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你》玉九狸

5、被挑刺的语文课

　　早操结束后，端木薰整理好教材，抱着一摞才改好的试卷慢吞吞地往高三学生课室方向走去。今天早上的第一堂语文课，应该是在高三（7）班吧。为免自己搞错，端木薰再次将课程表抽出来核对。唔，确实没错。
　　上课铃响的时候，她正好踩着不紧不慢的步子走进高三（7）班教室。互相敬礼后，严肃的气氛霎时又活跃起来。
　　“雷恩，上来把试卷拿去发了。”
　　被叫到的男生显然很兴奋，步履轻快地让人以为他要开始吹口哨了。抱着卷子开始分发的时候，他忍不住想，老师是不是看过自己的答卷才决定让自己当语文课代表的。毕竟，端木老师来学校不久，对学生的了解大概就是上星期的能力测评考试了。对语文成绩，他一向很自信。他当然不会知道，端木薰指定他做语文课代表时，那摞测评试卷还只改了三分之一不到，整整齐齐地塞在抽屉里。而且因为赶时间，端木薰才没心情去管手上勾勾划划的是谁的试卷。
　　“试卷呢，我只改了后面的大题，基础题和作文我没改。所以最后当然也没打分算排名。”
　　听到老师这番话，底下立刻暴发出一阵不大不小的欢呼声。
　　“老师，您真是个好人哪！”
　　“哇，太感谢老师了，上次的作文我都没写完！”
　　“老师真是太体谅辛苦的我们了！”
　　……
　　看来，进入高三后这群学生的神经都开始紧绷起来，一次小小的放松都能让他们如此兴奋。
　　当然了，也不是所有的学生都喜欢这样的放松，比如那些资优生。对于他们来说，这可是少了一次证明自己和与对手较量的机会。
　　“请问一下，老师您为什么不把卷子改完呢？”
　　端木薰从进教室就开始注意杨阙了，不知怎么，她隐约有种感觉，这孩子不会放过自己。果然，现在站在那儿一脸严肃的女生不是她又是谁。
　　“这个嘛，我觉得没有必要。”
　　“可以请老师解释一下吗？”严肃的女生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头。
　　“这次测试的目的，只在于看看你们的功底和答卷的能力……”
　　“答卷的能力？”不只杨阙，其他同学显然也对这种说法颇感兴趣。
　　“是，答卷的能力。”端木薰轻而有力地一点头，为自己的话增加可信度，“作为准高考生，你们首要任务不是学习书本知识，而是学会答卷。对于高考语文来说，这一点尤为重要。”
　　听闻此言，学生们顿时怪叫起来。
　　“哗，老师你好直白哦！”
　　“这样会伤害到一直以‘学习文化，报效祖国’为目标的我们哎！”
　　“对啊对啊，难道不是好好学习才能好好答卷的么？”|
　　“老师，你这么说好像我们是答卷的机器！太打击人了！”
　　……
　　“这么容易被打击，还上什么高三？回家睡大觉得了。”端木薰耸耸肩，丝毫不为所动。
　　底下又是一阵哄笑。
　　老师们总是对学校里一些太过现实的的东西讳莫如深，殊不知，学生对此知道和领悟到的根本只多不少。与其藏着掖着，不如摆出来，以此为基础互相配合。
　　端木薰就在这片怪叫和哄笑中和她的学生们达成共识，一起为成为考试达人而努力。
　　“所以，前面的一些基础题自然是没必要改的，”笑闹之后，端木薰回到正题，“那些都靠平时的积累，基本上没什么可取巧之处。而后面的作文，也需要将它和你们平时的习作进行结合、对比才能得出结论，找到提高的方法。所以，这次我们就先从发散性比较强但是答案的方向却绝对单一的阅读题入手。这么解释，杨阙同学还有异议吗？”末了，端木薰笑咪咪地看向那个依然站立的少女。
　　非常冠冕堂皇的理由，杨阙确实找不出什么不对的地方，但是，她依然觉得这只是一个借口。杨阙直视在大家崇拜的目光中笑得一脸真诚的端木薰一两秒，微一点头，沉默地坐回座位。
　　一堂课下来，端木薰虽然保持着无懈可击的状态，但着实费了不少心力。杨阙那个孩子啊，整堂课都在找机会攻击自己，原本期望轻松的课堂讲习也因此而变得剑拔驽张，真是半点松懈不得。显然那个孩子似乎打定主意和自己对着干呢。这样可不行，她是个懒惯了的人，可不想被一个孩子逼得不能不作出一副上进的样子。
　　下午的时候，端木薰给（17）班讲解试卷，课堂气氛轻松，一切都如她所期望地进行。果然，没有杨阙的班级好搞定多了。
　　唉，那个孩子对自己到底有什么不满呢？真令人伤脑筋啊。

　　下午五点半，最后一堂课的下课铃准时响起。端木薰伸了个懒腰，将桌面的东西稍作整理便一身轻松地走出办公室。
　　虽然已经放学，走廊上却没有多少学生。除了最后一堂课自习的高一学生，其他学生基本上还在对着讲台上唾沫横飞的老师奋笔疾书。最后一两年光景，即使很累也要坚持。素质教育，在应试教育的体制下谈素质教育，不是纸上谈兵是什么？反而在无形中增加了学生的压力。
　　落日的余晖给学校涂上鲜艳而安静的颜色，几株不知名的树在微风中抖擞葱郁的树叶，将斜铺下来的夕阳晃得七零八落。不时的几声鸟叫为这有些空荡的校园更添了几分静谧。食堂的饭菜香飘出来的时候，操场上细碎的人影终于渐渐多了起来，各个行色匆匆，仿佛多耽搁一秒生命就会多一个无法弥补的豁口。
　　“端木老师，还没走吗？”
　　“啊，是温老师啊。我这就要走了呢。”端木薰回过神，礼貌地转身和温老师打招呼。
　　“听说杨阙那孩子今天上午找你麻烦了？”
　　“说不上是麻烦。为学生传道解惑是师道的基本，杨阙同学有不明白的地方能够提出来，这是很好的一件事。知道问题的存在总好过不曾发现，就算我一时解决不了，也可以在课堂和同学们一起讨论，共同进步。所以这么说来，杨阙同学算是帮了我大忙呢。”
　　“端木老师您能这么想就太好了。这些孩子啊，鬼精灵似的，虽然已经过了最为叛逆的时期，在高三的压力下难免会有些情绪。”温老师慈爱地笑着，“不过，杨阙一直是个很独立很懂事的孩子。遇上问题往往喜欢自己解决，实在解决不了才会私下找老师帮忙。像今天早上这样还是头一回。大概，端木老师对于她来说是特别的吧。”
　　特别？端木薰苦笑，想尽办法让自己出丑，她待自己还真是特别啊。
　　“不管怎样，这帮孩子还请端木老师多多费心了。”面对这样一个年近半百，视学生如自己孩子的老师，端木薰感到有些难以拒绝，不自觉地应了下来。
　　“我会的。”
　　这群孩子真是幸运啊。看着温老师在夕阳中渐渐远去的身影，端木薰忍不住嫉妒起自己的学生来。为什么她的学生时代就没碰上这样一心一意为学生着想，对学生慈爱又宽容的好老师呢。突然想起《论语》里那一句“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来，心里就有些感动。