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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时梨打小就是个不合时宜的孩子。

      比如小升初那年,全市取消升学考试改为划片入学,学了六年的乐器特长不能加分,直接被分到了一所普通学校。

      比如中考那天突然发烧,发挥严重失常,交了三万块钱的择校费才勉强迈进了临大附中的大门。

      再比如现在,晚上十点半,明明第二天一早就要开学,明明摞起来能有半人高的九门寒假作业愣是还没动过笔,早早钻进被窝的时梨却打开软件看起了言情小说,浑然忘我,且看得津津有味。

      这时手机震动起来,进来一条消息,是发小宋清河发的:【作业抄完了吗?】

      废话。

      时梨瞥了一眼,不打算回,继续专心看小说,可没看多久,手机开始不依不饶地震动,响了大概有十几下。

      还没来得及点开微信,对面一个视频电话直接打了过来,时梨盯着手机屏幕想了三秒,接了,然后迅速把屏幕往床上一扣。

      手机里传来一声惊呼。

      “卧槽,哥,你那怎么是黑的呀?你睡了?”

      “没有,”时梨皱眉,“你小点声,我爸妈都睡了。”

      “哦哦,”宋清河压低声音,依旧精神充沛,“我不是从昨天下午就开始补了嘛,到现在一天一夜没睡觉,手机也没玩,才抄了不到三分之一!”

      “……”

      时梨有点想笑,三十多本练习册,将近两百套卷子,真要能抄完附中的老师们就都可以退休了。
      “那你呢,哥,你抄了多少了?”

      时梨语气略显平静:“没抄。”

      “没抄?!”宋清河音调拔高了好几个度,一边吃惊一边奋笔疾书:“你是打算认命了吗?你们班老孙比我们班霞姐还难搞,动不动就停课罚站写检讨请家长的,你确定你能承受的住?别到时候哭鼻子了我还得来安慰你。”

      “……”

      时梨嫌他吵,默默从床上爬了起来,伸出手往床头旁边的书桌摸索,想拿个耳机,却不小心被附近崭新的,摞得整整齐齐的寒假作业划伤了手。

      “嘶。”

      电话那头宋清河还在说着什么,时梨却没心情听了,她打开台灯,看见自己左手小拇指新增的三道伤口已经渗出了血丝。

      创可贴在爸妈那个屋,时梨皱了皱眉。

      “喂喂,还在吗,哥?哥?”宋清河自说自话了好一会儿,以为时梨睡着了,正打算挂断电话,冷不防又听到了她气若游丝的一声“还在”。

      “明天我不带作业去学校了。”时梨赌气般地说,她连上耳机,朝着伤口吹了几口气,心里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我要把作业卖掉。”

      宋清河手里的笔一松:“……?”

      “你想啊,”时梨不紧不慢地说,仿佛这是一个绝佳的好主意:“之前寒暑假我都是跟老师说作业忘带了,免不了被叫家长,第二天还得乖乖带回来补。这次我把作业卖掉,不仅能小赚一笔,还能免掉补作业的痛苦……”

      “……”

      “所谓死无对证。”时梨渐渐弯起唇角。

      “哥,你真是我亲哥。”宋清河觉得时梨已经疯了,他叹了口气,惆怅道:“我现在闭上眼就能想象到明天早上你在走廊罚站的场景,真的。”

      第二天清晨。

      和宋清河打完视频,时梨看了一晚上小说,到半夜三点才睡觉,中间还被男女主的虐恋情深感动到流泪,导致起床时眼睛有点肿。

      饭厅里,母亲乔敏把刚蒸好的的速冻包子和豆奶粉端上桌,一回头,被身后的时梨吓了一跳,连忙关心道:“宝宝,你眼睛怎么肿了呀?”

      “没事儿,可能是昨天晚上喝水喝多了,水肿。”时梨揉了揉眼睛,连打了三个哈欠,以此来掩饰自己的心虚。

      爸爸时国恒在旁边一针见血:“是不是又熬夜玩手机了?”

      “哪有!”

      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时梨声音瞬间大了几分,随后又赶紧低下头去。

      时国恒点点头,若有所思:“寒假作业都写完了吧?”

      “写完了。”时梨撒起谎来脸不红气不喘。

      时国恒问完,果然没有检查作业的意思,而是站起身来准备出门。

      时梨家是那种典型的中产家庭,爸爸是律师,妈妈是医生,两个人忙起来的时候都顾不着家,很少有空管时梨。

      此时乔敏刚好从冰箱里拿了袋冰袋出来,见时国恒要走,连忙把冰袋塞到时梨手里,嘱咐她说:“时间还早,你把饭吃完了敷一下眼睛,别去了之后让老师同学们笑话。”

      时梨乖巧点头,然后眼睁睁地看着夫妻二人匆忙间相携离去。

      砰的一声,门关上。

      时梨站在那,心里有点空落落的。

      偌大的房子,只能听到挂在墙上的时钟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桌上的包子和豆奶还在散发热气,早上六点四十,天刚蒙蒙亮。

      时梨深呼吸一口气,决定去执行昨天晚上的计划。

      她穿好校服和棉袄,顺手把冰袋塞进了书包。由于太久没有背过书包,时梨还有些不习惯,几十本练习册和卷子把书包装得满满当当,足足有二十几斤重。

      到达目的地时,时梨还在感慨自己没能继续长高应该全部归咎于这个大书包上。

      南边的老城区曾经是整个城市的重工业区。

      小时候时梨爷爷经常带她来这里的麻将馆打麻将,一玩就是一下午,饿了就给她买一个白吉馍夹肉和一串炸年糕。

      肉夹馍很香,肉炖得很烂,黄色的年糕外酥里软,上面裹满了白糖,一口咬下去满满的幸福感。

      好多年没来过这附近,看着熟悉的街景,时梨越发觉得自己的决定做的很正确。

      至少,今天早上不用再吃腻味的速冻包子了。

      下了公交后,时梨沿着儿时的记忆路线走到一条破败的小街上,找到一家卖早点的铺子。

      她进店要了一杯盒装的八宝粥和两个肉夹馍,付钱时,随口问老板娘,“阿姨,你知道这附近哪有收废品的地方吗?”

      “收废品?”老板娘诧异地打量起时梨,满脸不可置信:“你要卖废品啊小姑娘?”

      时梨淡定应声:“嗯,我要勤工俭学。”

      老板娘又多看了时梨几眼。小姑娘穿着崭新的浅蓝色毛绒外套,名牌运动鞋,怎么看也不像是要勤工俭学的人,但她还是答道:“就在这条街,往左拐,一直走到头就是了。”

      时梨道完谢,悠闲地拎着早餐继续往前走。街上很冷清,街边的商铺还都没有开门,她从塑料袋里拿出八宝粥,用吸管戳破了,捧着杯身,小口小口喝了起来。

      快走到尽头时,太阳渐渐升起,晨曦的微光柔和地撒在脸上,时梨脚步一顿,隐约觉得前面有些不对劲。

      从旁边的小胡同里传来的。

      击打,嘶吼的声音。

      时梨下意识往后退了三步,可来不及了,一伙人轰轰烈烈地从胡同里推搡着出来,像是香港电影里那种犯罪团伙,个个拿着作案工具,见人就打。

      乖小孩时梨活了十五年没见过这么大的阵仗,十来个少年,都还穿着校服,不同的学校,五颜六色的,在她眼前像是炸开了烟花,碰撞,跳跃着。

      没有人注意到她。

      只迟疑了不到一秒,时梨决定扭头就跑,她不是那种爱给自己找事的人,也没兴趣报警什么的,就只想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刚跑没两步,一个少年迎面朝她走来,仿佛姗姗来迟,看样子是来参与后方战场的,他显然看到了时梨,目光却没在她身上停留分毫。

      时梨眨了眨眼睛,微张着嘴,喉咙里的话怎么也发不出声。

      班长。

      是班长吗?

      心底的好奇战胜了恐惧,时梨突然不想跑了。

      她觉得不可思议。和班长做了半年同班同学,因为座位离得远,实际上说过的话不到十句,表面上看,班长是个很爱学习,沉默寡言,甚至有点书呆子气的这么一个人。

      所有人都说,班长江逾白是个好学生。

      是附中的下一个骄傲。

      可眼前的少年,半身沐浴在阳光下,半身处在阴影中,身上散发的气场令人不寒而栗,他明明在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那种若有似无的,仿佛什么都不在乎的笑。

      少年身形瘦高,宽肩窄腰,身上只披了一件附中蓝白相间的校服外套,露出里面的黑色高领毛衣,双手插兜,正慢条斯理地往前踱步。

      额前深黑的碎发,稍稍遮挡住了琥珀色的瞳仁,他皮肤很白,鼻梁极高,容貌深邃凛冽,整个人看起来锋芒毕露,和之前温和有礼的形象大相径庭。

      片刻后。

      另一头打架的那群人远远看见他来了,竟然都慢慢放下了手里的武器,好像约定俗成一般,化干戈为玉帛,甚至其中一个刚打完人的还给另一个被打的擦了擦鼻血。

      眼前的场景似乎太过荒诞诡异,时梨感觉自己的世界观都要被重新定义了,她愣在当场,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半晌,她听见少年清冷的,有些慵懒的声音缓缓传来:“都散了吧。”

      “……”

      没人敢动。

      “今天我们学校开学,”江逾白顿了顿,仍是在笑,却多了几分无奈:“我还要早点回去收作业。”

      时梨:“?”

      等到那伙人乌泱泱作鸟兽散,时梨这才注意到有个大叔推着收废品的三轮车,从胡同里胆战心惊地走了出来。

      她叫住大叔,把书包里的作业一股脑全倒到了秤上。一抬头,就看见江逾白靠在墙边,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狭长的桃花眼像是能给人下蛊似的。

      这人怎么还没走?

      时梨有点烦躁。当场被人抓包卖作业也太羞耻了吧,更何况这个人还是班长,掌管全班大小事务,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万一他告老师怎么办?

      可转念一想,自己刚刚撞见了班长和那么多小混混的事,有了他不少把柄,瞬间就有了底气。

      时梨大胆了一些,趁大叔秤书的间隙,装作一副自来熟的模样找少年搭话:“哎,班长,跟你商量个事儿。”

      “嗯?”江逾白挑眉。

      她指了指路边停着的一辆电瓶车,说:“那辆车是你的吧,我刚才看见你把书包放车筐里了。”

      “哦。”江逾白垂下眼,仍是漫不经心的神色:“然后呢?”

      时梨咽了下口水,吞吐着说:“你看这样行吗,咱俩都快迟到了,这地方离学校挺远的我也不好打车,不如你带我一程……”

      生怕江逾白不答应,时梨语速飞快地把话说完:“我保证不把你当不良少年打群架的事告诉老师!”

      “……”

      空气中有一瞬间的静默。

      江逾白突然笑出声。

      时梨:“?”

      怎么突然犯病啊这人!

      “行吧。”这次江逾白是真的在笑。很舒展愉悦的,连眼角眉梢都沾染上了笑意,随即他压低声线,语气忽然变的很认真:“不过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打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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