班这孩子口才不错。”

　　听完同事们的打趣，孙宏斌为数不多的耐心即将耗完。他板着一张脸问时梨：“你要跟老师说的就是这么个事啊？”
　　“不是不是，我还没讲完呢老师。”怕他真的发火，时梨决定长话短说：“再后来我就提前下了车，想去找那个偷我作业的小偷，可是怎么找也找不到。因为耽误了太久，我快迟到了，正发愁怎么回学校的时候，我碰见了班长。”

　　孙宏斌：“？”
　　一旁看戏的江逾白：“……？”
　　“班长真是个大好人，我提出让他带我一程，他很痛快的就答应了。然后，然后就有人拍到我和班长的照片……就是您听到的那样了。”

　　时梨点开和宋清河的聊天对话框，再点开他发来的那张照片，将手机举到了孙宏斌面前：“老师，您可以不相信我，但是总不能不相信班长吧。”
　　沉默。

　　三秒后。
　　孙宏斌转头看向江逾白，带着满脸怀疑，问道：“她说的是真的吗，班长？”
　　江逾白硬着头皮答：“确实是这样。”
　　目光在这两人之间徘徊了片刻，孙宏斌还是觉得匪夷所思，犹豫了一会，继续问：“那她作业被偷的事你也见了？”
　　似乎注意到了小姑娘求助的目光，江逾白敛了敛神。
　　“虽然没有亲眼见到，但是这个事情，”他抬眼，一字一顿，面不改色地说：“也不是不可能。”
　　“……”

　　“早恋”风波以时梨被口头教育了一顿为结束。
　　五千字的检讨照例是要写的，不过她被赦免不用在办公室呆着，可以回去继续上课。关于作业的问题，孙宏斌最后只说了一句话：“叫你家长晚上打电话给我解释。”
　　这个她倒是不担心，因为她爸妈对给老师打电话一事习以为常，糊弄起老师来眼都不带眨的。
　　晚上回家照常说就好了。

　　下午放学后。
　　同学们陆陆续续离开了教室。因为检讨还剩下最后结尾一点点，时梨只能眼睁睁看着任欣语跟她说完拜拜，留她一人在座位上冥思苦想。
　　高一年级不用上晚自习，大多数同学都走得早，只有少数几个学霸自发留在教室里写完作业再走。
　　再剩下的，就是搞值日的同学。

　　六点不到的光景，太阳渐渐落山。
　　透过教室窗外，可以看到大片大片或红或紫或橘黄的火烧云，变幻出各种形状，和远处的树林融为一体，诡谲而夺目。
　　东拼西凑了四千多字，时梨感觉自己江郎才尽，实在是憋不出来了。她揉捏了几下酸胀的手腕，扭头看向窗外的云。
　　神游了半晌。

　　一个声音在头顶响起。
　　“抬脚，我要扫地。”
　　少年嗓音偏冷，说话的时候却有一种耐人寻味的朦胧感。
　　“啊，好的。”时梨连忙抬起脚，看见他手中的扫帚在腿下的空档处扫了几下。
　　然后目光缓缓往上移。
　　少年穿着黑色高领毛衣，校服外套被他脱下来系在腰上。两边的袖子高高挽起，露出结实流畅的手臂线条。
　　落日的余晖全部倾泻在他的身上，连脸上细小的绒毛都能看得清。鸦羽似的睫毛低垂着，琥珀色的眸子里像是有细碎的光，薄唇轻抿，活脱脱一个摄人心魄的男妖精。

　　时梨低下头。
　　心跳很没出息地漏了半拍。
　　“好了。”江逾白提醒她。
　　“哦。”时梨把脚放下，忍不住又看了他一眼。
　　似乎察觉到了她的视线，江逾白停下了扫地的动作，忽然来了兴致。他刻意压低嗓音，趁她不注意凑近了问：“混混头子这么好看啊？”

　　下一秒，四目相对。
　　“……”
　　没想到偷看正主竟然能被发现，时梨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她默默低下头，恨不得立马找个地缝钻进去。

　　装作没注意到她的窘迫，江逾白轻笑一声，随口道：“要不你帮我把地扫了？”
　　“作为奖励，”他挑挑眉，声音小到近乎是在跟她一个人耳语：“我就站在这，让你一次性看个够。”
　　“……咳咳咳。”

　　时梨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她终于明白。
　　怪不得上个学期没怎么见过班长说话。原本以为他是高冷那一挂的，没想到一开口竟然骚话连篇。
　　冷静下来后，时梨皱着眉，环视教室周围一周，确定没有人注意到他们这边。
　　随即用气音很直白地告诉他：“班长，我记得咱们俩不熟吧，你老说这种让人误会的话是不是不太好？”

　　“不熟？”江逾白特意把这两个字重复了一遍，还加重了语气，疑惑道：“可是你早上不是坐了我的车，让我吃了你的早饭，在办公室的时候不是还让我帮你解围来着？”
　　“……”
　　江逾白眯着眼睛指责她：“时同学，我不指望你能够知恩图报，可是至少，我以为我们已经算是朋友了。”

　　一想到今天确实让人家帮了这么多忙，时梨心中的愧疚感顿时油然而生。

　　她咬了下嘴唇，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没说不是朋友，我就是觉得……”
　　“觉得什么，”江逾白勾起唇角，像逗小猫一样逗她：“想耍赖啊？”
　　“……”

　　正当时梨尴尬到手脚不知道该往哪放的时候，一个救星大汗淋漓地出现在了高一（三）班的门口。
　　见时梨还在座位上坐着，宋清河一手夹着篮球，一手拎着书包，径直冲她走了过去：“哥，你为啥一天都不回我消息？你是要单方面宣布跟我绝交了吗？”

　　“没有。”时梨用手指头戳着桌子上的修正带，连头都没抬：“今天不想理你。还有，你能不能说话小点声，吵死了。”
　　宋清河：“……？”
　　他缓慢地转过头，这才注意到时梨座位旁边站了一个人。这个人还和照片里那个男生的身形很像。

　　恍然大悟。
　　又难以置信。
　　一个十五岁少年的崩溃时刻往往来得如此突然，他颤抖着伸出手，指着江逾白质问道：“你不理我是因为他？这就是你那个对象？”

　　听到宋清河的喊叫声，有几个正在写作业的同学回头看向他们。
　　“……”
　　时梨觉得自己迟早有一天会被宋清河气死，刚想否认。
　　“不是。”江逾白上下打量了宋清河一眼，懒洋洋地开口：“我是她的恩人。”
　　时梨：？

　　几分钟后，时梨终于给宋清河解释清楚了他今天发来消息引发的蝴蝶效应。
　　她继续编着检讨，然后开始盘问宋清河，“到底是你们班哪个同学偷拍的照片？”
　　“就那个谁，高大柱子。”宋清河拉开前桌没人的椅子坐下，烦躁地挠了挠头，“我是真不知道这事会带来这么大的影响，我错了哥，你别不理我。”

　　时梨对这个人有点没印象了，问：“高大柱子是谁？”
　　宋清河提醒她：“高阳，他追过你你忘了？就是长得又高又胖性格却像个小姑娘的那个，他被你拒绝之后，不是还哭了？”

　　“……”时梨想起来了，点点头，“是他啊。”
　　宋清河：“自从他被你拒绝之后，就把对你的爱藏在了心里，发誓要当你一个人的护花使者。于是后来每天上学之前，都要在校门口看你来学校了他才肯进去。”
　　时梨：“……”
　　怎么听起来这么猥琐。

　　她下意识回头看。江逾白已经去别的位置扫地了，此时忽然抬头，目光若有似无地朝他们这边瞟了一眼。
　　时梨迅速收回视线，莫名有点心虚。追问道：“然后呢？”

　　“然后他今天早上看见你坐一个男的车来，估计是有点崩溃了，就拿手机拍了张照给我，问我这是不是你对象。”
　　顿了顿，宋清河继续道：“后来我就去微信问你了呗。谁知道你一天不回消息，中午放学也不等我。我估摸着八成是有了，就跟他说了是。”

　　想到当时的场景，宋清河愧疚地摸了下后脑勺：“啧，结果那小子听完之后又哭了。”
　　时梨：“……”
　　我他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