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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双目皆满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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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是大清早,清荣国里却依旧热闹非凡,雪还一直下着,虽如此繁荣,但还带有几分凄凉。
沈肆正与众多的大臣和将军们在朝廷商讨着些什么。
朝廷里十分宽敞,墙面呈现金黄色,还有十多根柱子,每根柱子上都刻着长龙,龙头是顺着柱子往下的,好像连龙都要屈服于皇上沈肆一样。
真是个自大狂。
沈肆正倚坐在龙椅上,听着大臣们争论着。
“皇上,臣认为我们可以尽早攻打上去,给他们一个猝不及防。”一个大臣,在一旁提议道。
“不妥,谢任昂这个老狐狸警惕的很,在他营地里的一百公里范围内都有士兵看守着,有什么风吹草动立马能传到他耳中。”另一个大臣反驳道。
“那该怎么办?”大臣们急得团团转。将军们却一言不发,好像打仗才是他们该做的,策略跟他们没有关系。沈肆也闭着眼,掐着眉心,一脸懊恼。
“皇上不妨傍晚与殚殆开战。”这时,风起开口道。
“哦?为何?”沈肆一脸疑惑,又很好奇。
风起每次都能在这种情况下想出好的战略:“黄昏将至,夕日欲坠时。殚殆兵营里的将士们都已练了一天的剑,正处于疲惫之中,不想与我们混战,必定会军心涣散,岗哨也会进行一次替换,我们可以掐着这个时间点攻进去,这样一来,不就……”
风起小时候刚进宫那会儿,还不是跟随沈肆,是分配到边塞将军千盛那打杂的,自然对那了如指掌。
大臣们如蜜蜂般“嗡嗡”地议论纷纷,都觉得很有道理。可谁也不敢开口叫好,只因风起是个随从。
直到沈肆开口:“甚好!”
大臣们听到皇上这话,又纷纷应和叫好。
风起一旁的云涌兴奋得不得了,好像这是他出谋划策的一样,云涌凑到风起的耳边:“真有你的!为父甚是欣慰!”
风起抖了一下宽松的肩膀,把这烦人的云起拱开了,心骂:去你的!
“竟然如此,来人,传我令,让千盛将军准备兵马,傍晚时便与殚殆开战。”沈肆说完又对一旁的风起和云涌小声说道,“你们两个也准备一下,一起去攻殚殆。”
风起微微点头。可云涌几乎高兴地都快蹦起来了,但又发觉自己在朝廷,觉得不妥,便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皇上的圣旨不可违,千盛将军所在地区虽说在边塞,其实只是在边塞地域的周围,离清荣国并不远,快马加鞭的话,午后便可送达。
千盛将军是甸基一族赫赫有名的大将军。因甸基的单于不会武功,又无所事事,皇上看在他父亲和甸基的单于是世交的份上,几年前就把千盛派去守卫边疆,所以族群里的人一般都听他的。
千盛有个儿子,叫千尘,是谢空留的挚友。甸基和殚殆之前的营帐是合起来的,关系十分要好。谢空留也是当时与千尘结交的。可因沈肆常对甸基的单于说“谢任昂是个有野心的人,随时都可能把你绑了,统领你甸基一族。”
果然,从一开始沈肆就没把谢任昂当作什么好人。也不知他从哪看出来谢任昂有野心的人,或许沈肆也是个肤浅的人,单单只看谢任昂那看起来凶恶的外表,便妄下结论。
甸基的单于听多了这话之后,于是便搬走了,重新在另一个离殚殆也还算远的位置创建了自己的营地,之后谢空留与千尘的联络也越来越少。
可这天,不知谢空留哪来的兴致,用完午膳后,趁着谢任昂在小憩,便擅自骑上马,往甸基营地方向奔去,或许是好久没见千尘,甚是想念。
临走时还不忘俏皮地对正缝着线的谢满离说了句:“阿姐,我去找千尘兄啦!千万不要告诉爹!”
谢满离还在认真地缝着一个好似翠竹的图案,穿过的一针一线都十分细心,真是心灵手巧。她刚回过神就见谢空留已经走远,便冲着他喊:“早点回来!”
谢空留好像听到似得,招了招手。
谢任昂虽不让谢空留舞剑,但并不反对他骑马,只要谢空留一有时间就会练习骑马,骑马技术自然不用说。
马蹄声不断,“噔噔噔”的声音听的格外清晰,这也许是在这漫天雪地上唯一的声源。
马跑的飞快,时不时有一阵很强的冷风吹向谢空留,刮得他脸疼,头发也被吹得凌乱,但他神态并没有因此受到变化,手中的缰绳还在鞭着,嘴里依旧在卖力地喊着“驾!”
在这广袤无垠的大地上,不知何时才是尽头,谢空留渐渐消失在雪中。
“吁~”谢空留拉紧缰绳,使马停了下来。
看到营前站着一个门卫,便彬彬有礼地问道:“你们千大将军可在营中?”
“你是……?”门卫见他有些眼熟,但一时间又忘了他是谁。
他想了许久:“你是谢公子吧?我们千将军在营中,我这就去跟他说。”
“报!千盛将军,有人找!”
“谁?”千盛将军疑惑道。
“是谢空留,谢公子!”
“有请!”
接着,只见谢空留满身是雪,头发凌乱地走了进来,千盛还一时间竟也没认出来。
千尘也在千盛的营帐里,还有官柏,他们三人刚刚正围着暖炉闲聊着。
千尘见谢空留这副狼狈模样,立马起身上去迎接。
“谢兄好久不见!”千尘道。
“嗯!好久不见。”
官柏看着谢空留手脚冰到僵硬,还时不时发抖,耳朵也被冻得通红,便招呼着:“谢公子快点来烤火吧?你看你都冻成什么样了。”
官柏小的时候在官道上遭人下毒,当时千盛刚好经过救下了他,把他带回甸基。他不肯说自己家在哪,千盛也拿他没办法,便留下了他。与千尘、谢空留一起长大。
谢空留不紧不慢地走到火炉旁,并没着急坐下,他先给千盛将军行了个礼:“千盛将军,今日前来实在唐突,多有打搅,见谅。”
“怎么会?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千盛言语间都透露出喜悦。
谢空留见状便安心地坐下,他和千尘还有官柏两人滔滔不绝地说了一大堆,好像有聊不完的话题。
千盛见他们聊的这么开心,便坐到自己的座椅上,把刚拿到的皇上的圣旨摊在桌面上,看了个仔细后,连忙收起来,又望了谢空留一眼,看到他还在滔滔不绝地说着,提着的心便落了下来。
千盛盯了谢空留许久,心里十分犹豫,他并不想攻打殚殆,可怎奈圣旨不可违。
黄昏将至,沈肆骑着马,两旁是风起和云涌,后面还带着一队人马正往甸基赶来。
千盛将军正站在营外迎接,一阵马蹄声掠过,沈肆在千盛面前停了下来,千盛给沈肆行了个礼。
“皇上,我已备好兵马随时开战。”
“不急,我们等他们替换岗哨时,再攻进去。”
“甸基离殚殆还是有些距离的,要不皇上你先去那埋伏着等他们换岗,我随后就来。”
皇上一行人又往殚殆那个方向赶去。
千盛把正在营帐中聊的正欢的千尘叫了出来。
“千尘,我要去攻打殚殆了。”
“啊?”千尘惊地几乎都快叫出来了。
“为何啊?爹!”
“皇上的意愿。”
“能不攻吗?”
“不能!”
“你把谢空留看好了!这件事不关于他。”谢空留见千尘好久出去没回来,便出了营帐,刚好听见了千盛这句话。
有点懵。
接着便又见千盛带着一堆人马走了,千尘也回到帐中,谢空留见状,赶紧坐回位置,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沈肆一行人已经抓准时机打了进去,千盛也紧随其后。
“报!皇上沈肆打进来了。”一个岗哨急匆匆地说,嘴里大口喘着气。
“什么?!赶快叫军营里的将士们守住了!”
“是!”
说完岗哨便走了。谢任昂则叫来谢满离。
“阿满,空留呢?”他一边说着一边穿着灰褐色盔甲。
“去找千尘了,还没回来。”谢满离道。
“那就好!”
“给拿着!”谢任昂拿起放在桌上头盔,头盔下是一本秘籍似得小册子。
“爹爹,这是?”谢满离把这册子接了过来,上面写着:月影侵夜。
“是你娘留下的,现在外面情况很乱,你就在帐中待好,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出来,等空留回来了,就把这册子转交给他。”说着又把头盔给戴上了。
“我走了!阿满。”谢任昂有点不舍,他怕自己会死在战场上,再也见不到自己的儿女;他怕自己不上战场,全族人都会遭殃,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爹爹!你能行的对吧?你不会抛弃我们的吧?你会永远陪我们的吧?”
谢任昂被这三连问镇住了,他没有回答,径直向帐外走去。这么多年没上战场了,他真不知道自己到底行不行,可总要试试的吧。
“爹?爹?爹……”谢满离用那微微颤抖的声音无助地喊着。
可谢任昂依旧无动于衷,头也不回。
战争,一触即发。将士们,整装待发。尽管无望,但只能放手一搏。
雪好像越下越大了。
谢满离正时不时不放心地透过帐帘的小缝查看外边的情况。
这才没过多久,雪地就已经被血染得鲜红,全是喊打喊杀声,还有马在不停地啼叫着,听得甚是慎人,许多将士也已经倒在地上,奄奄一息了。
只见谢任昂在远方挥舞着长戟,仿佛在用鲜血画画一般。那可盔甲下面永远不曾低下的头颅,好像旗帜,是所有族人的希望。
不知过了多久,天已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了下来。
可剑击打的声音还未停止。殚殆的许多将士们训练了一天,已经精疲力尽了,难免会吃不消,都纷纷倒下,但仍有许多将士在奋力征战。
谢任昂刚杀完一个,另一个又杀了过来,接连不断。一瞬间,他看见了千盛。尽管如此,他表情依旧严肃又淡定,可额上的汗出卖了他。肉眼可见,他甚是疲惫了。
沈肆抓准时机,骑着马拿剑直冲谢任昂。可谢任昂已经没有力气回击,更无力闪躲,被重重地挨了一刀。
寒光一闪,却又是一刀砍到,谢任昂重重地倒在地上,那一瞬间,那双凝望着天空的眼睛,却终究还是没有闭上。
恍惚间,他好像看到一位姿色翩翩的女子缓缓向他走来,一身绿色的夜行衣,十分亮眼,眼眸里散发着温柔,只是有点朦胧没看清长相。
“阿竹?是你吗?”
对方没有说话。
“对不起阿竹……我终究没有成为你心中那棵屹立不倒的松柏,没能继续守护我们的孩子……”
那人笑着摇了摇头,眼中带着点点泪花,好像在说没关系。又抚摸了一下谢任昂的脸颊,接着就走进了一个洞里,这个洞散发着金光,使人忍不住想进去看看。
“阿竹,我来寻你了!”说着他也走了进去。谁也不知去了何处。
此时的谢空留心里忐忑不安,在听到千盛和千尘对话后,他就猜测一定出了什么事。多次以天晚了该回家了为由想回殚殆,可千尘每次都说:“天太晚了,明天吧?”
虽然谢空留被看得死死的,但这丝毫难不倒他。
“我...我要上茅厕。”谢空留装作一副憋不住了,马上就要窜稀的样子。
千尘:“……”
“怎么?连茅厕都不让上吗?”
“行啊!我陪你一起。”
“啊这,不太好吧?千尘兄,男男也授受不亲啊!”谢空留有点贱的说道。
千尘拉着他就往茅厕走。
“进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说罢,谢空留走了进去,关上门。
这个茅厕不是露天的,也没有一点门缝,但没有一点臭味。想必一定有个通风口,他摸索着,赫然发现有一个洞,狗洞大小。
他想都没想,直接钻了出去,以他那竹竿似得腰轻而易举地就钻出来了。
“谢兄,好了没?”千尘见谢空留好久没动静。
千尘:“???”
“我进来了?”
“嘎吱”一声,门被打开了,但茅厕里空无一人。
千尘赶忙出去查看,谢空留已经骑着他的马走远了。
千尘便叫上官柏一同追了上去。
千尘骑着马在后面死命追喊,可谢空留越骑越快,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一下子甩了千尘不知道多远,直接消失在雪中,不见踪迹。只能顺着马蹄印跟上去。
……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回去的路好像越来越远,一直走不到尽头。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到了殚殆界处,一进殚殆便看见无数尸体躺在雪地上,伤口处流着的血染红了整片雪地。谢空留没见过这场面,腿瞬间软了,但心里却在为谢任昂和谢满离担心。
因遍地尸体,行动不便,他下了马。谢空留踢了踢脚边的尸体,向左右望去。左边的兄弟右臂上插着一支箭,用不熟练的左手死命地砍着,面目狰狞。右边的兄弟杀红了眼,大声嘶吼着。
谢空留尽量小心翼翼地避开这些战士们的攻击,在这鲜血染红的雪地上,在这无数尸体中,找着谢任昂。
谢空留本还抱着侥幸心理:爹那么厉害,一定还在战场上拼死搏斗。可他看了看战场上所剩无几谢战士们,一眼扫过去,并没见谢任昂的踪影,又是一眼,还是没有。
这才半信半疑地在这雪地的尸体里寻找着谢任昂。直到他看见了那把沾满鲜血的“青燎”,才真正确认了——谢任昂死了。
他又迟疑地把目光转到了旁边的一具尸体,虽然戴着头盔,但谢任昂一眼便认出来了,这正是谢任昂的头盔。
因谢空留从小就看到这头盔放在谢任昂帐中,还时常叮嘱他不要乱碰,这才记忆深刻。
谢空留用手颤颤巍巍地把谢任昂的头盔摘下,抓着他的肩,大力地摇了摇……
没反应。
……
这便是战争,为维护一己之力,却又有多少人想过那些新鬼烦冤旧鬼哭的场景。恐怕,那些达官显贵们是不会想的吧。
(本话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