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叶》姜羽晗

48、人心

　　傅念暄与沈文璘在林叶房中僵持不下，并不知晓林府外面的情况。

　　沈文璘十分悠闲地站在踏雪和洛紫前面，将傅念暄与他们隔开，缓缓说道：“考虑得如何？我的耐心可是有限的。”

　　傅念暄望着踏雪，眉头紧蹙，却在踏雪脸上，看到一种坦然的神情。他用心去看踏雪的眼睛，发觉踏雪眼中竟有笑意，完全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即使踏雪再冷静，被人挟持也不该是这样的表情。傅念暄觉得踏雪在传达什么信息，却一时还想不明白。

　　“我有个问题。”傅念暄企图拖延时间。

　　“问。”沈文璘认为胜负已定，傅念暄做什么都是徒劳。

　　“你是怎么收买洛紫的？”傅念暄淡淡问道。

　　“这有何难？收买人心的东西，无非是权或钱。她在那小小的客栈活得憋屈，我便让她风风光光立于人前。你们都偏袒林叶，当她是妖孽，如今也算自食恶果。”沈文璘十分得意。

　　“是么？”傅念暄突然懂了踏雪的心思，长长舒了一口气。

　　“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不服气？”沈文璘以为自己胜券在握，竟没注意到对方的神色变化。他看傅念暄不顺眼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还想说些羞辱傅念暄的话，却没料到话还没到嘴边，洛紫已一刀砍在他背上。

　　“你……”沈文璘回头，瞪大眼睛看着洛紫。

　　洛紫却一脸无所谓的样子，淡淡道：“看我做什么，是你自己用错人。”

　　沈文璘脑子嗡嗡作响，他千算万算，林叶、余宥成这样的人都已被她算计，却毁在洛紫手上。

　　屋内除了傅念暄和洛紫，还有三个护卫，五个对一个，形势逆转。

　　“这个人怎么处理？”洛紫问傅念暄。

　　“绑了放在这吧，等阿七回来发落。这里是林家堡，我才懒得做主。”傅念暄走过去，绕过沈文璘，将踏雪揽在怀中，“你怎么知道洛紫是站在我们这边的？”

　　“你记不记得你指责洛紫伤害叶子时，她说她后悔能够长大，豆豆听了立刻性情大变，赶她出去。”踏雪靠在傅念暄怀中，笑着说，“那时我就觉得有些蹊跷，可是不敢确定，一直没有跟你说明白。我和豆豆都知道，洛紫对左泓的感情。当年叶子也是看准了这一点，用可以让身体恢复正常的药物策反了洛紫。洛紫是想要长大的，她想要名正言顺的和左泓在一起，怎么会后悔？豆豆反应快，应是早就看出洛紫假意被收买，所以即刻配合她演戏，赶她走。”

　　“看来我端了三年盘子，变笨了，连豆豆都看得出，我却一直当洛紫已经背叛我们。”傅念暄无奈地笑着。

　　“不是，是你不懂少女心事而已。洛紫对左泓的感情，自然只同我和豆豆还有叶子讲，你怎么会清楚。”踏雪掩口而笑，十分开心的样子。

　　“人绑好了。”洛紫打断踏雪的话，脸颊绯红，一副小女人摸样，却还强装镇定，“傅念暄你要不要先去大门口看看？”

　　“好好，不说你了，我怕回头左猴子砍了我。”傅念暄笑道，“我出去看看，这里交给你了。”

　　“不用了。”阿七大步走进屋，“肖允和林思鸿已经被擒，他们带来的兄弟全都弃械投降了。如今只等堡主回来处置。”

　　“阿七，这个家伙也一起处理一下。”傅念暄指指地上的沈文璘。

　　“沈文璘怎么在这里？”阿七本就失血过多，头晕晕的，如今见了沈文璘，更是一头雾水。

　　“稍后再跟你解释，你受伤了，好好休息。”傅念暄发觉阿七面色苍白，反应迟缓，料想他应是担心林叶，死撑着回来。只是他身着黑衣，流了多少血也看不分明，好在伤口不深，先让他和林叶温存一下再处理也无妨。

　　“好，大家也去休息吧。”阿七留下一个护卫在门口守着，另外两人将沈文璘送到林府地下密室。

　　傅念暄、洛紫、踏雪和芳华则去了客房休息。

　　“终于清静了。”阿七关上门，天已黑透，“叶子，对不起让你担心了。真是漫长的一天啊……”

　　阿七爬上床，抱住沉睡中的林叶。累积多时的疲倦瞬间袭来，他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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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七醒来，发觉天已大亮，不知这一觉睡了多久。

　　他觉得有些异样，扑腾一下坐起来。

　　林叶呢！

　　林叶竟不在床上！

　　“叶子！”他想要下床去找，可身体完全不听使唤，一身的剑伤都还没仔细处理过，一动便疼得钻心。阿七只觉得一阵头晕眼花，伏在床上大口喘气。

　　“阿七！你做什么？”林叶推门进来，发觉阿七痛苦地蜷在床上，立刻一个瞬身闪过去。

　　“叶子……”阿七完全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林叶虽是比之前更瘦弱了，但面色红润，十分有精神，“我是在做梦么？”

　　“傻子！”林叶忍不住笑了出来，“痛成这样还说自己在做梦？我只是出去梳洗一下，吃点东西，你怎么就把自己折腾成这样？”

　　“叶子，你没事了……真是太好了……”阿七泪光闪烁，紧紧抓着林叶的手。

　　“是啊是啊，没事了。你松手，我帮你处理伤口，不然有事的就是你了。”林叶俯身轻吻阿七的脸颊。

　　“好。”阿七松开手，看着林叶面色微红，略带羞怯的样子，心情好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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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日后，林叶、阿七、傅念暄、踏雪、洛紫、芳华在小院中喝茶。

　　“叶子到底是怎么醒的？”阿七这两日大部分时间都是昏昏沉沉，好不容易恢复体力，先要把这事问明白。

　　“其实我们也不知道，那日四小姐自己过来敲我的门，说她肚子饿了。我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在做梦。”芳华说道。

　　“我问过第三长老了，她并未研制出解药，也没来过林府。”傅念暄也很好奇这事。

　　“你们东猜西猜多没劲，直接问叶子啊。”洛紫一脸无奈。

　　“我……我也不知道啊。”林叶更无奈，“就是觉得睡了好久，然后念暄哥哥、踏雪姐姐、洛紫都来看我，好热闹……阿七抱着我，好温暖……然后觉得睡饱了，就醒了。”

　　“肖羽白是有多无聊，怎么会配制这样的毒药？一动内力就会昏睡，睡啊睡啊觉得睡饱了就会醒？”洛紫完全无法理解，他眼中的肖羽白永远是阴狠毒辣的，绝不会做这种无聊的事。

　　“宫主也许……只是想不那么寂寞……”芳华似乎懂了，缓缓说道，“宫主怕自己想到办法恢复武功，成为无恶不作的魔头，将这药给了我。若他陷入沉睡，我想，他一定在等一个人，或是一群人，愿意来看他、陪他、温暖他。他感受到这些，便会醒来。”

　　“虽然听起来挺瞎的，但看叶子的状况，这样讲也算有道理。”踏雪赞同芳华的想法。

　　“孩子们在聊什么？”林肖缓步进院，众人忙起身迎上去。

　　“他们在说，我是个好幸运的人，身边的人都好关心我。”林叶见到林肖平安无事，十分开心。

　　“我也是个很幸运的人。”林肖大笑，“你借我那十个护卫，强悍极了。有你这么个女儿，我真是有福气。”

　　“堡主，大少爷、第二长老和第四长老都在地下密室，听候堡主发落。”阿七认真说道。

　　“我已经知道了。过来这里，就是要问问叶子，想要如何处置他们。”林肖宠溺地看着林叶。

　　“大哥和第二长老，中了沈文璘的毒，要让沈文璘拿出解药才行。”林叶脆声说道。

　　“然后呢？没有了？”林肖有些错愕，他知道这次的事，最委屈的就是林叶，特地来给她个任性的机会，可她却只说了这些。

　　“没有了啊，其他的，我就管不着了。不过大哥和第二长老有他们的苦衷，沈文璘也是为了林家堡着想，所以还请爹从轻发落。”林叶显得乖巧极了。

　　“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林肖打趣道。

　　“女儿总是要长大的嘛。”林叶嘟起嘴，“爹你这是在取笑我。”

　　“我的小叶子确实长大了。”林肖笑得十分畅快。

　　“我以前，觉得自己喜欢的人都幸福就好，其他的人理都不理。后来发觉，不是这样的。即使是再讨厌的人，看到他们不顺心，我也会觉得别扭。若是他们因我而受到伤害，我便更加难受。所以最好就是大家都开心，谁也不为难谁。人啊，总有犯错的时候，有心也好，无心也罢，他们心里一定也会觉得愧疚吧。若是我们总是计算着公平不公平，谁应该遭报应，谁没有资格得到幸福，会不会太累了呢？”林叶的声音，十分柔和，让人听着听着，心都融化了，“当年，若不是我执意要杀肖羽白，也许他此刻，正和芳华劈柴烧饭，过着隐居山林的清闲日子。我已经错过一次，不能再错。爹你说是不是？”

　　“好，我听你的。”林肖拍拍林叶的头，“真不知道你是长大了，还是变得更天真了。”

　　“我只想活的更安心些。”林叶歪着头，甜甜笑着。

　　“待我处理好这件事，就给你和阿七筹办婚宴。我会在你们拜堂成亲时宣布，由阿七继任堡主。”阿七这一次的表现，林肖十分满意。他觉得该是兑现承诺的时候了。

　　“堡主。”阿七突然跪在地上，大声说，“我不想继承林家堡，请让我带着叶子回客栈。”

　　“什么？”林肖惊讶地看着阿七。

　　“我之前无意中掉进了老堡主所建的密道中，看到了老堡主写给老夫人的信。他在弥留之际写道，若是有机会再次醒来，他不要林家堡了，他要带老夫人回京城。阿七无才无德，无法承担守护林家堡的大任，勉强继任堡主，辛苦的是叶子。我愿意守着叶子一生一世，陪她过平静的日子。我们要和朋友一起，开心地生活。雪叶客栈，才像个家。请让我带她走，不要再重复老堡主的辛酸和无奈了。”阿七字字句句，说得十分动情。

　　“阿七……”林叶看着跪在地上的阿七，先是愣住，旋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天啊，阿七你好大的胆子。不过，这个决定……我很喜欢。爹对不起，看来你要另觅堡主的人选了。”

　　“好吧，为了我宝贝女儿，我只好再做几年堡主了。”林肖扶起阿七，“我还有事先走了，你们聊吧。”

　　林肖走后，众人继续闲聊，傅念暄却愣在一旁不说话。

　　“在想什么？”踏雪察觉傅念暄似乎在琢磨什么事情。

　　“我在想……既然林家堡护卫认主，若是叶子亲口下的命令，自然应该遵从。可为何仅凭玉镯拓印也能调动？这拓印的真伪如何辨认啊？”傅念暄思前想后，还是把心中疑问说了出来，他怕这里面有林家堡不能公之于众的内情，所以一直不敢问，但是憋着又难受。

　　林叶嘻嘻笑了起来，说道：“我方才还在想，聊了这么久，你怎么还不问？”

　　“我顾虑多啊。”傅念暄无奈，他和林叶总是把彼此看得透透的。

　　“既然如此，就请洛紫和芳华回避一下吧，我好给你细细解释一番。”林叶说得十分直白。

　　“你们林家堡的事，我才懒得掺和。”洛紫明白林叶的意思，拉起芳华便往院门口走，“芳华，这世上有些事情啊，知道得越多，越是短命。咱俩能在肖羽白那活着出来，已经是九死一生了，都是惜命的人，能躲则躲吧。”

　　“啊？”芳华一头雾水，一路被洛紫拖了出去。

　　“洛紫这嘴巴真是不饶人，可怜左猴子英雄盖世，却折在这么个女人手里。”傅念暄撇撇嘴。

　　“别贫了你，到底还听不听？”若是从前，林叶必定要和洛紫理论理论，可如今林叶似乎悟到了什么道理，对洛紫的行为毫不在意。

　　“自然是要听的。”

　　“我听说你们家长辈写遗诏要使用满汉两种文字，若是我依葫芦画瓢，抄画了一份满文遗诏，你能否鉴别得出来？”林叶问。

　　“能，你不通满文，照着瞎画，怎会没有错漏？即便是没有，那也如稚童学字一般，哪能当遗诏看……”傅念暄突然一拍桌子，“我明白了！玉镯里面刻着字！”

　　“正是如此。”林叶点点头，“绮遥怕是早就打定主意把这些护卫交给我，所以教过我识读这些文字。”

　　“等一下！这么大的秘密，你为何要告诉我！”傅念暄有些慌了，这件事情怕是连林肖都不知情，他想不通林叶为何要告诉他。

　　“不是你自己问的么？”林叶摊手。

　　“那你可以不说啊。”傅念暄一脸无奈。可转念一想，林叶不是这样不分轻重的人，否则也不会让洛紫和芳华回避。林绮遥的镯子是林之乔给的，林之乔作为堡主琐事繁多，怎么可能静下心来造字？能干出这种事情的人简直闲到丧心病狂。

　　“你是不是想明白了？”林叶笑道。

　　“这些字，不会是我玛……额……我爷爷造的吧？”傅念暄虽是试探着问，但已经心中有数了。

　　“正是。”林叶又点头，“所以阿七所说的地下密室，我们要找机会再去一趟。既然造了字，那便是要用的。说不准能找到你们家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