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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   我和克洛斯关系的转折发生在1941年的情人节。那也是一个大雪纷飞的一天。当我终于完成了晚上的栏目走出电台时,外面的积雪已经深过脚踝了,但雪片仍然纷纷扬扬的落下。我拉紧了大衣,用帽子严密的遮住头部,一方面是为了保暖,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不想让克洛斯发现我。

      今天是情人节,去年和前年的今天,我都是和凯瑟琳在一起度过。我们曾在这一天山盟海誓,要不离不弃、永远在一起。我曾经天真地以为,我们会这样幸福的永远到老。今天,我想再去一次我们以前常常约会的地方,那座美丽空中花园——艺术桥。记得那时,我们常常站在桥上看风景:卢浮宫、西岱岛、法兰西研究院……我们也常常坐在长椅上,一聊就是一天,鲜花在我们周围绽放,行人在我们身旁穿梭,画家就在旁边创作,但在我们的眼中只有彼此。虽然现在已经是夜晚,无法看到美丽的景色,但当我坐在长椅上时,美好的往事却历历在目,仿佛回到了眼前。

      一阵冷风吹来,夹带着雪花,砸到了我的脸上,夜已深了,我不知自己坐了多久,我缓缓的起身,将手中的玫瑰轻轻的放在桥的中央。不久它就会被雪花埋葬吧,但当太阳出来、积雪融化的时候,它又会重新展示在人前,就算那时它已凋零,但总有一丝芬芳会永驻心间。

      我在这个深冬的夜晚,一个人静静地在无人的街道上向家里走去,忽然有人叫住了我。

      “切利?你怎么会在这里?”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他家不在附近的。
      “我只是随便走走,没想到竟然这么巧碰到你。”看来和我的巧遇让他很兴奋,“快到你家了吧,可以去你家坐一会儿吗?对了,你今天有没有约会?不会打扰到你吧?”
      “我没有女朋友。”
      我刚说完,就看到他忽然从身后拿出一大束火红的玫瑰。
      “天啊,你这是要做什么?”我吓坏了,他要想我表白?
      “做什么?当然是要送给你的,我觉得你和玫瑰花很配。”他深情款款地说着肉麻的情话。
      “嗯,那个,你不觉得很这样奇怪吗?我、我又不是你的女朋友。”我特别尴尬,想赶快把暧昧的气氛扭转过来。我觉得自己脸都红了。
      “谁规定只能玫瑰只能送给女朋友的,我就是想送给你。”他仍然任性的把花塞到了我的怀里。
      “那我就谢谢你了。”他既然这么说,我也只好听话地收下了花。

      在向我家走的时候,我才发现除了玫瑰,克洛斯还带着一个装得鼓鼓的包。他说里面装的是一些做菜的原料和葡萄酒,因为他知道我家里一定空空如也,什么吃的都没有。天啊,他做的准备也太充分了吧,我们到底是怎么“巧遇”的?

      “好好庆祝这个美好的情人节吧。”当我们终于到了家里,刚一放下东西,克洛斯就开心的高呼。
      “嗯,两个单身汉的情人节。”我想我是应该适时地提醒他一下了,我们都是男人的现实。
      “你家怎么总是这么乱,你不会稍微收拾一下吗?”每次他来都会这样批评我的房间。
      “乱一点才有家的感觉嘛,况且这已经是我‘稍微收拾’过的了。”我天天累得要死,还能像他一样有闲情逸致收拾屋子?
      “受不了你了,我做晚餐的时候,你好好地去屋里收拾一下。”说着就把我推进了房间。

      我无奈,只好听话的去屋里收拾,当我觉得时间差不多出来的时候,发现我破破小小的饭桌上不仅摆了饭菜和红酒,竟然还点上了蜡烛!再加上放在旁边的那一束玫瑰,气氛实在是有点诡异。天啊,他不会是要来一顿浪漫的烛光晚餐,然后就真情告白吧?

      “你、你、你这是要?”我吓得都快说不出话来了,这一天难道这么快就要来到了吗。
      “快来吧,咱们两个人过个最浪漫的情人节。”克洛斯深情款款的看着我,说着暧昧不明的话,还把灯给关了!整个屋子就只剩下那几根蜡烛的微弱火光。

      我也只好装作听不懂,若无其事的坐下静静地吃饭,刻意忽略在黑暗中闪闪发光的蜡烛和旁边的玫瑰。心中默默的祈祷着,就这样结束吧,千万不要再做什么了。可我根本无法安下心来吃饭,因为他一直在用炙热的目光看着我。

      “那个,你看我做什么?我有什么好看的,这菜多好吃啊,多吃一点、多吃一点。”最后我实在忍不住说话了,希望能把克洛斯的注意力从我转到这桌美味的菜肴上。但我失败了。
      “你真漂亮。我爱你,莱尼卡。”他终于说出了这句我一直害怕的话。

      虽然一直都做着心理准备,但当我真的听到他这样多我说出的时候,却仍然感到异常的震动。我只能喃喃地说出一些语句:“切利,这太突然了,我没想到,我很开心,我……”我以前是怎么计划的?我不是想好在这样的情况下应该说什么了吗?为什么现在一句都想不出来?

      克洛斯一把抱住了我,我在震动中,双臂也不由自主犹犹豫豫地回抱了他。没什么,只是个拥抱,我对自己说。

      “我爱你,从见到你的第一天起,就想和你在一起。”然后,克洛斯忽然吻上了我的唇。

      我呆住了,如果说那天晚上的吻,可以当作他酒后的失态,可以当作没有发生过。但今天,我还能怎么骗自己呢?啊,没关系,只是一个吻而已,这又不是我的初吻,把他当作凯瑟琳好了。对,就当作自己正在和凯瑟琳拥吻好了。我镇定下来,闭上眼睛,尽量放松,心理默默地催眠着自己,“那个人是凯瑟琳、是凯瑟琳”。忽然,我感到他狠狠地用力抱紧了我,我这才注意到我们已经进行到了“舌吻”的阶段了,而我竟然也在努力的回应他?天啊,我刚才只是在骗自己,他不是真的凯瑟琳啦!他不会误会我也对他有意吧?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

      还没等我对这个状况有所反应,克洛斯就已经把我抱了起来。他走进我的卧室,一把把我扔到床上,然后扑到我的身上。他把我的双臂死死地压到头顶上方,拼命地吻我,嘴唇、脸颊、脖子……我这才猛地明白过来他将要做什么。不!我绝对不会让他这样做的!我死也不能这样做!“切利,我求求你,不要……”我拼命地求他、反抗他,但我的反抗却似乎激起了他更大的欲望,他粗暴的撤开了我上衣的扣子,不久,我的下衣似乎也已离开了我的身体。我绝望了,这才是他的本性吧,之前的温文尔雅、体贴入微,都只不过是骗人的谎言。想想我还曾经迷惑于他的温情,还曾为自己对他的欺骗而内疚,我真的好傻。

      我不再反抗了,我只是一个在占领者面前苟延残喘的亡国奴,他之前对我的好只不过是一种“恩赐”罢了,我有什么权力去反抗他?忍耐一下吧,只要忍过这一小会儿,一切都会过去的,一切都会恢复正常的。

      我静静的躺在床上,等着他进一步的行动。然而,他的动作却忽然停止了。我疑惑地看着他,他对我的平静不满?难道他喜欢看我反抗的样子吗?莫非我要装一装痛苦的样子才好?

      “莱尼卡,对不起,对不起,我、我怎么能做这种事,你会原谅我吗?我求求你原谅我好吗?”我正考虑这要怎么装的时候,他却忽然放开我,跳下床,跪到了我的面前。他不做了吗?
      “克洛斯,没关系的,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别担心,我不会再反抗的。”我勉强挤出一丝的笑容对他说。他刚才在说什么?我恍恍惚惚的没有听清楚,也懒得去回想了。他不就是想要我的身体吗?欲擒还纵的把戏我还是看得出来的。
      “莱尼卡,别这样,我不会逼你做任何你不愿意做的事情的,我发誓这种事再也不会发生了。我求你了,莱尼卡。”他还是跪在那里,带着哭腔对我说。

      他说的是真的吗?我有些不敢相信。我从床上坐起身,拿过他递给我的衣服默默地穿上。今天逃过了一劫,以后呢?他在我身上下了那么多的工夫,我不相信他会这样轻易的放过我。下一次,我该怎么办?我还能拒绝吗?或者我们彻底分手?

      后来的时间里,我们两个人就一直尴尬地面对面坐着,谁也不知该如何开口。沉默了很久,他站起身告辞,走出了我的卧室,随后就听到他打开门的声音。我绝不能失去这个朋友!我下定了决心,猛地站起身来,冲到卧室的门口,他也正站在屋门那里回头看我。

      “切利,给我一点时间好吗?我不是无法接受你,但今天太突然了,再给我一点时间,好吗?”
      “莱尼卡,我会等的,我会一直等到你能接受的那一天的。”

      克洛斯走了,我颓然地坐到了地上。我最后说的是什么?给我一点点时间?但我真的可以在一点点时间之后就接受他吗?就算为了国家利益,我也无法想象自己要牺牲到这个地步。我不接受,从此彼此形同陌路又怎样,在认识他之前我一样能够做得很好。可是我也必须承认和克洛斯的交往会给我带来巨大的利益。如果不是因为他,我不可能那样顺利地洗脱嫌疑,将布雷姆.艾伦扳倒。如果不是因为他,我又怎能知道德军在今年年初对游击队的行动,如果不是因为这个情报,抵抗组织可能会付出极其惨重的代价。还有很多很多……

      整整一个星期过去了,克洛斯都没有来找我,为了我们关系的继续,我知道我应该下决心了。当我站到了克洛斯门外时,我想起了前一天与特伦斯老人的谈话,那时我还在迷茫犹豫之中。

      我问老人:“对一个人而言,什么才是最重要的呢?为了心中的信念,为了正义和理想,一个人可以作出多大的牺牲?”
      “对我而言最重要的,或许在另一个人的眼中却不值一提,所以我回答不了你,没有人能够替你做决定。我不知道你说的心中的信念、正义和理想都指得是什么。我想问你一句,你觉得自己可以为它们牺牲生命吗?”老人没有正面回答我,只是问了我一个问题。
      “可以!”我当时毫不犹豫地回答,如果让我在自由的法国与生命之间做出选择,我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前者。
      “如果连死亡都不惧怕,那还有什么可以让你畏惧呢?”
      是啊,我如果我连生命都可以献给抵抗运动,牺牲自己的身体和一点点所谓的尊严又如何呢?我又有什么可以犹豫的呢?

      站在克洛斯的门外,我努力平复自己紧张的心情,让自己作出最完美的微笑,轻轻的叩响了屋门。克洛斯打开了门,我站在门口带着浅浅的微笑望着他,而他却呆立在那里,吃惊的张开了嘴,很久都没有反应过来。他的反应和我设想的一样,我想他一定料想不到我会来找他吧。

      我“深情”地望着他,保持着微笑,一步一步慢慢地走近,张开双臂抱住了他,在他耳边喃喃地说:“切利,我想你。我想和你在一起。”
      我明显感到他的身子一僵,随后,他将我拉开了他的怀抱,用惊喜的眼光看着我:“莱尼卡,你确定吗?你真的确定吗?你是真心的吗?我不会强迫你的。”
      “我确定,我是真心的。我喜欢你,从很早之前就喜欢你了,可是我害怕,我觉得自己的这种感情是不道德的,而且我怕你与我的关系会使你困扰,所以我不敢回应你。可是现在我才明白,我不能没有你,就算说我自私也无所谓,我不管,我就要和你在一起。”我努力用最真诚的语气说出这些话,真诚到甚至连自己都有些相信了。
      “不不,你怎么可能给我带来困扰,你是我最美丽的天使。能够和你在一起,是上天给我的最好礼物。”说完,他低下头,轻轻地吻了我。

      我笑了,是内心真正的笑容。克洛斯,能够和你在一起,也是上天给我的最好礼物。

      那天晚上,我们激烈地拥抱、亲吻、□□。我发现,事情没有我想象得那么可怕。克洛斯是一个温柔的情人,他很会照顾我的情绪和状况,尽力的引导着我,让我也能够享受到愉悦的快感。不过不知为何,在我内心的最深处,却感到一丝的伤感,曾经有过多少的情人,才能使得他拥有这么温柔和娴熟的技巧呢?不知我在里面能够排到第几位呢?

      之后的日子里,可能克洛斯为了证明他是真心实意地与我交往吧,不再像以前那样只是私下里会面,而将我们的“朋友”关系公开化了。现在,所有认识我们的人:他的同事、我的同事、我们各自的邻居……都知道我们是很好的朋友了。当然我们没有愚蠢到公开我们是一对恋人,我们都还不想进集中营。

      因为克洛斯的关系,我的工作比以前顺利了许多。在电台,我虽然仍然只是一个小小的播音员,但是已经没有一个德国管理人员会小看我,我获得了信任。布雷姆.艾伦晚上的那个栏目,虽然名义上我只是暂时代班,找到合适人选后我应该让出的,但是当我婉转的表达出我希望继续负责这个栏目后,就再也没有一个人提出过换人的问题了。而且,我对自己负责的一早一晚这两个栏目有个更多的自主权,我甚至能够参与一些机密事务了。虽然工作量加大很多,但是我因此能够得到更多的情报,消息也能更及时地送达总部了。

      然而,克洛斯的命运却和我恰恰相反。我能感觉得到,和我这个法国人的密切关系使他承受了很多很多的压力,然而他却贴心地从来没有在我的面前提起过。他的用心让我非常感动,也非常害怕当他知道我辜负了他的信任时,会有多么的痛苦与失望。

      不过尽管心存愧疚之情,该利用克洛斯的时候我还是会毫不手软的。1941年,我们的抵抗组织发展的越来越壮大,想到其中也有我的一份力量,我就感到异常的欣慰,这份成就感支撑着我度过在敌人巢穴中的每一天。

      而在这一年里,发生的一件事情,让我对德国侵略者的仇恨又加深了几分。那大约是在1941年的初秋,我像往常一样去拜访特伦斯老人,却发现已是人去屋空、一片狼藉,饭馆的玻璃几乎都碎了,门上、墙上都有被子弹射过的痕迹,桌椅们一片混乱的翻倒着,地上还有已经凝固了的黑红色血迹……这是怎么了?我的心中一紧。

      我连忙走进旁边的一家小杂货店,询问特伦斯家到底出了什么事。那家店的主人一开始对我很戒备,一直推说什么都不知道,直到后来认出我是以前常常去特伦斯家拜访的人,才告诉了我当时的情况。

      那大约是在半个月前的一个中午,特伦斯家的饭馆像往常一样正在营业,忽然来了很多军警吵嚷着闯了进去,杂货店主说他具体情况他听得不是很清楚,好像是一个罪犯逃进了饭馆,军警要进去搜查。随后就听到里面乒乒乓乓的乱响,里面还夹杂着人们的叫声、孩子的哭声。不久从饭馆里传来一声枪响,饭馆里顿时静了下来,只能听到一个女人在厉声尖叫,随后又是一声枪响,那个女人的尖叫声也随之消失了,饭馆里一片寂静。后来他才打听出来那个尖叫的女人是吉泽拉,当时德国军警在饭馆里搜不出逃犯,而她儿子又不懂事地在德国人面前哭闹,一个正没好气的德国人就一枪杀了她儿子。吉泽拉顿失爱子,疯狂的扑向那个德国人要拼命,却也马上被一枪毙命。最后,杂货店主看到特伦斯老人被军警押出了饭馆,不知被送到了哪处的监狱。唯一比较幸运的是梅琳娜,她当时不在家,总算逃过一劫,但现在也不知躲到哪里去了。

      我真没有想到,仅仅不到一个月不见,特伦斯家竟然已经发生了如此大的变故,家破人亡。我无法想象温柔的吉泽拉、可爱的艾里克都已丧命于德国人的枪下。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只能是想办法将特伦斯老人救出监狱,还有找到梅琳娜,不然她这么小的女孩子,如何能一个人生存下去呢。

      然而,无能的我却连这么一点小小的事情都无法做到。在我的哀求下,克洛斯终于答应帮我打听特伦斯老人的下落,可是在一星期焦急地等待后,克洛斯却告诉我一个晴天霹雳的消息:老人虚弱的身体承受不了残酷的严刑逼供,已经在两天前死于监狱,尸体也已经在当天被焚化了。至于梅琳娜,我从杂货店主那里打听到了她乡下亲戚的地址,那是无依无靠的她唯一有可能去的地方。可是,当我找到那里的时候才知道,她乡下的亲戚早已死在了德军的炮火之下,村民们在那几天也没有看到过梅琳娜的身影。梅琳娜,你会去哪里呢?我为什么连一点点的小事也无法帮你们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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