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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祖宅 ...

  •   大概7岁之前,我是住在爷爷娘娘分给爸爸姆妈的祖宅里的。可以说,祖宅承载里我整个童年的欢乐时光,那段时光至今回忆起来像是褪色的黑白老照片,神秘幽深,又泛着温暖。
      朱家的祖宅是清末传下来的老宅子,门很多,大约有八扇,边上的几扇是用木栓固定住的,平时不开,只有中间两扇是可以由里向外拉开的,晚上睡觉时会上闩——门大概离地1米2左右的地方有凹槽,上闩的时候将一根横木插进两边的凹槽里。每次关门上闩,木门都会发出吱呀的声响,力气用的足了大门上的铁环又会有清脆的叮当声响,因此,关门对小时候的我来说是及其有趣的一件事,待我稍大点能够得着门栓的时候,这件事情我乐此不疲。
      在我印象中,这八扇门棕黄色,只有顶端50厘米是带有雕花的,木工的手艺精湛,图案繁复精美,大致上是喜鹊登枝,花开富贵一类寓意吉祥如意的图案,光和空气可以透过雕花的孔隙,可见古人的智慧。
      大门上方的瓦片一片隔着一片也是雕花的,冬天的时候会有手指粗细的冰棱从瓦片上垂下来,长长短短,水晶一样的底部尖端垂下来的水珠上总是映着一个个小太阳。想起冰棱,我鼻尖总是会嗅到新年的鞭炮烟花的气味。
      大门进去就是门厅,农村人家的门厅并不讲究。地是泥地,踩的光滑油亮,右手边是一个用木板搭建的鸡窝,这个鸡窝也是我一天中经常“路过”的地方——经常能从里面掏出几个鸡蛋来——热乎乎的鸡蛋上当然也会沾上鸡毛或者鸡屎,不过孩子怎么会计较呢?毕竟鸡蛋是很好吃的。
      正对着大门的墙壁上贴着一张毛主席的像,不大,但是能让人一眼看到,右手边的墙上应该贴着年画,年画的内容我不大记得来,估计是梁山伯与祝英台之类的,因为有一回村里来戏班子表演,他们的道具就放在我家厅里的八仙桌上,我还觉得桌上的道具和墙上的挺像。
      八仙桌四周照例是有四张长凳的。我家的长凳比一般人家的宽许多,坐起来总是格外舒服些。长凳用的不知是什么木头,大概是榉木,原木的没有上漆。我对长凳的印象远没有一张方桌深。那张方桌就放在门厅的角落里,没有八仙桌高,就比长凳高些,因为用了很多年,边缘开始泛光,估计也就七八十厘米见方,靠近桌面四周有简单的雕花,估计也是明清传下来的老家具。夏天傍晚,姆妈一喊吃完饭,爸爸就会把这张小方桌搬到大门外的场地上,乘着凉风,边摇蒲扇,边吃晚饭,通常伴随着的还有大伙嘬螺蛳的声响。饭桌上是很热闹的,因为场地上家家户户都搬出了桌椅:你家今晚烧了什么,有几个菜,主妇厨艺怎么样,大家都一清二楚,还经常我送你半碗红烧肉,你送我一碗冬瓜汤。
      大门外的这块场地一开始是青砖铺的,时间长了,青砖掉的差不多了,一到下雨天总是坑坑洼洼,泥泞不堪,场地靠近桥面的地方(我家前面是一座桥)还竖着一块很厚的石碑,上书“石敢当”三字,后来重新翻筑这块场地,把地面铺上水泥,抬高,这块石敢当就不知去向了。
      除了在场地上吃晚饭,农村人还在这里晒农作物:稻谷、麦子,地瓜干,咸菜干,长豆干……凡是农家人吃不完的蔬菜都可以晒干,长期保存。我还在这里做作业,没错,桌子用的就是吃晚饭的小方桌,看书(那时候借着自然光我能从傍晚看到天黑),跳橡皮筋,还曾经在这里避过难。
      大概是85,86年左右,不知从哪里传来的消息说这里即将迎来百年一遇的大地震,那个时候著名的那次大地震没有过去多久,大家估计谈震色变,因此家家户户都从家里搬了出来,大伙都住在我家场地上搭建的帐篷里。床是不可能有的,只是稻草铺的地铺,而且是大通铺,(那个时候都是这样,有客人来没有床,就在地上铺上稻草,盖上床单)每天晚上睡觉前还在门口放上一个倒扣的啤酒瓶,一旦啤酒瓶碎裂大家就能听到。帐篷里还有一个黑白电视机,大家洗漱好后,就拿好随身财务,大包小包地在地铺上你挤着我我挤着你,裹着棉被入睡。我们小孩子对这种晚上一起睡大通铺的事情是喜闻乐见的,巴不得地震的时间长点儿再长点儿。后来回忆起来还好传言发生不是在夏季而是在冬季,否则,几十个大人缩在一个小小的帐篷里,光气味都无法忍受吧?
      门厅不大却很高,因此顶上用木头隔了一层堆放杂物,多是柴火一类。用来隔断的木头比较粗,木头和木头之间又留又很多孔隙,方便我将绳子系上去,两边一拉就是很棒的一个秋千。有阳光的午后,我可以和小伙伴在这个秋千上消磨一下午的时光。当然屁股下就一根绳子,衣服穿的不多的季节总会勒的屁股疼。
      门厅和灶间之间隔着一块很高的木门槛,跨过去后右手边就是灶台。墙壁也没有像厅里刷成白色,就是泥土色——土坯墙,灶台由于就在墙后整天都光线昏暗,在我印象中连灶台都是黑漆漆的——当然这也可能是烟火熏烤所致。灶台很高,最顶上还压着一张黄符,大约是灶王爷。灶膛的口朝南,大冬天躲着烧火实在享受,我通常会在柴火里扔两三个山芋,不要太大的——熟不了,太小的呢,又怕烧焦,中等大小的就正好。有时如果实在馋的不行,姆妈又正好做关于鸡蛋的菜,我会把蛋壳要来,用火钳夹着烤鸡蛋壳吃。火钳夹鸡蛋壳也是一门技术活:需要把火钳打开到合适的角度,把鸡蛋放到火钳的顶端再伸进灶膛,火钳打开的角度太大,蛋壳会掉进稻草灰里;打开的角度太小,蛋壳在进灶膛前就会打翻,成功进入灶膛的蛋壳里面的蛋液会在几秒后迅速变白,膨胀,并且发出诱人的蛋白质的香气。烤出来的蛋白味道比煮出来烧出来的都要好。
      灶台很高,起码对那个时候的我而言,姆妈烧完饭有时是我刷锅。刷锅的时候,我会搬一张小板凳垫在脚底下——灶台实在太高了,锅里的水是热的(并不是特意烧的,灶膛里的柴火的余热足够把一锅水捂热。锅刷是竹质的,刷在铁锅上发出特有的声响,刷完锅必须要用勺子把锅里的脏水舀出来,最后在用抹布把锅里残留的水抹干。每隔一段时间,姆妈会把锅搬出来刮锅底灰。她把锅反扣在大门口,用镰刀轻轻地刮蹭,每一次都能刮下黑色的粉末,这样的锅底灰有时会被别人家讨去,用温开水调一调就是很好的止泻药。后来我才知道锅底灰其实是一味中药,叫做百草霜。
      对我而言,灶台的神秘体现在每次我生病的时候。不管是什么症状:拉肚子,头疼,发烧——特别是发烧,烧的迷迷糊糊的时候,都能看到我娘娘在灶台上竖筷子。拿一只海碗,里面装一碗底水,取一根筷子,一边把筷子倒着立在水中一边问:某某你有没有相阿娟啊?如果筷子立不住,就换一个人名问。直到筷子立起来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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