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哨兵向导]》半醒的皮格马利翁

4、相见

　　华丽的毛毯从床上垂下，在床边堆砌起一小团。毛毯下隐约垂下一只手。

　　这只手苍白无力，青蓝色血管中缓缓流动的血液表明它的主人还没有死。再往上看，琥珀色头发的青年侧趴着，只露出半张脸。背后的伤口都被妥帖地清理、包扎过，只留下一道不是太严重的痕迹，从纱布下面一直蔓延到脖颈上。

　　厚重的窗帘缝隙中透进一道柔顺的晨光，让青年睁开了眼睛。

　　他小幅度试着动了动身体，确认并没有收到任何身体限制，然后缓缓发力，以最小的幅度从床上起来，目光迅速扫过房间，只发现了一处监视设备。他小心地放出一丝精神力感受了一下，50米处有一个难以忽视的精神体，在他昏迷之前好像跟他这具身体的精神力产生了共振。此时那个精神体正处于极度兴奋中，但不知为何并没有靠近。

　　他向窗外望去，淡黄色的晨曦此时逐渐明亮，近处的花园一片焦黑，玫瑰的根随意暴露在外，依然在冒着烟，工程队正在清理死掉的玫瑰、重新翻土、种下新的植物。再往远处是透明的防护罩，外面时不时有巡逻的军机经过。

　　逃跑无望。

　　青年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又空握了握手，感受到这具身体几乎为0的肌肉含量，无奈地扯出一丝笑。

　　没有新的身体的记忆，旧的记忆也有缺失。但有一个人，他没有忘。

　　秦茧，那个他从垃圾星就跟随的人。虽说一起长大，他总觉得秦茧难以接触，直到他知道了秦茧的秘密，两人才亲密起来。

　　只是没有过多久，他就死了。重生以前，他痛觉不明显，在外人看来可怕的强化审讯，他没有太受折磨。人在痛苦的时候，有时候会产生灵魂离体的错觉，飘荡在自己身体的上方，看着已经没什么反应的身体被切割、电击、一点一点折磨。到后来，他已经没有意识了，不知道自己死的时候，样子是不是特别惨。

　　想到这里，心中一阵抽搐。他死后，秦茧应该很不好过吧。

　　从来没有一刻这样希望秦茧真的感情淡漠。

　　青年靠在床头，歪着脑袋想着。在他意识模糊，将要再次睡着的时候，眼前出现了一个身影。

　　男人似乎刚洗过澡，洗去了不适合被天命向导闻到的血腥气味。他的脖颈、手腕、脚腕上都带了功力最强的束缚环，勉强撑住了暴动过后的精神力不再逸散。

　　青年惊醒，还没来得及懊恼自己丧失警惕，就睁大了眼睛。

　　被束缚环紧紧勒住的脖子上，有一道让他无比熟悉的伤疤。

　　*
　　“你要知道，以现在的状态，你对你的天命向导相当于一级死亡威胁，为了长远打算，我建议你带上颈部束缚环……”洛克这么说着，却迟迟不敢上前。

　　“啧。”床上的人站了起来，洛克向后退了一步，靠在身后的泰勒斯身上。秦茧伸出手，洛克还没反应过来，泰勒斯已经拿起全套束缚环交给了他。

　　“即便是要拒绝，也请您亲自去处理。完全匹配的向导，恕我无法替你做决定。”泰勒斯微微弓腰，然后拉着洛克走出了病房。

　　秦茧扯了扯脖子上的束缚环，洗了澡，寻着精神力的指引，走到过被他精神力摧毁的花园，城堡里古旧的楼梯，路过了散发着松节油气味的巨幅画作，停在了卧室门口。床上的青年如若无骨地靠在床头，没有睡着，却没有丝毫警惕性，直到他走到跟前，青年才抬起头。

　　惊慌的神情闪了一瞬便消失了，青年怔愣着看着自己，忽然掉下了眼泪。

　　正要打算将人赶走的秦茧，一时没说出话。那双琥珀色的眼睛，让秦茧的心脏抽搐了一下。那个人没死的时候，眼睛也是这样透亮，好像战争中四处飞扬的烈火、献血和泥土，都不能让它们失去光泽。

　　秦茧转过身，去衣橱取了自己的衬衣，递给床上的青年。

　　“你应该已经知道了，我们的精神力完全匹配，但我不需要治疗，你养好伤就可以走。不会把你送回给劳伦斯。”

　　他没认出自己。青年意识到。果然，小说里那些重生以后靠气味、眼睛、习惯就能认出人的故事都是骗人的。重生这种事，在现实中发生，恐怕没有人会相信。

　　“我不想走！”青年说道，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语气太生硬，他已经不是那个会被秦茧一再纵容的人了。

　　“我是说，我想要加入医疗团队。可以提取我的精神力做药剂，我们不见面都可以，你如果不放心，可以在我身上植入定位装置，我可以呆在医学研究院不出来……”

　　“你想要什么？”

　　青年愣了一瞬，然后迅速反应过来，“我想要钱，没有钱你即便放了我，我也没办法活下去。我没有任何生存技能。你如果不需要我的精神力，我还是会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