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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玉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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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衫男人道:“乙兰厢出价一百两,可还有贵人出价?”
一百两对于这玉匣来说已有溢价,温玉本想等其他人继续叫价,可似乎旁人或对这件东西无甚兴趣,或觉已然出价稍高,竟无人出手。
温玉忙道:“二百两!”
众人纷纷闻声朝丙荷厢望去,盖因这叫价之人,听上去竟是个孩童。他们这边帘子放着,尽留了神秘,众客难免失望。
反观青衫男人似见足世面,并未其年长年幼而怠慢,他一甩袍袖,高声道:“丙荷厢出价二百两,可还有贵人加价?”
乙兰厢内,宋玄眉头微皱。
他觉这声音有几分耳熟。
可这玉匣他势在必得,心中做了决定,便开口道:“五百两。”
这一次,满座哗然。
五百两?
往日就算大轴那件东西也未必用得上五百两!
此价一出,就连台上的小厮也不禁疑惑,难道他们的师傅估错了,这玉其实是和氏璧不成?
周遭私语声不断,而那边青衫男人高声道:“乙兰厢出价五百两,可还有贵人加价?”
无人应答。
他又问第二次:“可还有贵人出价?”
上官佑碰了碰温玉手臂,小声道:“看来宋家有钱不是假的,五百两可不是小数,你确定还要跟他抬价?”
“自然!”
温玉咬了咬牙,终在敲定之前大声道:“一千两!”
随着一千两三个字出口,宋玄猛地朝丙荷厢方向看去,他视线凌厉,似要将那卷帘射穿一般。
一个名字忽然在记忆中浮现。
是她!?
五百两已经让众人惊讶不已,这一千两开出,竞古堂简直炸开了锅。众客人热议纷纷,皆在猜测这玉匣和背后竞价的买主。
普通百姓一年吃穿用度不过二两,这一千两直接预支了百姓五百年的开销。要知,这样大的数目连高门大户也够大摆几场宴席了。
宋玄终没有继续叫价,于是此物便被温玉以如此令人瞠目结舌的银两拍下。
后来的几件东西,连着最后大轴出现宋玄都再没有开过口,他不叫价,温玉乐得省钱。
直到未时竞卖结束,宋玄刚从乙兰厢出来便被温玉并上官佑拦住去路。
可待看清宋玄的脸,温玉面上的得意炫耀瞬间变成了错愕。
她瞪大了双眼:“怎么是你!?”
这不是昨日她欺负张草包时,听墙角的人吗?
他是宋玄?
他竟然是宋玄???
上官佑惊讶之余也面带不善地盯着眼前之人,他拉了把温玉让她回神,先行问道:“你就是宋玄?”
宋玄道:“二位有何事?”
上官佑冷哼一声:“没得想要的东西,心里很不痛快吧?不是说你们宋家富甲一方么,不会是打肿脸充胖子,囊中羞涩吧?”
见宋玄似并不理会他的话,上官佑一瞪眼道:“你这是什么态度,小爷我跟你说话呢!”
宋玄道:“今日未得玉匣,自然心有遗憾。可知世间安得双全法,二位以连城之价换得一件凡物,难道就心里爽快了吗?”
“你!”上官佑被他呛了一句,顿时气得脸色通红。
只听宋玄又道:“且竞卖竞卖,出价多少皆由客人意愿,宋家从未说过自己富甲一方,更比不过二位黄金作土。”
上官佑素来不是能言善辩之人,听宋玄明褒暗贬顿时气得火冒三丈,正要上前比划比划,温玉忙把他往后拉。只自己上前道:“昨日一声不吭还以为你是个哑巴,原来你会说话啊?”
她掩唇笑了声,又道:“我们是黄金作土,可钱花得自在,却不知你明知这是凡物,又作何开出五百两高价呢?”
见宋玄不答,温玉也不在意,只继续道:“不说也罢,我也不想知道,只有件事须让你记住。”
她收起笑容,语调也没了调侃:“宋玄,你且听好。”
她仰头看他,小小年纪眼中却满是凌厉:“既然你娘要抢走我父亲,那从今日开始,我便要抢你的东西。”
她回身朝那重金拍得的玉匣一扬下巴,又转头看他:“日后再见,我还会如今日这般。你想要的,我都会拿走。”
说罢,也不去看宋玄神色,只拉着还忿忿着要动手的上官佑离开竞古堂。
回到马车上,温玉才长出一口气。
上官佑道:“你又何必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何不让我的手下教训他一顿也来得痛快?”
温玉道:“毕竟只是我看他不顺眼。”
上官佑笑道:“只你们才见两次,何来不顺眼?”
温玉道:“我哪知道,许是前世冤家,留了孽缘,才让我遇上这么‘巧’的事。”
她学大人般叹气,复朝上官佑道:“我今天心情不好,你陪我去郊外逛逛?”上官佑点头应了,于是二人乘着马车,往城郊方向前去。
路上,温玉问道:“才忘了问你,太子哥哥昨日可罚你了?”
上官佑笑嘻嘻道:“没。他最近忙得很,盖因神威军庆功宴父皇交由他督办,昨日没来得及找我,逃过一劫。”
温玉道:“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我劝你还是早早将书背会,免得提心吊胆屁股上挨板子。”
上官佑一听要他读书,顿时不高兴道:“他最近忙我才难得有空出来玩,大好的日子你偏说这个,我不理你了!”
见他似真生气了,温玉忙道:“好好好三殿下,臣女给您赔罪。”
她将一枚精致糕点奉上,见对方果然接了,便笑道:“什么天家贵胄,竟如此孩子气,真给你们宗室丢脸。”
她伸出食指点了点自己的面颊:“羞羞。”
“好啊,竟然连我都打趣!我是宗室,难道你不是不成?”
上官佑扔下糕点便朝温玉扑过来,两个孩子打闹做一团。正笑闹着,却忽然听见后面有“踏踏”声传来。
温玉掀开车帘朝后看去,见一布衣老人骑着头棕毛小毛驴正追赶着他们的马车。那老者满头大汗,脸上难掩焦急之色,用手不停拍着那毛驴的屁股催促它前进。
谁知那是头犟驴,一下子上来了驴脾气,竟呆在原地,任怎么打骂也不再迈出一步了。
温玉见此情景噗嗤一笑,她叫车夫停住,亲自下了马车来到老者近前。
细细看去,方见他作短衣打扮,身着本色麻布缺胯四??衫,半旧束腰麻带,脚穿麻鞋,头戴一顶斗笠,满面皱纹,头发眉毛胡子皆近全白,独那双眼炯炯有神。
温玉问道:“您是在寻我们?”
那老者点头称是,随即面露难色。
温玉笑道:“无妨,但请直说。”
老者见温玉和颜悦色,虽衣着显贵却不眼高于顶,心下赞叹,问道:“贵人可是在觅古斋拍得玉匣之人?”
温玉点头:“正是。”
老者道:“只不知贵人是以多少银两拍下,能否将玉匣转卖给老朽?”
上官佑此时也走到近前,闻听此言哈哈大笑道:“如今你未必买得起,只因这玉匣我们出了个高价。”
老者闻言心灰了一半。
却还是问道:“可否告知是多少银两?”
温玉道:“白银一千两。”
“一千两?”
老者大吃一惊,万没想到竟这般多。
上官佑以为对方不信,遂拿出银货两讫的单据递与老者。上面清楚写着:
丰怀十六年畅月十八,丙荷厢买主竞得第六件宝物:百年独玉玉匣并内十八件玉器,已将一千两白银一次付清与觅古斋,银货两讫。
下面盖着觅古斋的印鉴。
这下老者彻底心灰意冷。
他苦寻此物数十载,辗转奔寻,终于寻觅到它的踪迹,今日得知玉匣被人拍下,他一路追随,竟还妄想过能用自己包袱里那些微银两从对方手中买回。
想到这老者不由得苦笑:“即这般,老朽如何也买不起的。”他朝二人拱了拱手,牵着毛驴就要离开。
温玉却叫住了他:“老人家留步。”
老者回头面现疑惑。
温玉问道:“那玉匣原是您的?”
老者摇头道:“是亡妻遗物。”
温玉道:“又如何失了去?”
老者道:“也非遗失,盖因早年家乡水患,颗粒无收,米价高涨。老朽一介草民,身无长物,吾妻便将自己祖上留传的玉匣典当出去,方以买米果腹。”
他看向远处连绵的山脉,长叹一口气:“灾荒过后,日子本应复常,吾妻却一病不起。生老病死,人之必然。亡妻去前,老朽曾立誓找回玉匣,经彼数年,终不敢忘。”
温玉道:“既找寻多年,今日终要得见了,您何故又欲离开呢?”
老者道:“老朽未曾想此物竟被卖以如此高价,今已不敢奢想。贵人既能出一千两白银将其买下,必定是爱惜草药之人。老朽今能得知它是何去处,能了去一半心愿,已是满足了。”
听及爱惜草药四字,温玉忽觉心中有愧,又问道:“您可还记得这玉匣里外是何模样?”
老者不明所以,却还是将玉匣及十八件玉器一一描述,又补充道:“捣药杵顶曾不小心摔断过,虽已用心修补,却还能看出裂痕。且......”
他顿了顿道:“亡妻修补裂痕时,发现那天成碎面似一只玉兔,便在其间点了一处红睛。若不细看,一般注意不到。”
温玉差人将玉匣取来,取出那只药杵顺着裂痕看去,果真见里面有一处红点。仔细看罢,才意识到那并非玉中杂质,而是有心而为。
老者见到玉匣,顿时老泪纵横。
苦寻数十载,今朝得见!
却也知,承诺......终不能兑现。
温玉将老者悲戚看在眼里。她向前走了几步,将玉匣递与老者面前。
老者疑惑:“这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